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昊實在太明白寧致遠這手書的威力了。
他一點都不擔心寧公公插手謀逆大案,御馬監就沒資格干涉朝安局辦案。
但是人家懷疑他黃某人跟御馬監的某事有關,要帶走他,朝安局也真不能攔著。
朝安局辦案,并不是某一個人的事情,謀逆大案,少個人主持,換個人還要繼續。
人家寧致遠根本不是幫李永生開脫來的,直接就是沖他黃某人來的。
而偏偏的,他沒有能力反抗,御馬監是跟司禮監平級的機構,而他不過是司禮監之下朝安局的一員。
當然,朝安局可以不買御馬監的賬,這是跨了部門了,但是御馬監懷疑他跟某大事有關,要直接提人,他也不能反抗——朝安局都沒資格抗議,只有魏岳出面才擋得住。
更何況寧致遠說的是馬場疫情的事,這事情大到不能再大了,軍役部都跳腳了。
說白了,寧公公雖然沒有親自來,但是一頂大帽子,直接發到黃昊頭上了。
黃昊頓時就慌了,“偽造寧公公手書,來人,把他們統統拿下!”
拿下?朝安局的人誰傻?御馬監能發出這樣的聲音,擺明了是寧致遠跟黃昊的私怨!
不能說朝安局的人不夠團結,但是大家此來,是調查謀逆的,馬場疫病,跟我們有屁的關系!
還是那句話,黃昊不在了,換個李昊張昊過來,照樣查謀逆案。
所以朝安局的人,根本就都沒動作。
“黃大人是要抗拒調查了?”小太監獰笑一聲,“考慮過后果嗎?”
“拿下,拿下他們……死活不論!”黃昊真的嚇壞了,他鐵下心思給御馬監添堵,這時候被御馬監來人帶走,那后果真的可想而知,“御馬監沒準也涉及謀逆!”
這個帽子扣得實在太沒水平,太失常了,魏岳或者可以這么說,他根本沒這資格!
但是他已經別無選擇了。
聽到這語無倫次的話,朝安局的人越發地不敢動了——你敢說寧致遠謀逆,膽子能不能再大一點?
不過,還是有一名司修走上前,硬著頭皮發話,“這位小公公,還請賜下寧公公手書一觀。”
我們得看一看,你說的是真的假的啊。
小太監冷冷地看他一眼,“國本大事,手書若是被毀……御馬監會征集一切可以征集的力量,徹查此事,比如說道宮!”
這名司修還真的存了毀掉手書的心思,朝安局這個機構太特殊,若不是御馬監老大發話,其他人想動朝安局的人,有的是手續要走。
只要毀了手書,困住這些人,黃昊大可以飄然離開,躲到司禮監的庇護下,到時候寧致遠想再找麻煩,須得過了魏岳這一關。
當然,這手書若是假的,那就更別提了,所以他出聲置疑。
然而“比如說道宮”五個字,徹底打消了他的僥幸心理——他若是敢毀了手書,御馬監也不是沒有后手。
就在外面不遠處,道宮可是有一名真人的。
“這尼瑪純粹是造謠,”黃昊一轉身,扭頭就跑,他真不敢再呆著了。
來的御林內衛里,只有兩名司修,但是他不敢硬扛,只能指望自己能跑掉。
“留下吧!”十幾道白光,擊向了他,小太監更是一臉的猙獰,“最好留活口!”
黃昊之所以這么招搖,也確實不是白給的,他身上的大氅發出一片黃蒙蒙的光芒,竟然將白光擋下了大部分,只有兩道白光透體而入。
他悶哼一聲,“給我擋住他們!”
十幾名制修猶豫一下,還是沖著御林內衛沖了過來,乒乒乓乓戰做一團。
小太監看得分明,大吼一聲,“大家出手,攔住此獠!”
他的聲音極大,林家的一名司修聽到之后,悍然出手。
不過黃昊也不是白給的,抖手一道白光,擊退此人,繼續狂奔。
下一刻,一道人影驀地出現在他面前,那是一個英俊的年輕人,他面無表情地發話,“留步!”
