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結束。
陽光漸漸淡去,黑暗回歸人間。
一艘碩大的畫舫在空中漂浮著,從兩側伸出大批的船槳,拍打在空氣中,帶起一片片的空氣波紋,畫舫看慢實快,在天空中高速飛翔,直到逼近通靈山脈方才停止。
從畫舫中飛出足有數十名修者,為首者正是南凝江。
他們從空中直飛而下,落在山區前的一片空地上。
空地上早有一名黑衣修者在等候,見到南凝江,上前拜倒:“鷹堂下屬蔣希之見過南大人,見過諸位上師。”
南凝江揮揮手:“罷了,說說你的發現吧。”
“是!”蔣希之頭一點道:“屬下與同僚總計一百三十二人,在接到南大人命令后就在山區各處地點布下監測法眼,可以確認,唐劫就是從這里進入的通靈山區,時間為四個時辰前。”
玄鐘子長眉微挑:“你竟早早派人監視四周,到是準備充分。”
南凝江笑道:“機會總是給有準備的人。通靈山區面積廣袤,知道他進入的位置后,一來方便追查,二來也知道這附近有什么資源。唐劫毫無疑問是個追蹤與反追蹤的行家,所有的反追蹤行家都擅長因勢利導因地制宜,更不會隨便選個地方進去。我們不知道唐劫對通靈山脈了解多少,只能當他全部了解,那么他選擇的進入山區的地點就必有考究。要想知道他想做什么,就得知道他為什么從這里進,這里能給他什么。”
玄鐘子聽得眼中連放異彩,連連點頭:“有道理,既如此,想來這些日子你也不是只做了這一點準備吧?”
南凝江笑道:“那是自然。”
說著轉向蔣希之:“讓你們找的人,找到了嗎?”
蔣希之回答:“回大人,找到了。此山周邊一百四十二個村子,總計有三百余戶人家是這通靈山的老客。經過篩選后,我們找出了十戶人家,他們已愿意為我等向導。”
“向導?”玄鐘子微愕。
南凝江已道:“沒錯,就是向導。大人千萬莫小看了向導,雖然都是些凡人平民,卻是在這通靈山區里靠山吃山慣了的,有些事,我們做不到,他們卻能做到。在這地方,一個合格的向導比一個強大的修者更有意義。”
旁邊蔣希之已陪笑道:“南大人說的沒錯,別看那些人平民都是凡人,在這山區之中卻個個有自己的絕活。咱們修者在此山中最遠不過走入五百步,那些個凡人往往卻能走出數倍于我等的距離。”
“數倍?”玄鐘子大感詫異。他早年時也曾來通靈山區探過險,再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通靈山的恐怖。整座山就象是一個巨大的妖怪,充滿了神秘,詭異與變化。當年他險死還生也不過走出那么幾千米,現在蔣希之竟然說那些凡人也能做到,實在讓他驚奇。
蔣希之道:“沒錯,所以說這些向導還是頗有些本事的,有他們在,我們可以少惹許多麻煩。當然,由于自身實力有限,有些地方他們也去不了,但若是加上我們,定可發揮大作用。”
玄鐘子贊嘆道:“沒錯。”
南凝江說:“除布置監測與向導外,希之他們另外還對山區做了一些調查,繪制了一份粗略地圖。”
南凝江手一伸,蔣希之已將一份地圖呈上。
黃越詫異,問:“通靈山區地形多變,滄海桑田須臾間事,要地圖有什么用?”
南凝江回答:“至少在變之前,還是有用的。”
眾人這才恍悟。
這份地圖制得極粗糙,鷹堂的屬下不能深入大山,主要還是通過遠觀將整片山區地形大致繪下,盡管如此,對于大家搜山依舊有極大幫助。
南凝江準備充分,讓大家都贊嘆,玄鐘子已道:“不知南小友還有何準備?”
