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外的一點星光透過能量罩灑入秘境之中時,代表著新的一天來到了。
在群山的中央有一座山峰,狀若松鼠,對空拜月,故被名為松鼠峰。
站在松鼠峰右側崖頂往前往,若運足目力,透過能量罩,隱約可看到一片金風火焰在外肆虐。
那便是棲霞界所在的方向。
每天的清晨,何沖都會坐在這個位置上看外面的金霞,家鄉是如此的近,又是如此的遠,只是一墻之隔,他卻再也回不去。
莫說他現在還沒有能力打通秘境的防護罩,就算能夠打通,走出去也只會落于無盡虛空里。就算家鄉就在隔壁,他也通不過那連紫府大能都可吞噬的金焰罡風。
起初他也曾全力以赴的想抓住唐劫,但隨著唐劫一次又一次逃走,并變得越來越強,何沖知道,時機已徹底遠去了。
所以他最終能做的就是每天在這里,癡癡地看家鄉。
但是他知道,遲早有一天,唐劫會來找他的。
帶著他無法抵抗的力量。
今天何沖如往常一樣,來到松鼠峰頂,看朝陽霞光。
山下是段老四和鄧玉慶在下棋。
在這秘境之中,沒有什么樂子,下棋就成了二人唯一的愛好,十余年的熏陶苦戰,到是培養出了一對棋圣。
看著那境外霞光,再看身周連天碧草,不知為何,何沖的心中卻微微泛起了一絲不安感。
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個影象。
那是虛慕陽。
想起了翠微山上,與虛慕陽的一戰。
想起了安陽小院,虛慕陽決絕一爆。
怎會無緣無故想起他,何沖搖了搖頭,拂去心中亂思。一片云從遠處飄來,遮住了何沖的視野,何沖揮了下衣袖,云朵飄飛,重現遠處霞光。
然后何沖看到,一道光柱從遙遠的霞光中冉冉升起,竟是向著這邊而來。
這是……
何沖驚愕地看著那光柱。
他看到那光柱落在秘境的能量墻上,映照出最輝煌燦爛的色彩。
那是連接兩個世界的光。
是傳送!
何沖一下站了起來。
是從棲霞到秘境的傳送,是從上古戰場到洞天福地的傳送!
終于有人從十方谷進來了!
何沖興奮得想要呼喊。
在這里守十多年,他一直在期待,期待有一天,天神宮能再次從十方谷進入。
但是這么多年來,他卻一直未能等到期待中的援兵。
沒有唐劫,他們進不來。
今天,從上古戰場到這里的傳送終于再度開啟了。
何沖興奮的朝著光柱落下的方向飛去。
他飛的如此快,如此急,就象溺死者抓向最后的稻草。
然而等他沖到近前,看著那熟悉的身影,何沖徹底傻了。
“唐劫?”
眼前站著的分明就是唐劫本人,只是與以往不同,他穿了一件嶄新的月白長衫。在他的身邊還站著一個人,頭上戴了個斗笠,卻是看不清臉。
何沖先是楞了一下,隨即醒悟過來,大聲叫道:“你出去了,你能離開這里了,對不對?”
唐劫布傳送陣一事一直都是瞞著何沖的,否則要讓他知道,就是掘地三尺也會把傳送陣找出來。
所有的平和,安靜,都是隱藏在對歸去無路那深深的絕望之下,任何一點希望都可能成為動蕩的火苗。
唐劫自然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然而今天,他不用再隱瞞了。
穿著嶄新的衣衫,直接從十方谷而非傳送陣進入,如今的唐劫再不需要掩飾任何東西。不需要向何沖掩飾傳送陣的存在,也不需要向天神宮掩飾秘境與自己的關系。
他走十方谷是因為只有從那里,他才能再次進入上古戰場,而在上古戰場,可還有大量的寶物存在。
相比第一次進入,如今的唐劫可不會再對那滿地的法寶神珍束手無策。沿著上古戰場轉一圈,高價值的就收入周天星辰萬寶大陣,低價值的便直接碎裂成金砂,進一步擴大帝刃。就連那滿地的尸體唐劫也沒放過,統統收入山河社稷圖中——唐劫在血河界重新布置了一個傳送陣,把山河社稷圖解放了出來。
沒辦法,有錢。
看著何沖,唐劫的嘴角擰出一絲笑意:“是啊,傳送陣就在山的另一頭。那里有片小樹林,一直往里走,你會看到一片山壁。山壁前有棵樹,繞著樹走三圈,山壁就會現出一個洞。別直接進洞,朝洞口右側三米處走,就能安全進洞,洞里就是傳送陣。”
“原來是這樣……”何沖喃喃低語著,臉上卻未見一絲興奮。他看著唐劫,緩緩道:“看來你很有信心能贏我了?”
