這是何等珍貴的資料?
或許,這就是他今后努力的方向?
他走了幾步,忽然覺得四肢灌鉛,格外疲憊:
紅將軍的戰甲對身體負擔極大,不是那么好穿的。
再說,與奈落天分身的戰斗其實極費心神,他全程繃緊神經,窮盡算計。
現在一放松下來,賀靈川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像奈落天那樣狡猾的對手,怎樣才能讓它放下戒備、降下分身?賀靈川的對策,就是要讓奈落天以為盤龍之行的每一步都由它自己主導,讓它以為盤龍廢墟里最大的危險來自于天宮和大方壺本身,而非賀靈川。
一言以概之,要令它貪念大起,蓋過了警惕。
而高明的獵手,有時候就要以獵物的身份出現。
賀靈川敲了敲神骨項鏈:
“喂,你沒把奈落天分身消化掉吧?不然今天的苦功全白費了!”
他為什么費盡心力布這個局?還不是為了把奈落天分身誑進來困住?
困住,而不是殺掉!
天神在人間只能有一個分身。現在奈落天的分身被困大方壺中,只要保持它不死不滅的狀態,奈落天本尊就沒法再往人間神降了。
名額被占用。
因此賀靈川明知道識海中的神印沒有消褪,也是絲毫不慌。
只要奈落天本尊不能降臨人間,今后就拿他沒辦法。
又因皮囊不能轉送、印記不能被其他神明移除,所以其他神明也休想打賀靈川這副皮囊的主意。
在賀靈川自己不能抹掉神印標記的前提下,這是最好的折衷之法了。
神骨項鏈沒有反應,一如既往。
賀靈川也不是很擔心,大方壺雖然不跟他溝通,但辦事還是講規矩、講道理的。只看這回的盤龍秘境直接放人類冒險者進來,卻把天神分身攔在汪洋當中,就知道它的確在默默配合賀靈川的計劃。
他甚至體貼道:“有空的時候,記得要讓我眼見為實。這很合理罷?”
既要困縛奈落天分身、又要融合鈐靈寶蓋,大方壺現在應該忙得半死。
他干脆坐地調息了兩個周天,這才覺得身體稍微恢復,不再是被掏空的狀態。
剛站起來,賀靈川就發現不遠處的地面上好像有微光一閃。
那是?
他走過去,從地上揀起一枚小小的黃色印章。翻過來,印章底部還有一道凹痕,不深,但很新鮮。
“天王印?”
方才三水真人就用這只印章來鎮壓他,卻被紅將軍的黑槍擊退。
賀靈川本以為這是三水真人幻化出來的法器,沒料到是真正的寶物。
紅將軍的戰力,加上大風軍的元力,竟然沒把這枚印章打爆,上古大仙的隨身武器果然不一般。
應該很值錢吧?
賀靈川擦掉印章上頭的血水和泥砂,向空中遙遙一拜:
“多謝三水真人。”
一不做二不休,他開始打掃戰場,將陣亡者的遺物都收拾起來。
它們留在這里也無用武之地,不如今后就隨了他吧。
他會好好對待它們的。
而后,他就在石縫中找到了三水真人的令牌。
“哦豁,撈到寶了!”
這一個牌子上雕刻有黑、金、藍三條蟒蛇,賀靈川一看就知道,這是方才與他戰斗不休的三江蟒。
只不過經歷一場大戰,它們都傷了元氣,要休養些時日才能再放出來。
這是三水真人的成名法器,陪著主人在鈐靈寶蓋中憋悶幾千年,居然還沒有消亡。
可惜的是,隨著天地靈氣衰弱,法器也不能發揮最大威力。否則那三條大蛇在全盛時期可是號稱三江之力,賀靈川即便穿著紅將軍戰甲也扛不住哇。
再摸其他死者,不管什么拔陵人、安東人,還是雜魚冒險者都窮得叮當響,渾身上下湊不齊十兩銀子,但天宮隊伍就相當有錢了。賀靈川從他們身上搜出的金銀首飾,價值就超過七千兩銀子,并有法器數十件,暫時難以估值。
果然殺人放火來錢快。
他揀出章連海的蠟燭,問神骨項鏈:“要不要?”
從前,大方壺就對白子蘄白都使的蠟燭和燈靈表現出興趣,只不過賀靈川那時候可搞不定。
神骨項鏈來者不拒,一口就吞了。
賀靈川聳了聳肩,繼續翻找。
何璟也有淡白金蠟燭。作為都云使,他的寶貝當然更上檔次,賀靈川決定自己留著。
他又翻出了北斗魁星陣。
陣器都保存完好,可惜魁星石都已在戰斗中爆盡。這陣法攻防補一體,天宮隊伍依靠它抵御闕獸十幾波進攻,當時他就看得好生眼饞。
嗯收好,看看以后有沒有機會補充魁星石。
他還從何璟手上褪下來好幾枚大容量的儲物戒指,光它們自己就價值不菲。這里面又存有不少物資、一整套小搬山銅符陣,以及控制幾具干尸妖傀的令牌。
“發了發了。”他正缺錢呢,天宮都是大好人!