南凝江將地圖一攤,指著其中一點道:“這里就是我們目下所在。唐劫既然選擇了通靈山區,應當就知道通靈山區的可怕之處。他不可能傻到一路向內深入,唯一的辦法就是在進入山區一段路后,向兩側行進。”
“你是說,他會繞著大山走?”何岳陽問。
“這是他唯一的選擇。”南凝江道:“他或許有膽子進入一千米,兩千米,甚至三千米,但他終不可能一直前行,深入到核心處……那畢竟是連真君都無法自由進出的地方。”
“那他會向哪邊走呢?”
“這就不知道了,但不管哪邊,他的活動范圍都離開不這一帶。”南凝江的手指在地圖上劃了一圈:“而我們要做的,就是將這整片區域納入控制中。”
“就憑我們這些人,要控制這么一大片地方?難!”虛明月道。
“所以我才另外又調了些人來啊。”南凝江微微一笑。他突然拍拍手,就見遠處陡然飛出數百名金衣人。
這些人以整齊的隊形飛出,一望可知訓練有素,就連玄鐘子都不由眼神微收道:“喋血堂弟子。”
天神宮也有自己的戰部,那便是喋血堂。
這刻隨著大量喋血堂弟子的出現,一名金衣人已沖到南凝江面前,大聲道:“喋血堂下屬王鐵心,奉神堂主之命,領喋血堂下四戰將三百弟子,六百戰卒,供大人驅策!”
南凝江已拱手道:“多謝神堂的支持,南凝江感激不盡,就是要委屈王大人一段時間了。”
王鐵心大笑:“南大人客氣了,只要能抓到唐劫,你我都是大功一件。”
喋血堂弟子個體戰力或許不比其他各堂強,聯手戰力卻不容小視。
此次南凝江要來的是三百名喋血堂弟子,平均境界在九轉到開識之見,但就是這樣的境界,只要十人聯手,就能發揮出將一個靈環真人的實力,作用之大可想而知。
無論哪門哪派,一旦有正式戰部弟子參戰,那么形勢就會出現極大變化。天神宮不可能派出數百個真人去追殺一個脫凡巔峰,但是派出數百名戰部弟子卻是很隨意的事。
誰也沒想到南凝江竟然會索要來三百喋血堂弟子,心中紛紛雀躍不已。
南凝江已道:“既然幫手來了,那我就不客氣調兵譴將了。”
“愿聽南大人吩咐!”所有人同聲回答。
南凝江這方指著地圖道:“那好。唐劫的活動區域,不出意外當就在這一帶。趁他見機逃跑之前,我們要做的首先就是封堵住這一帶,縮小他的活動范圍。七弟,十妹,你們領一位戰將和一百喋血堂弟子,封堵住南邊一帶,唐劫若是從你們的布防帶逃出去,就要問罪你們。”
“是!”兩名小鷹同時答應。
“六妹,小十二,你們領一位戰將,一百喋血弟子,封堵北邊。”
“我?”夕殘痕微微一楞。
“對,你!”南凝江回答:“有什么疑問嗎?”
夕殘痕長吸一口氣:“沒有,一切悉聽大哥指派。”
“那就行。”
南凝江已繼續吩咐下去,只是目光依舊有意無意的掃向夕殘痕所在空處。
他后面說什么,夕殘痕已經聽不見了。
他的心中泛起一片驚濤駭浪:他在故意支開我!