“你知道我不是一個盲目自大的人。”唐劫用他特有的方式回答何沖。
身邊的人摘下頭頂斗笠,何沖赫然看到又一個唐劫。
“分身!”何沖的目光收縮著,對于唐劫有分身這事,何沖到是早就知道了。
盡管是兩個唐劫,何沖還是一下子分辨出先前說話的那個是煉體的本體,戴著斗笠的這個是血肉分身。看其境界,竟然也到了靈環期,這個家伙竟然將一個先天受到重重限制的分身也提升到如此地步,簡直令人震撼。
“怪不得你這么有自信呢。一個靈環分身,再加自身實力大漲,終于讓你決定了解這一切了嗎?”何沖自然看得出來,即便是本體的實力也出現了突飛猛進。
但是再如何猛進,他的層次依然停留在金鋼之體中期。
“一個金鋼之體中期,再加一個靈環期,對付已經化魂的我……你不覺得這還是有些不夠嗎?”何沖嘿然道。以棲霞界的實力換算標準,一個化魂境的實力相當于五個心魔期的聯手,唐劫僅是多了一個分身就妄想贏自己?他大概是忘了當初自己輸得有多慘了吧?
也好,年輕人就是性急,卻也因此才給了自己機會。
何沖已獰笑著飛入空中,身上暴漲出如潮氣勢。
唐劫卻無動于衷,只是回答道:“以我現在的境界對你,的確還是稍嫌低了些。可就是這樣,才有戰斗的意思啊。要是等我與你境界相同再來戰你,勝之又有何意思?”
“你說什么?”何沖愕然。聽唐劫這口氣,他竟是故意如此,而且連分身都不打算動用。
唐劫已道:“我說,對付你,我一個就夠了。至于他……”
唐劫指指分身:“那只是用來防患于未然的,順便也看住你的那兩個手下。”
說話的時候,遠處已飛射兩道人影,正是段老四與鄧玉慶。
唐劫分身一閃,已化成一道電光急沖二人。段鄧二人本能出手推出一股靈氣潮流,然而下一刻,分身雙拳同出,一紅一白兩股氣勁化成龍若手法術,分別落在段鄧二人身上,下一刻兩人已同時應聲飛起。
段鄧二人同時大驚,他們還想再反抗,就在法術將展的同時,就覺得全身突然一重,無邊血氣圍繞二人,竟如大山般厚重,擠壓得二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這是什么法術,二人駭然。
分身負手凝立當場,縈繞的血色霧氣越發濃厚,壓得二人動彈不得,分身這才朗聲道:“呆在這里別動,我不殺你們。否則……死!”
看到這一幕,何沖的眼神也猛然收縮著。
段鄧二人這些年來雖然受困于兵主秘境,但秘境中靈氣濃厚的環境也使他們進境飛快,兩個人都是只用五年的時間就度過了三枯期,雖然卡在了沖擊天心的瓶頸上無法過去,卻也已是脫凡巔峰,實力也已比以往強橫許多。然而面對唐劫分身的攻擊,脫凡巔峰的實力卻顯得如此無力,只是一擊之下便遭敗北。
舉手投足打敗兩個脫凡巔峰,這不是一般的靈環真人能夠做到的,這意味著唐劫的分身和本體一樣,同樣有著遠超境界的實力。
何沖的眼神猛烈收縮著,他看向本體:“好,好,果然有兩下。那就讓我看看,你自身的實力如今又增長若何!”
說著他大袖一揮,那長袖已呼啦啦如條長龍卷向唐劫:“袖里乾坤舞!”
面對這如龍長袖,唐劫卻是一動不動,就在長袖卷來的同時,唐劫輕哼一聲,軀體已在哼聲中驟然漲大數倍,變成一個十米高的巨人,隨手一抓,已抓住那長袖,沉聲喝道:“給我下來!”
