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無憂的話,成功化解了車廂內的尷尬氛圍。
這位年輕的女子,顯然很懂得抓人心思,比起論證雙方哪邊更有道理,不如干脆轉移話題。
何況,她這個話題也不是無的放矢。
“看這里。”
南無憂將數據,利用全息投影展示給所有人。
“這是一直追溯到二十年前的樂土項目年度報告。你們注意每年的非自然死亡這個項目,有沒有發現問題?”
一眾人對著繁復的數字和文字說明皺了很久的眉頭,最終卻是肖恩最先發現問題所在。
“一直到十年前,樂土項目每年都有一到兩名20歲以下的龍人非自然死亡……這的確很奇怪。”
南無憂點點頭:“沒錯,就是這里。”
其他人卻不明白:“等等,非自然死亡有什么奇怪,名為樂土,本質上也只是把人命當素材的實驗場吧?”
肖恩搖頭:“不一樣,因為正規實驗導致的死亡,并不會列入這個項目,而是在實驗損耗那一項里。而且這種死亡必須有非常正規嚴謹的報告來說明死因。畢竟對于實驗室來說,每一名龍人都是極其寶貴的資源,尤其是年輕力壯的龍人。”
這番話雖然冷酷,卻也是事實,很快就有人在肖恩所說的項目里找到了相關描述。
許伯則又提出問題:“就算如此,樂土項目收容了相當多的龍人,每年有幾個非自然死亡的年輕人也不足為奇啊?難道龍人就不會生病,不會出意外?而且不是從十年前開始,就沒有這種非自然死亡了嗎?”
肖恩說道:“十年前這個時間節點非常重要,注意看年度報告的開頭部分,報告簽署人,也就是實驗室的行政負責人,從十年前開始換成了夏寂然。”
許伯更不明白:“你的意思是,換了新領導,龍人族的生存狀況變得更好,不再出現非自然死亡?”
許伯的悟性遭到了同伴的無情嘆息。
“我想我大概明白了。”安平說道,“上一任行政主管,多半是因為這個非自然死亡而下臺的。”
這個解釋,其實只是將許伯的話換了一個角度來講,卻讓很多人茅塞頓開。
南無憂則進一步解釋道:“上一任主管我恰好認識,是個非常年輕有為的夏家精英,他雖然姓夏卻屬于大家族的末支,成就非常依賴個人奮斗,所以在他履職的各個地方都留下了非常漂亮的成績,包括這個實驗室……而10年前他忽然沉寂,從此再無音訊。”
這下子就連許伯也意識到不對了:“等等,一個前途無量的行政主管,就因為任上經常有非自然死亡的龍人,就直接被家族雪藏了?”
這個解釋再次引來嘆息。
“正確的說,是這個非自然死亡的意義,遠比看上去更重。”白金九千推測道,“再提個問題,十年前,乾坤集團的董事會有什么重要的人事任免變換嗎?”
南無憂回憶了一下,說道:“董事會的任免……似乎沒有,不過我記得十年前,有人被迫從園林搬了出去,好像還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元老,雖然不再履職卻一直對董事會有莫大影響力。當時他的搬離還引發了很大的爭議,只不過爭議又迅速平息……父親也沒對我解釋太多。”
白金九千聽到這里已經笑了出來:“那就剩下最后一個問題了,莊原瑛前輩,這趟列車是大概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得年久失修的?”
被白金九千稱呼前輩,莊原瑛顯得有些不自在,但在自己專業范疇內的問題,她還是認真回答道:“大約十年前。”
白金九千說道:“所以,一切都聯系起來了,十年前那些非自然死亡的龍人顯然沒有真的死,而是被那位年輕有為的夏家才俊,以非自然死亡的名義偷偷轉移了,而轉移的方向應該就是蒼穹頂,接收方則是高高在上的某位元老。至于這些被轉移走的龍人的用途,各位可以自由發散想象,但總之結果就是事發以后,青年才俊黯然雪藏,而高高在上的元老也不得不離開自己的莊園。”
許伯不服:“太牽強附會了吧?”
白金九千說道:“還能比咱們一路走到這一步更牽強嗎?這種幾乎擺在臺面上的牽強,寧可信其有。”
許伯又問:“那,如果按照你說的,一切都是擺在明面上的,為什么絕地大師當時來視察的時候卻什么都沒做?”
白金九千說道:“她可不是什么都沒做,她把所有線索都整理好留給了我們。不然你以為我們手中的牽強巧合是憑空得來的?”
“你怎么知道這一切都是絕地大師做的?”
“那就回到最初的問題了,不是她,難道是南于瑾?”
“好了,不要討論這個問題了。”南無憂打斷了這無謂的爭執,做出總結,“剛剛的推斷,雖然還缺乏更加直接的證據,但已經足以作為一手好牌,在關鍵的時候打出去。接下來,我們無論是去和絕地大師見面尋求指導和援助,又或者直接去找董事會成員,甚至哪怕下一刻我們的列車就被黑翼逼停,我們都可以用這手牌爭取更有利的談判空間。”
只是南無憂的話剛說完,就發現身邊人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怎,怎么了?我哪里說錯了嗎?”
白金九千說道:“也沒什么,主要是我們白銀騎士團有個不幸的規律,每當執行關乎生死的任務時,一旦有人提出一種悲觀的可能性,那種可能性就一定會成真。”
許伯解釋道:“就類似你的坎原雞肉醬配饃片從手中脫落時,一定是蘸醬的那面沾地。”
呂楠冷笑道:“所以接下來我們很可能就要和黑翼的人交手了,那群人常年圍繞蒼穹頂駐防,說真的遇不到他們才是怪事。”
飲水機嘻嘻笑著,摸出幾只精致的玻璃水瓶:“一直聽說黑翼的人戰無不勝,能有機會驗驗成色也是好事。說什么戰無不勝,可黑翼的人還從來沒跟我們交手過。”
眼看南無憂就要被這群好戰分子的積極性給嚇到,白金九千言不由衷地安撫道:“大小姐不必憂心,既然這一路我們已經經歷了這么多巧合,相信那位給我們安排路徑的人也會考慮到黑翼的存在,想辦法將他們調開。”
然而這一次,終歸還是客觀規律戰勝了主觀意愿。
就在白金九千話音落下不久,列車再次猛烈震蕩起來,所有的古樸車輪都在剎那間停轉,與軌道迸發出令人牙齦出血的摩擦聲。
白金九千拿出通訊器,大聲問道:“莊原瑛前輩,出什么事了?”
龍人少女模糊不清的聲音隨之傳來:“軌道上停著一輛裝甲車!不好,是黑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