這段時間,唐劫能夠逍遙天外,與夕殘痕的通風報信有著極重要的關系。正是因為夕殘痕的報告,唐劫才能隨時掌握十二鷹的動態,從而得以迅速變向,提前脫離。
可以說,南凝江雖然在唐劫身上下了沸靈散,唐劫卻有夕殘痕這個比沸靈散更有的反追蹤道具。正因此,南凝江幾次嘗試性的抓捕才會失敗。
然后這也無疑讓南凝江進一步認識到,身邊可能真有唐劫的人。
夕殘痕自認為做的詭秘,心有靈犀無跡可尋,但懷疑卻是不需要證據的。即便夕殘痕在那之后一直在南凝江身邊,可懷疑的種子一旦發芽,就輕易無法洗脫。
至于現在,他終于要找機會把自己調開了。
南凝江讓他單獨領軍,無疑就是對他懷疑的明證。
最要命的是,如果唐劫事后不能再掌握南凝江動向,那幾乎就是在告訴南凝江,內應就在四人中間。
而以南凝江的頭腦,既然派出另三人,就必然是有辦法證實那三人是不是內應的。
換句話說,揪出他來只是時間問題。
想到這,夕殘痕也是一陣心寒。
如果不是他習慣性隱身,旁人只能感覺到他的存在,看不到他的表情,那么這一刻他的臉色變化只怕已被人盡收眼底。
南凝江的排兵布陣還在繼續,隨著布置,整片山區幾乎都在他的掌控下。
夕殘痕看著他鎮定自若的樣子,心中卻是一片亂麻。
自己到底該怎么辦?
唐劫!
是了,這事還得問唐劫。
他想到。
正打算使用心有靈犀,耳邊卻響起一個溫柔的女聲:“十二弟,還楞著做什么?”
夕殘痕抬頭,就見一個溫婉女子正在他眼前。
“六姐。”他說。
六鷹司紅線,精擅人心與拷問之術,擅搜魂,通問心,凡經過她手之人,無一能保留秘密,別看外表溫婉,其人卻心狠手辣。
南凝江把她派給自己搭檔,這簡直就是授命她查自己。
夕殘痕強自鎮定心神:“我習慣了獨來獨往,從未有過領兵作戰的機會。老大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派我領喋血堂,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司紅線笑道:“所以才為我們派了位戰將啊。”
說著手一揮,指向身旁一位金甲人道:“這位是趙紅開戰將,將與我二人一起負責北部封鎖線。不用擔心,有趙戰將在,我們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夕殘痕無奈,只能點頭,三人已帶著人向北邊而去。
看著夕殘痕司紅線他們消失的背影,南凝江突然笑了笑。
他說:“希之。”
旁邊蔣希之道:“屬下在。”
“傳令下去,等我們入山后就開啟大陣。”
“是!”
“大陣?什么大陣?”眾人不解。
“封山大陣。”南凝江淡淡回答,對著地圖劃了一圈,這次卻是整個劃了進去。
梁真人愕了愕:“封山?封鎖整片通靈山?這是怎么回事?剛才不是已經封鎖了這一片山區嗎?為什么還要把整個山區都再次封鎖?”
南凝江回答:“對付狡猾的敵人,怎么可能只依賴一層防御?剛才布置的封鎖雖好,卻依舊只封鎖了南北東三面,西面山區內,卻是我們無法封鎖的。誰也不知道唐劫會不會繼續冒險深入,一旦他真這么做了,我們的布置就全完了。”
南凝江布置的是U形而非O形封鎖線,這種封鎖的最大問題就在于他無法封堵通向大山內部的路,從而也就擋不住唐劫的冒險。
“他不會深入的,那樣的話他會死。”
“他不需要入的太深,只需要比我們的防御線深就可以了。也許只是一步之差,就夠他繞過整片防御線。”南凝江悠悠道,手指在地圖上無意識般的敲擊著。
南凝江這話的意思已是再明白不過,他分明就是在說,有人會向唐劫泄露關于封鎖的具體深度,好方便他逃亡。
虛明月已道:“南凝江,你這話什么意思?你是在懷疑我嗎?”