然后,他又發現一具很特別的遺體。
何璟帶來四名伺童,但只有其中三人成功召喚出噬童鬾獸。最后一頭鬾獸因為宿主私自服藥,始終沒有出來戰斗。
看何璟的反應,這頭鬾獸應該挺強的,可惜沒能幫天宮扭轉局面。
它應該還藏在地上這具伺童遺體之中。
賀靈川試著將伺童尸首收入儲物戒,但沒能成功。
果然,儲物戒收不了活體。
他再探遺體脈搏,意外地發現伺童氣若游絲,居然沒死!
這可太意外了,伺童的眼睛和大腦都被淡金蠟燭的火焰炙壞,按理說會命殞當場。當時何璟著急催出鬾獸,根本顧不得這條人命。
鬾獸雖然一直在沉睡狀態,但宿主一旦死亡,它就無從汲取補給。就像人餓了會找吃的,它被餓醒也會自行脫困尋找食物。
也不知道這貨到底是嗜睡還是不餓,直到何璟戰死,它也沒露面。
腦子被破壞,伺童肯定是醒不過來了,但他的軀體還在茍延殘喘。這或許也是鬾獸的功勞。
鬾獸活體還是很有價值的,怎么處理呢?
這難不倒賀靈川,他拍拍攝魂鏡:
“收了它!”
鏡子里自成一個小世界,收進幾個活物不在話下。
攝魂鏡吐出幾滴清水,落地就成了泡沫。
賀靈川奇道:“這是什么?”
“三水真人的藍蟒!”攝魂鏡控訴,“你把它塞給我就不管了!它在我的小世界里翻騰好久!”
直到三水真人沒了,它也沒了。
“你的小世界還扛得住么?”自從跟了他,鏡子得過許多好處,小世界應該也有完善,不再那么脆弱。
“……還行吧,它死得快。”鏡子默默收取鬾獸的皮囊,“你要這玩意兒干嘛?萬一它醒了,又要折騰我。”
“給董銳帶個玩具。”董銳的妖傀和鬾獸有異曲同工之妙,見到這玩意兒應該能笑到嘴都合不攏。
他剛直起腰,就發現地面的泥砂、石子兒都化成了黑煙。
環顧四方建筑,殘垣磚瓦也紛紛化作煙霧,絲絲縷縷如受召喚,往紅將軍冢而去。
攝魂鏡叫道:“這個秘境要崩潰了!不對,要消解了。”
它懷揣一個小世界,最有發言權了。
賀靈川只身行走在廢墟中。在他身邊,一個世界正在支離破碎。
天空的底色,漸漸轉成淺紅。
魔幻、寂涼、壯觀。
這是一個秘境的末日、一個不為人知的世界的最后時刻,世上幾人能夠有幸目睹?
賀靈川明白,兩年前他和孫孚平、年松玉等人進入的,也是這個秘境。
它完成了鐘勝光和紅將軍的交接,也充當了大方壺煉化鈐靈蓋的戰場,還是賀靈川暗算奈落天分身的陷阱。
它已經功德圓滿,可以退場了。
賀靈川閉上雙眼,心頭想的卻是:
盤龍世界呢?
它和這個秘境本質上是不是相同?它又會以什么方式迎來最終的落幕?
賀淳華率軍回到綠洲,就叫人搭起營帳。
軍醫過來,幫他處理肩胛傷口。
帳篷門簾卷起,賀淳華凝望東升的朝陽,一聲不吭。
奈落天的雕像,一直在他懷里發熱,他也沒有理會。
染紅的血水一盆一盆遞出去,但不知是藥物鎮定還是心理作用,他竟不覺疼痛。逃離盤龍秘境,劫后余生的慶幸感過去以后,腦海里自動回放長子那一頓蕩氣回腸的怒罵。
那真是川兒?
如果不是,先前幾次為什么舍命救他?
如果是,過去這一年半的變化也太大了吧?從邊陲紈绔一躍成為棟梁之才。
說話的語氣、做事的方式、看人的眼神,都不同了。
可是,這不就是任何父親理想中的兒子嗎,成大器、有擔當,光耀門楣。
川兒畢竟長大了啊,一夜之間開竅懂事的孩子不少見,所謂浪子回頭金不換。
他賀淳華憑什么就不能有兩個好兒子呢?
軍醫輕聲道:“大人,傷口處理完畢,今天最好靜臥不動。”
新的一天才剛開始,賀淳華卻一臉疲憊:“下去吧。”
他把所有人都攆了出去。
趙清河是個懂事的,先扶他坐起,又取香爐點了七支香,替他放了個結界,再把帳篷門簾放好,防止漏風。
賀淳華獨坐帳中,思索良久,這才摸出奈落天的雕像,喃喃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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