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注定無眠。
當研究者靈感爆棚的時候,沒人能阻止他們燃燒生命。
如果說有些東西注定要上帝把著手才能做出來,那這個晚上就是上帝之手降臨的時刻。
在他們的激烈探討中,李崢甚至沒有刻意引導,僅僅是順著理論的枝脈探尋,研究路線便自然而然從迷霧中浮出。
在之前展開的三大科學卡片中,高溫超導屬實驗領域,隨時可以用學資購買獲取靈感。
在超導領域內,高溫的含義與日常生活有些出入,就算50℃都可以算是高溫。
甚至就在兩三年前,如果能在“50℃這么高”的溫度中實現超導,都足夠上《Nature》頭條了。
當然,對溫度的追求也只是超導研究中的一個方向。
比如袁園的石墨烯超導,是在極度接近絕對零度(271.45℃)實現的,在溫度上沒有任何突破,但這并不妨礙他能幫助人們接近真相。
而對于“高溫”的追求,則更像是一場為了刷新世界紀錄的競速賽。
根據經典理論和多年來的實驗結果,對同一物質,要實現更高溫度的超導,將勢必依賴更高壓的環境。
因此在“高溫超導”這一領域,科研競爭逐漸演化成了工業競賽,誰能搞出更高壓的環境誰才有勝出的資本。
這也很好的解釋了為什么超導溫度記錄每年都要被刷新幾次。
到這個晚上為止,溫度記錄暫時是23.15℃,由一個德國團隊通過氰化鑭化合物實現的。
當然,這還需要一百萬倍的大氣壓,大約相當于地核的壓強。
這個溫度對于外行來說十分鼓舞,但凝聚態學者們卻對此十分淡定,而且他們毫不懷疑這個記錄會在短時間內被打破,找些靠譜的東西上兩百萬個大氣壓就是了。
就像挑戰世界記錄一樣,這條路線本身也充滿了奧運會的味道,其榮譽意義已遠超了實用價值,畢竟造一條100萬個大氣壓的超導電纜,其成本早已遠超造一段200℃的液氮電纜,且后者早就可以實現,甚至即將在上滬市徐佳匯地區實裝了。
從李崢的角度來說,他就算購買了這個卡片,擁有了全套的實驗參數,恐怕也無法擁有一個能提供地心壓力的實驗室,全世界也就那么三五個,還輪不到他。
更何況這個卡片只需要500學資,跟之前的冷凍電鏡是同等級的。
這次任務怎么都要搞個1500級的啊!
相對而言,魔角模型這張科技卡片則完全滿足李崢的期待。
雖然它前面還有三個貌似與超導無關的已有理論有待學習,但只要能學到,那就不存在問題。
至于卡片的描述,那就更妙了.
魔角模型
發現超導理論的前置條件。
人類早已發現了了魔角的存在,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計算推測出魔角,卻依然無法完全理解它。
探尋二維量子隧穿、尋找電子減速帶,將是理解它的關鍵。
進一步將之推廣到三維,將是超導理論的真正起點。
當您完成前置內容學習后,可耗費2000點學資獲得靈感。
前置內容:
量子色動力學
緊束縛模型
強關聯體系
看到最后,這已經不是妙的問題了。
李崢滿腦子都充斥著兩個字。
學習,學習,學習,靜靜,學習,學習……
雖然有什么東西混進來了,但總之迫不及待饑渴難耐想要學習就對了。
至于這三項前置內容,緊束縛模型是葡萄牙人論文的核心工具,一定要學的,強關聯體系解其紛已經在談話中引了出來,因此李崢只需要……
“嗯……”李崢托著下巴點頭道,“感覺我們在量子色動力學上的知識還稍顯不足……”
“照你這么一說,什么都是稍顯不足啊。”林逾靜由于太了解李崢了,只習慣性罵道,“你就是想再多學點東西吧!”
“等等……”解其紛卻一抬手,仔細思索過后,竟是露出一副“你小子夠聰明呀!”的驚訝,“李崢這么一提,這里面的強相互作用的規范理論,的確能為接下來的研究提供一個很基礎的角度。”
李崢聞言趕緊按下唔唔著的林逾靜,擺手說道:“那就確定了,我們補充學習量子色動力學、緊束縛模型、強關聯體系這三部分內容后,著重搜集一切有關魔角的理論文章,我閑暇時把這篇葡萄牙論文轉化成純數學問題,交給歸見風品品。”
“好,就這樣。”解其紛舒了口氣,起身收拾起桌面,“可算找到一個確切的方向了,也不知道幾點了,時間還早的話我陪你們吃一頓夜宵……”
話罷他抬手一看:“怎么才六點多……”
“這個……”李崢咽了口吐沫望向窗外,“這明顯是早晨啊,老解。”
“!!!”解其紛一驚,趕緊把東西塞進包里朝外跑去,“完了,我媽要罵我了!明天……哦不,晚上見。”
看著解其紛匆匆跑走,李崢和林逾靜也是相視一笑。
“原來是個大媽寶兒啊……”林逾靜吱吱笑著背好了書包。
“應該沒這么膚淺吧。”李崢擁著林逾靜走向教室門口,“想像一下,這些年母親應該是他唯一的依靠了。”
“這么說的話,他也是母親的唯一依靠了……”林逾靜忽然有些傷感,靠在李崢懷里嘟囔道,“我就完全不敢想這件事……如果有一天姥爺不在了……那我……”
李崢眼兒一瞪,手一緊:“那你就是我一個人的了!”