何沖長袖一甩,竟如抽不盡的萬丈長布般不斷拉長,輕輕松松就卸掉了唐劫的無邊偉力。這正是法修對體修的最大優勢,面對無盡偉力,并非一定要硬碰硬。
輕松化解這一拉的同時,何沖已對著下方按出一掌。
巍峨的巨掌如山岳般從空中落下,唐劫仰面向天,突然眥了下牙,身軀在巨掌下再度暴漲,從十米竄升到十三米,與此同時,唐劫對著空中轟出一拳。
這一拳擊向天空,就象是擊向山岳。以何沖化魂期的修為,這一掌之力也的確有一山之力。然而當山岳巨手與鐵拳相撞時,贏的卻是鐵拳。
雄渾之力搗出一股沖天氣流,就算是山也要一拳轟塌。
狂野拳潮中,巨手破散,那兇悍絕倫的拳勁已直向何沖面部襲來。
就在將要擊中的剎那,何沖身上金光乍現,一道金色護體鐘罩已擋住這狂野一拳,余力未消,何沖的身體已被震得飄飛出上百丈。
盡管如此,何沖卻不覺得奇怪,唐劫若是連這一擊都擋不住,也不會敢來找自己麻煩。
就在飛退的同時,何沖左手法印輕捏,天空中已自生成一把鋸齒長刀。
這刀長達十八丈,迎著風斬下,天為之裂,山為之崩,絕非只是法術虛影那么簡單,而是隱藏了何沖多年煉就的一件法寶天月殤。
此寶非金非鐵,不現其形,可變化萬物,可融于術法,一旦施展開來,既有開天緯地之威,亦有飛針成花之細。
這刻何沖面上殺意凝現,對著唐劫一指而下,喝道:“去!”
破天巨刀迎刃斬下。
這一次唐劫沒再用拳頭對戰。
手一晃,他手中已多出一把黑色戰戟。
“八荒蒼天戟!”何沖色變。
這件法寶他自然是再清楚不過。
可是何長安的寶物怎么會落到唐劫手里?
難道說……
何沖已不敢想象。
下一刻唐劫已長笑著揮戟而上,撞向那空中落下的砍刀。
刀戟相撞,再度激蕩出最燦爛的光華。
無形的力波以唐劫為中心向著四面逸散開來,撞在遠處的峰頭上,激蕩出亂石飛瀑。
洶涌的氣流在空中炸出一片滔天漩渦,唐劫與何沖就象兩個威風凜凜的天神,對峙而立。一個高大威猛,一個金光加持,堂皇不可一世。
“何沖!”唐劫咆哮著飛向何沖,戰戟劃出一道又一道氣勁飛射何沖。
體修的征戰之道就是沖鋒,沖鋒,無盡的沖鋒!
不管實力的對比如何,體修的戰斗風格都只能是,也必須是勇往直前,無所畏懼。
他迎著風,駕著電,沖向何沖,迎接他的是咆哮的海浪,撲面的冰霜,滔天的火焰還有數不盡的劍雨。
何沖近乎瘋狂的釋放著法術,化魂真人,神念大成,雖欠紫府,亦可念達天地,縱還做不到一念起萬法生,卻已可“信手拈起諸般法,只若萬花拜一人”。
亂法如雨,千術如潮,洪流浪卷,云起霧滅。
而面對這恐怖法術浪潮,唐劫的做法就簡單多了,管你多少法術,我只一力相抗,決死沖鋒!
于是在這兵主秘境的天空上,一場生死搏殺就此展開。
兵主秘境不小,兵主秘境不大。
他們從天之南打到地之北,從山之西打到湖之東,就連那熔巖沼澤里的火鳥都驚動了。
它從熔漿中蘇醒,舒展著翅膀飛入空中,凝立空中,遠遠觀看著這場戰斗。雙目中有日月在輪轉,有星辰在起落。
它當然也看到了分身與段鄧二人的對峙,卻只歪了歪頭,什么也沒說。
它看著唐劫戰斗,看著他在法術的洪流中沖鋒,看著他被火焰熾烤,冰霜凍結,利刃破體,看著他又一次次恢復過來,呼喝咆哮著追趕何沖,將他追得上天入地,看著他體內光華鼎盛,隱然有道紋光華綻放,眼神便越發濃郁了。
戰斗還在進行。
風卷硝煙。
何沖啪的拍出一掌,在將唐劫擊退的同時,自己也借力再退,口中卻是不免的感到一陣口干舌燥。
這個家伙,真的是又成長強大了好多!