不是別人,正是北極宮的經房講師柳麒。
道宮和官府,從來都尿不到一個壺里。
但是再是兩個不同的體系,也都是以中土國的守護者自居。
比如說青梧山盜匪,北極宮的人已經認出,那是子孫廟的人了,都會悍然出手斬殺。
更別說,這兩天柳麒真是被黃昊惡心到了,他只是礙著朝安局的名頭,不便出手。
現在御馬監發出請求,要道宮幫忙出手,他當然不會坐視。
黃昊見狀大駭,“你道宮竟然要……”
他剛要說謀逆的事,跟你道宮無關,就覺得自己的頭猛地一震,隨即失去了知覺。
柳真人一出手,那些還在抵抗的朝安局制修,頓時就陷入了絕望中,有幾人甚至直接放棄了抵抗。
御馬監的來人,將這些敢于出手的制修全部拿下,那小太監才走到柳麒面前,深深地施了一禮,“多謝真人出手鎖拿奸賊,灑家公務在身,不便久留,真人須何等賞賜?還請示下。”
這不是說他要給真人賞賜,他根本沒那個資格,賞賜者另有其人。
這樣的問話,是官府和道宮在配合行動時,必須的一道手續。
一般來說,道宮看不上官府的賞賜,但是看得上看不上是一回事,問不問是另一回事。
柳真人根本懶得理他,直接袖子一甩,將黃昊扔到小太監面前,轉身就走。
“多謝真人!”小太監大喊一聲,完成最后一道禮儀,然后一揮手,惡狠狠地發話,“給我鎖了!”
拿下這些人之后,十幾名御林內衛更不說話,將寧致遠的手書往雁九那里一丟,轉身帶著七八個人犯走了。
御馬監這雷霆一擊,直接將朝安局的人打蒙了,足足愣了半柱香的功夫,幾名司修才湊到雁九身邊,“咱們現在怎么辦?”
“接著查案唄,”雁九嘆口氣,表情怪異地看李永生一眼,“你想走,隨時可以走了。”
要說黃昊吃這么大的虧,她負有一定的責任——她沒有將李永生的底牌,全部告訴黃昊。
但是話說回來,就算是同為朝安局干將,她也沒義務告訴別人這些——憑什么啊?
李永生身上牽扯的人多呢,有些資源,是雁九都有興趣利用的,她為什么告訴別人?
而且黃昊一來,就接掌了整個案子,雁九知道自己的資格沒對方老,不能計較,但是黃昊接下來的做事,相當獨斷專行,根本不征求她的任何意見。
這不但是目中無人,也影響了雁九的收入。
所以,她會告訴黃昊,李永生有多么難惹嗎?
然而,雁九答應放人,李永生卻不答應了,他呲牙一笑,“謀一追五,我的兩份和林家的一份,現在就要。”
這話一出來,朝安局的密諜們不干了,他們知道李永生跟道宮的關系,倒不敢多說什么,但是林家,那算什么玩意兒?
就連雁九都是這么想的,此前她或者是想給林家一份兒的,但是等黃昊來了之后,拼命將事態擴大,圖的是什么,不就是多賺兩個嗎?
所以她冷著臉發話,“此事我朝安局自有算計,林家?呵呵……他剛才擅自向我同僚出手,我不追究他的責任,他已經可以偷笑了。”
確實,剛才林家的司修,是沖黃昊出手了。
“柳真人也向黃大人出手了,你怎么不去追究責任?”李永生冷笑一聲,又四下看一眼,“原來有這么多人同情黃昊,看來此事得讓寧公公知情才行……他們好像做錯了什么。”
在場的人聞言,頓時面如死灰,沒人敢再嘰歪了。
寧公公可是今上面前一等一的紅人,而且誰都看得出來,黃昊此次栽了,就是因為為難跟御馬監有關系的李永生。
“休得胡說,”雁九聞言也嚇了一跳,她是朝安局里最清楚他底細的人,馬上憤懣地表示,“這林家跟你無非是萍水相逢,我也沒說不給他們,對吧?”
李永生笑一笑,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發話,“我答應了,要給他們一份。”
“你答應得真大方!”雁九氣得一跺腳,心說你憑什么替我們朝安局做主?
但是轉念一想事情的起因,她也就懶得計較了,只是長嘆一聲,“行了,我會完成你的承諾,彰德府的事兒,你不用管了。”
“其實……道宮一直在保護你們啊,”李永生很無奈地嘆口氣,“你當我是仗了道宮的勢,耀武揚威嗎?”
這句話說出,在場的人臉色又是一變——還真是這么回事啊。
直到現在,彰德府尚未出現一個朝安局的化修,若是沒有道宮的真人在,誰能保證青梧山的盜匪不會卷土重來?
朝安局在官府體系里耀武揚威,那沒問題,但是盜匪需要在意嗎?
更別說,那盜匪似乎還是子孫廟的修士。
終于,雁九重重地嘆口氣,“好了,那就委屈你再住兩天吧,我優先給林家辦理,然后是給你的賠償,可以吧?”
李永生當然是無所謂的,他已經等了好幾個“兩天”了,也不介意再多等一個。
完成承諾,糾偏世風,才是他最該做的。
(更新到,召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