“開玩笑的,姥爺長命百歲,千年王八萬年龜。”李崢哈哈笑著關燈鎖門,借機挑眉道,“這家伙嘴上喊著不結婚,誰都瞧不上,但我發現他一直存著唐老師的照片。”
“唐老師?”
“唐知非啊,我有介紹過,像是付雪峰和陶菲菲一樣那種介紹。”
“這……這合適么?”林逾靜使勁撓了撓頭,煞有介事思考起來,“一個要頂著煙酒味……一個要頂著……那啥,這家里豈不是要成化學實驗室了,老太太受得了么?”
“不不,煙酒和腳臭沒法發生反應,更可能的情況是其中一方取得壓制性勝利。”李崢說著,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好像很久沒抽煙了。”
“是哦,我就記得你說他上課狂抽煙來著……實際上好像也沒有?”
“始終如此清醒,看樣子酒也沒喝。”李崢點頭道,“這么說來,他已經在努力了,只需要頂住唐老師的味道就可以了。”
“喂喂,什么時候搞對象成了味道之爭了啊?”林逾靜使勁擺了擺手,托著腮一副很懂的樣子,“老解一直不肯見面,一定是覺得自己人微言輕,配不上唐老師吧,這次的事,剛好可以幫他建立自信。”
“自信?他不缺自信吧。”
“唉!”林逾靜振振抬手道,“你就是長得帥,家庭好又學習好還能發論文,完全體會不到正常人的心理矛盾,解其紛在學術上當然是絕對自信的,但他也只有在教室和實驗室才是一名科學家,一旦出了校園,回歸社會,他也不過是一個40多歲的未婚老講師罷了,而唐老師腳再怎么臭,也是20多歲的大美女啊。”
“你再說一遍。”
“唐老師就算腳……”
“不是這里,開頭那句。”
“開頭?你就算是長得帥家庭好……”林逾靜說到一半才發現怎么回事,捶著李崢道,“無不無聊!”
“哈哈。”李崢大笑道,“老解的事讓他自己決斷吧,咱們只負責把‘科學家’這部分內容搞好,這個好了,自然一切都會好的。”
“我倒沒那么大期望。”林逾靜淡然笑道,“雖然真心覺得能做出點什么,但終究是理論方向,就算做出一篇文章又能證明什么呢?別說是我們,就算是鐘平那樣級別的人發表,這種理論文章恐怕也要過很多年,才有可能被認可吧……真那樣的話,就算我們真的開創了了不得的理論,那老解也五六十歲了……唉……他就不能早點開口嘛……”
“他娶不娶媳婦你急個啥……”
“心疼啊!這么好的老師早該功成名就的,人家楚佑華資產都幾億了好嘛,孩子的學費都比老解的工資多。”
“這逼這么有錢的?”
“好像是兩個量子科學上市公司的股東,我也是聽人說的。”
“這確實有點讓人難受了。”
李崢揉著下巴膈應起來。
“回頭有機會,得重新分配分配……”
時光荏苒,學習如梭。
天氣雖然漸寒,思維與靈感卻像巖漿一樣熱氣騰騰瘋狂崩裂。
直至12月中的一個周末,解其紛要帶母親去醫院取藥,不得不休息一天,李崢和林逾靜卻未偃旗息鼓,而是驅車去了一個距學校5公里外的老小區。
按照門牌地址,二人一路爬到五樓,不太肯定地敲響了一扇古樸的大綠門。
開門的是一個精瘦的男人,雖然第一次見面,卻熱情得嚇人。
“風風的同學是吧?快,快,請進!”
也不讓換拖鞋,男人就這么把二人拉了進去,嘴里還不斷念叨著:“第一次有同學來找他……你們中午想吃什么?我給你們準備,出去吃也可以。”
“好啦……”這會兒歸見風才從里屋冒了出來,搶過李崢和林逾靜就往里拉,“你別管我,我們自己待著就行了……”
李崢卻是一滯,并不是因為歸見風的可愛絨絨睡衣,而是因為——
歸見風
學力:2899
這TM還是個人了??
之前好像就1000上下吧。
這幾個月,姥爺到底怎么他了?
給他換了3080顯卡?