何沖已記不清自己對唐劫砸了多少法術。
總有成百上千個了吧。
秘境中的山都為之平了幾座,唐劫卻依舊生龍活虎的沖殺著。
這個家伙就象是打不死的巨人,無論怎樣的攻擊對他造成的傷害都會大幅度減弱,而有限的傷害在他超強的體質下很快就自動愈合。何沖也曾想一口氣打到這家伙來不及愈合,但事實證明他錯了。
唐劫似乎對生命之道也有所領悟,只要他愿意,隨時都能快速復原自己的身體。
不僅如此,他似乎對陰陽之道也極了解,所以他總是很輕易的就分辨出何沖的攻擊哪些是虛,哪些是實。他甚至還擁有某種洞察能力,可以輕易的看破何沖的弱點——分身眉心處,一點星華流轉,而分身看到的,就是本體看到的。最后唐劫的攻擊甚至還帶有絲絲殺戮氣息,使得何沖一旦小受傷害就極難恢復。
總之,雖然是個以力證道,肉身成圣的猛漢,但在實際的戰斗中,卻表現出太多太多力量之外的東西。
這讓他感到頭痛不已。
體內的靈氣還在不斷消耗著。
盡管他已是化魂,盡管他一個呼吸就是一周天,恢復靈氣的速度無比快捷,但是他釋放法術的速度更快。
在這瘋狂施法中,何沖能感到自己的靈氣飛快下降著。
而唐劫,這個家伙的體力就跟耗不完似的,還在不停的沖擊。
不,不是耗不完。
何沖敏銳的感到,其實來自本體的力量也有所削減。
和他撐下去,拼消耗?
何沖腦子里閃過這個念頭。
但是這個念頭轉瞬就被何沖否定。
和別人拼消耗也就罷了,以何沖化魂期的實力,怎么都能贏。
但是面對煉體的唐劫,他沒有把握。
力氣不是靈氣,不僅受體力影響,同樣受意志影響。
沒有法修能夠爆種,因為靈氣干涸了就是干涸了,沒有靈氣你意志通天也放不出一個法術。
力氣卻不同,每一次你以為對方走到極限,對手卻隨時可能給你一個驚喜。
強大的意志并不無敵,但強大的意志能夠讓煉體修者超常發揮卻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何沖太清楚這區別,如果真要拼消耗,那么最后敗亡的可能只會是他。
來自唐劫的沖擊還在繼續。
秘境的天空下,充斥了唐劫揮舞戰戟的身影,黑色的戰戟化成一片光潮,裹卷著何沖,如長江大河,川流不息,凝聚出的風嘯更是如颶風龍卷,卷得云舞破碎,千山樹搖。
看著唐劫仿佛一個戰神向自己沖殺,何沖長長吸了一口氣。
他厲聲道:“你,真的以為你贏定了嗎,唐劫!”
隨著這暴吼出聲,何沖突然停手。
所有的法術同時止歇,何沖身上的金光則隨之大冒,那是對自己全力的防御。與此同時,何沖手中已幻化出千萬道虛影,捏出無數法印,口中更是頌念出奇特音律,字字如洪鐘巨響,鳴動耳邊,偏又聽不清他在說什么。
在身為化魂,信手施法的境界下,何沖竟用比常人更多的時間來施展這個法術,更念動天經咒語,其背后蘊含的意味已不言而喻。
這已不是法術而是神通,而且還不是一般的神通。
唐劫到不奇怪。
他并未追擊,反倒停下了手中戰戟,就那樣看著何沖施法,喃喃道:“終于要來了?”
眼神中已升騰起興奮的光焰。
真正的勇士,絕不畏懼對手的強大,更愿意直面一切天威。
下一刻,隨著何沖頌念經問,在何沖腦后竟漸漸生出一個金色虛影。
那是一尊直立的人形虛影。
剛一出現,便仿佛充斥了整片天地。
古樸,浩大,威嚴,充滿神圣的氣息與力量,望而生威,竟令人從內心深處升起無法直視之感。
唐劫的雙眼卻是越發明亮。
他仰望何沖身后虛像,就象是在瞻仰一尊古佛,口中喃喃吐出八個字:
“天神法相,無上威儀!”10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