真要說到暗助唐劫,其實虛明月的確是比夕殘痕更值得懷疑。畢竟夕殘痕與唐劫的過去沒人知道,虛家與唐劫的關系卻人人明白。
也就難怪虛明月會發怒了。
南凝江笑道:“虛姑娘,你誤會了,我只是在說一種可能。若我不相信你,就不會留你繼續在這兒了。不過萬事有備無患,我不會把希望全放在一道合不攏的封鎖線上的。西面,天空,甚至地下,都是唐劫可能逃逸的通道,雖然可能性很低,但只要有可能,就必須中斷他。所以在此線之外,建立一道封鎖全山的封鎖線更加安全。”
“那得花費多少資源啊!為了一個唐劫,勞師動眾至此。”玄鐘子搖頭嘆息。
“事實上,是省掉多少資源。”南凝江回答。
大家驚奇看南凝江。
南凝江悠悠道:“確認了唐劫在手里,封住了通靈山區,莫丘的邊境線也就可以解困了。”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南凝江敢有如此大動作。
沒錯,把唐劫封在通靈山區的成本,總比封在莫丘要小得多。
原本耗資巨大的投入,在南凝江這么一安排一對比下,到是立刻成了為天神宮節省大量資源的典范——唐劫還沒抓到,南凝江先立了一功,還有什么比這好的?
明白了這點,就能明白南凝江為什么有心拖延,非等唐劫進山再抓了。
知道這一切,大家也對南凝江嘆服不已。
玄鐘子已笑道:“南小友步步為營,匠心獨運,佩服,佩服。如此一來,唐劫就真成了甕中之鱉,縱然上天入地也休想逃離。不知除這些之外,南小友還有什么奇招啊?”
“算不上什么奇招。”南凝江回答:“只是又多請了幾位朋友來幫忙。”
說著他回身看向身后。
幾名弟子打扮,黑巾罩頭,看起來象是鷹堂下屬的修者,突然一拉頭罩,現出真容。
為首二人對著玄鐘子一拱手道:“封不智,錢英晨,見過玄鐘大人!”
夜,深了。
伊伊趴在草叢中睡覺。
唐劫則坐在山中的一快大石上,盤膝打坐。
他在感受這天地間的怪力,嘗試著與他溝通。
可惜的是,無論他怎樣做都得不到回應。
唐劫對此到也不奇怪。
為了征服這片大山,天神宮千年來也曾想盡辦法,武力政府不成,就改以溝通,尋找大山的奧秘。
可惜用盡方法,他們也得不到大山的回應。
唐劫并不指望自己之前一些簡單的示好行為就能“感動”此山,那么做更多的只是一種有備無患——有些事做了未必有效果,不做卻可能更遭。
因此嘗試溝通失敗后,唐劫也不泄氣,左右無事,便干脆繼續修煉。這也就是他,在被人追殺的情況下還始終有心思修煉。
靈氣伴隨著呼吸吞吐,在唐劫身體內行走,為唐劫的成長提供點點滴滴的力量。
正再入神之際,心海中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是夕殘痕。
“公子。”他說。
“什么事?”唐劫心中升起一絲不安。
夕殘痕這個時候找自己,多半沒有好事。
果然,隨著夕殘痕的說話,唐劫的心也隨之沉下。
南凝江竟然把夕殘痕調離了?是懷疑他?還是巧合?
那一刻,唐劫首先考慮的是如果夕殘痕被發現,那該怎么辦?
這刻想了一會兒,唐劫回答:“他故意把安排說一半就把你調開,顯然是故意借你的口把消息傳給我。如果我對你知道的內容有所防備,而對你不知道的內容無防備,那幾乎就可以證明你是內應。”
夕殘痕回答:“我也想到了,所以我懷疑在我不知道的那部分安排中,恐怕還有南凝江布置的真正殺手。三百喋血堂弟子只是明面上封鎖,暗地里當另有一套追殺手段。”
同一件事,這兩人首先關心的卻都是對方,那一刻隨著說話,唐劫夕殘痕心中都是一熱。
夕殘痕已道:“被天神宮發現,我不怕。大不了抽身離去,反正我對天神宮也沒什么可留戀的。但是幫不到公子你脫身,我走也走得不甘。”
“我可不甘心就這樣讓你暴露,你留在天神宮,只會對我有好處。”
“那惟今之計?”
唐劫目中已露兇光:“死人是不會懷疑的。”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