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神殿。
唐劫閉目危坐。
如果仔細看,會發現唐劫的面容竟有了幾分蒼老之態。
他原本光滑的皮膚如今有了皺紋,眼眉須發間出現了一些白色,整個人坐在那里,背部竟微有些佝僂,盡顯老態。
只是他的眼神依舊犀利,鋒銳,等閑修者哪怕是望上一眼,也會被其割傷。
他坐在殿上,星燈閃耀,昭示著戰事格局,唐劫的目光卻不停留其上,穿過那朦朧星火,眺望遠方,看向不知何處的遠景。
直至一名小童進入,跪拜道:“凌霄長老,蕭長老求見!”
“讓他們進來吧。”唐劫漫聲回應。就在他說話的同時,他眼眉中的白意褪去,皮膚重新變得光滑,整個人已變得與從前
毫無二致。浮生萬象道法下,就算是大羅金仙也看不出個中端倪。
小童退出,凌霄與蕭別寒已然進入。
這兩位自卸去職務后,全心修行,距離仙臺之境已又進了一步。今日來到,卻是得了唐劫之命,應命回歸。
這刻進入殿中,蕭別寒已道:“為什么這么急著要我們回來?這段時間連番戰斗,我二人皆有進益,自感還能有所進步,何不再等等再行沖擊?”
他與唐劫并非一般關系,因此也是有話直說。
唐劫搖頭道:“我沒有那么多時間,鴻千里已給了我血河他們的位置,最后的戰斗即將開始。”
凌霄眉頭微皺:“這和我二人升仙有什么關系?那血河再強也不可能強過你與師叔。”
唐劫搖頭:“與此戰無關,只是我希望升仙一事能在戰前完成。”
“為什么?”
凌霄蕭別寒同聲問。
唐劫沉默片刻才道:“此戰過后,我可能要閉關很長時間,到時未必再有機會幫你們。”
修為到了唐劫云天瀾這一步,動輒閉關千百年本是常事,聽他這么說,凌霄蕭別寒也不好再說什么。好在他們現在走到這一步,有大許愿書在,沖擊仙臺一事已無意外,差別之在于最后的層次高低。
對于凌霄蕭別寒而言,自然是希望層次越高越好的。
“既如此,何時沖擊?”蕭別寒問。
“再等兩個人。”唐劫回答。
“還有兩個?”凌霄蕭別寒同時愕然。
唐劫已道:“季掌教與家岳。”
“季清風,許光華?”蕭別寒吃驚道:“你還要幫他們沖擊仙臺?可你原不是打算留給……”
唐劫已搖頭道:“等不了這么長時間了。”
聽到這話,凌霄蕭別寒心中同時生起一絲不妙感,
“劫兒,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凌霄已沉聲問。
唐劫沒有回答,只是眼眉間露出重重的倦意,就這么揮了揮手,竟是要他二人退下了。
唐劫不拿架子時,他是他們二人的晚輩。當他端起架子時,便是仙臺,是大能,是洗月派后來居上的鎮派柱石,其下人等皆需仰其鼻息。
這一刻見他如此,就是凌霄與蕭別寒也知道,此事已無商議余地,只得退下。
看著二人退下,唐劫悠悠嘆了口氣。
這一聲嘆息,竟是無比蒼老。
蒼老,是他修煉降世心經的必然結果。
身體在枯萎逐漸死去,神魂則不斷滋養壯大。
總有一天,這幅軀殼會徹底死去,只留一個強大無邊的神魂,則魂修大成。
但就在這過程中,一股強烈的不安情緒卻控制了唐劫,讓唐劫感受到危險的臨近。
正因此他才送走許妙然和山河社稷圖,又急急命凌霄等人過來,準備沖擊仙臺的事宜。
與此同時,唐劫心底的威脅也越來越強,就象有什么天大的陰謀要降臨到自己身上,只是還差了什么。
也許就是那最后的一步。
唐劫不知道這一步是什么,但他已感覺到這陰謀的臨近已到了破繭而出的地步。
低下頭,看向自己,唐劫喃喃道:“你還在等什么?是那血河之底的尸體?還是別的?”
沒有回應。
唐劫緩緩閉上眼睛。
三天后,季清風與許光華趕到,等待他們的是一個極為簡單的迎接儀式與紫府華典不同,這一次的升仙大典卻是前所未有的低調。
沒有通知任何人,除了派內的幾位大佬,還有七絕門與天涯海閣的幾位相關人物,其他的一個都沒來。
升仙的地點選擇在了暴風峽谷。
暴風峽谷不屬于棲霞界和血河界的任何一處,而是兩個世界交融時產生的一處自然奇觀地。兩座大山從上下兩方如兩把刺刀交錯在一起,割裂天空交錯成一個巨大而詭異的地形。
這里位于并界大陣的一個特殊節點,大陣的力量在這里以特有的形式體現。它被具現化出來,就象是風暴一樣激蕩于兩個地表的中間。到處都是漂浮的石塊,山峰,叢生的林木從各個方向延伸過來,暴風在縫隙間竄行,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個巨大的錯綜復雜的混亂區域。
每時每科,這里都發生著天崩地裂般的劇變,因此也最能掩蓋晉升仙臺時產生的天地劇變。
不過即使如此,當四個出竅大能一起沖擊仙臺時,其所造成的實際影響范圍還是超過了風暴峽谷的區域,向著周邊擴展。
在天地的中間,四個巨大的云氣團升起,有若四個漩渦般瘋狂而又貪婪的吞噬著天地元氣,并急劇地向著外方擴張。
每一次晉升,都是對天地能量的巨大索取,當多個仙臺一起晉升時,甚至會在一定程度上形成相互的爭奪,并使沖擊仙臺都受到影響。但對于有準備的沖擊者而言,則又有所不同。
此刻的四個漩渦團就是如此,它們各對準一個方向瘋狂吞納著海量靈氣,只是專心的朝著一個方向索取天地之力。
它們吸收的力量是如此的強大而又恐怖,以至于極短時間內就在方圓數千里的地方形成了一片絕對空域。好在風暴峽谷四周本就不適合人類生存是大片無人區,否則僅此一下就可造成千萬人死亡。
當然,也有例外。
在距離四個靈海漩渦不到百里外的空中,一行人正在看著他們的沖擊。這其中有洗月派的現任掌教玄月,有唐劫,有七絕門的少掌教王絕滅,也有天涯海閣的玉虛仙尊。
他們一起關心的望著場中,每個人的心思想法卻又不同。
對于玄月來說,凌霄與蕭別寒只要沖擊仙臺成功,則意味著洗月派實力的進一步增長,代表的是整個門派的大興。就算季清風與許光華也是在“洗月派”支持下成就仙位的,注定了是自己人,因此心情也是最好的。
王絕滅的心思則是最單純的。
他來不是為了觀摩,而是為了學習!