另一邊,老爹即便被冷落,依舊笑道:“那我去趟你奶奶那兒,午飯錢我放桌上了,隨便吃啊。”
話罷,拍下鈔票便笑呵呵地換鞋走了。
歸見風聽見關門聲才松了口氣,進了房間,示意二人隨便坐。
李崢和林逾靜倒不是不想坐……
主要是沒地方坐啊。
除了過道和床上的人形區域,四面八方都是寫滿了算式的草稿紙,在這里站著就已經很費力了。
林逾靜也是咽了口吐沫:“風風看著干干凈凈的,習慣竟然這么惡劣……”
歸見風聞言,忙抬手掃了幾圈,硬是在床上清理出了兩個屁股的空間,還撓著頭笑道:“一開始我爸還會清理,后來發現每次清理完過一天就又會這樣,就干脆這樣吧,有的時候我想起之前算的東西,也方便拿。”
李崢掃著疊了幾層的草稿紙道:“都亂成這樣了,你還能找到自己需要的?”
“可以的啊,扔過的都會有印象,比如S矩陣理論。”歸見風說過之后,腦袋立刻轉向床前,然后俯身在地上一抽,瞅了一眼后笑嘻嘻地將草稿紙亮給了李崢,“所以我喜歡在家待著”
李崢看著一紙式子呆呆搖頭:“我不管,你是在忽悠,反正我不知道S矩陣是什么鬼東西……”
“哈哈,隨你啦。”歸見風這便撣了撣椅子上的卷子坐了上去,“這段時間你也沒找我,正好靜姐姥爺發了我很多文章和題目,我就一直在做,沒停下來。靜姐姥爺說他看過近40年所有主流數學期刊的論文,精選出來給我,我一開始還不信,現在也是服了,哈哈。”
“我姥爺真的看過。”林逾靜使勁點頭道,“我都記得發刊日呢,每次發刊日早晨他做好飯就不理我了,要一直看到中午,現在都是,發刊日我都不敢給他打電話。”
“哈,果然。”歸見風捂嘴笑道,“這種學習程度,我認識的人里,只有李崢能跟他拼了吧?”
“我們爺倆兒不是拼。”李崢鄭重點了點頭,“是熬。”
“你跟這兒熬鷹呢。”
“有那個意思。”李崢哈哈一笑,掏出了七八張紙疊在一起遞給了歸見風,“這是之前給我們啟發的一篇論文,我把他轉化成數學形式了,你幫忙看看,能有幾個理論解。”
“物理我也懂的,不用這樣。”歸見風搖頭笑著接過了紙,掃過一眼后,立刻搬著椅子轉回桌前,“剛才的話我收回,這種物理我沒見過。稍等,給我10分鐘。”
李崢慌道:“不是,這個你一周之內看出來就好了,10分鐘我用電腦都不一定算得完。”
然而歸見風已經不理他了,自顧自拉來草稿紙搞了起來。
李崢見狀,也只好與林逾靜相視一笑,坐回了床邊。
這么干等著也不是個事兒,等了兩分鐘很無聊后,李崢抬手就捏了林逾靜一把。
“捏我干嘛?”林逾靜捂著罵道。
“我在試。”李崢確實一臉正色,嚴肅地望向奮筆疾書的歸見風,“他這樣的學習,到底能心無旁騖到什么程度呢。”
“那你捏我干嘛!!”
“閑著也是閑著,我想不如發出一些聲音,做一些事情,看看他的學心究竟有多穩。”
“那……那憑什么不是我捏你?”
“可以啊,來啊,捏啊。”
“你不要站起來啊,這是什么姿勢啊。”
“你不捏?那還是我捏你好了。”
“你起開起開!!”
爭執之間,歸見風突然一揮手,頭也不抬地說道。
“5個……不不,等一下,8個解。”
李崢身形一震,已顧不得捏與被捏了。
交給歸見風的正是雙層石墨烯的魔角推算過程。
論文中最終給出了5種可能的魔角,這也正是歸見風的第一反應。
但8個?還有計算機沒有考慮的情況么?
“然后呢?”李崢沖過去問道,“那三個怎么出來的?”
“只存在于理論之中,要用虛數什么的,再多的工具你也聽不懂了。”歸見風擰著筆翻起紙面,“我還沒算,只是感覺,但我算過這么這么多了,感覺的正確率基本100吧,給我半小時,我算算試試。”
“請!”
看著歸見風全力開動,李崢小心翼翼回到床前,再也不敢瞎搞,只默默地看著他。
“唯獨數學……”就連林逾靜也不得不送上崇拜,“在風風面前一點反抗的余地都沒有哦……”
“從他會數數開始……十幾年的時間,每天搞14個小時數學……”李崢呆滯搖頭,“我已經無法想像他的大腦構造了……”
“好想看他和老解拼題哦……”
“那怕是兩個宇宙要對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