他一眨不眨地看著四人的沖擊過程,并努力理解其中的每一處關鍵,加深自己的理解,以期將來沖擊仙臺時多增加一些經驗。在這觀察的過程里,他漸漸注意到命運之力對四人的影響所在,發現每當四人在沖擊時有不穩的情況出現,就會有一些奇怪的現象出現,支持著某個可能出錯或力量不足的沖擊者度過難關。
這些力量可能是風暴峽谷的并界之力,也可能是來自其他的沖擊者逸散出的能量。本來只是一些多余的逸散能量,卻因機緣巧合下而無巧不巧的成就了別人。
這使王絕滅意識到,這就是命運的作用。他開始理解唐劫為什么要四個人一起沖擊,并且是在風暴峽谷沖擊,不僅僅是因為這里是無人區域,也不僅是為了掩蓋沖擊仙臺的天地劇變,更多的原因是借助那周圍復雜的力量,為命運影響施加條件。
是的,命運需要條件,在絕對虛無的空間里,沒有命運存在的意義。大命運書要想真正發揮作用,就需要一些特殊的條件來馭使它。
王絕滅由此頓悟,在那一刻竟看到了一點命運的曙光,開啟了悟道命運之門。
玉虛仙尊的心思則最是復雜。
論身份,她是天涯海閣的掌教,論修為,她比許光華早不知多少年達到出竅巔峰。在她面前,許光華算個屁啊?擱幾百年前他還連個出竅都不是呢。天涯海閣三個紫府兩個是入道天尊,就他一個不入道的真君,有什么好得意的?
可偏偏就是生了個好女兒,成了唐劫的岳丈,一下子就抖了起來。那些年唐劫發財,許光華沒少沾光。別的不說,單是那曾經的兩界貿易,許光華就不知得了多少資源,要不然也不能這些年進境如此快,這才幾百年就到出竅巔峰。
其實以許光華現在的修為,沖擊仙臺還是有些牽強了。真要選的話,還是玉虛更合適。奈何當年玲瓏一事,玉虛拉了偏架,這么一來唐劫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給玉虛機會了。所以哪怕許光華條件欠缺了些,唐劫也還是讓許光華上了。
這讓玉虛仙尊格外的不是滋味,亦為當初之事而后悔無比。
眾人心中想法各異,風暴峽谷中,凌霄四人沖擊仙臺卻已到了關鍵時刻。
湍急的氣流向四面八方流散,拉扯回海量的靈潮,涌入漩渦中。在漩渦里,四位沖擊者已進入最后的破碎重聚過程,身體在不斷崩碎,瓦解,又不斷凝合,重聚,在毀滅與重生中循環著。
與唐劫沖擊仙臺不同,唐劫的沖擊永遠是追求最高目標,最完美形式的成功,重聚仙身的過程維持了整整一百零八次,按合天道至理,是為圓滿之身。
而凌霄四人的沖擊,首要以達成為主,只需重生達到三十六次,即為小圓滿,則仙臺即成,接下來能凝聚多少次就看個人。
這時,四人修為上的差距就體現出來了。
凌霄不愧是曾經的洗月掌教,其凝聚層次也是最高的,最終凝聚到八十四次方將所有神魂力量耗盡而止。
其次則是蕭別寒,論戰力,這個戰斗狂人從來不比凌霄差,但在修為上,他卻始終比凌霄差了一截,最終只凝聚出七十一次,距離七十二次中圓滿只差一步。
季清風與蕭別寒相差無幾,其實論天賦他還在蕭別寒之上,只是他不象蕭別寒那樣早經唐劫點撥,更早早有所準備,卸了掌劍人之職全力追求境界提升,就算唐劫喊他晉升仙臺都是這段時間臨時起意。準備不足,也就比之蕭別寒差了一些,只得六十八次凝聚。
最差則是許光華,作為勉強達到標準者,即便有唐劫大命運書的幫助,他也只是堪堪突破最低標準線,最終停留在四十一次凝聚上。
這也意味著許光華不但在同級別戰力上屬于較低的,就是沖擊真仙也基本無望。
不過他本來就資質有限,就算唐劫給他更多的時間,也未必就比現在好上多少,能到此步,許光華心愿已足。
這一日,在大許愿術的作用下,棲霞界又多出了四位仙臺,伴隨著這一步的完成,對血河界最后的決戰也正式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