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水晶棺槨中的先祖緩緩張開眼睛,我感覺身旁的珊多拉身體都微微抖動了一下,然后實驗室中彌漫起一種異樣的情緒——這種情緒最初僅僅在實驗室中,但很快我感覺到更多,更強烈的感情,這感情來自四面八方,來自每一個世界,來自精神網絡,來自整個帝國,來自網絡上在線的所有希靈使徒——我這才意識到,無數使徒關注著這個實驗室中的情況,當先祖重新張開眼睛的一刻,這個消息狂風驟雨般席卷了帝國統治下的千萬個宇宙,某種東西正在精神網絡中醞釀,純理性的思維模式也無法抑制這份激蕩的感情,希靈使徒迎來了他們誕生以來最激動人心的一刻。(全文字更新速度快百度搜莽荒紀即可找到本站。)
先祖回來了。
“生命體征平穩,精神狀態正常,肌體情況良好,確認先祖恢復活力,”就連實驗室助理主機的聲音似乎都帶上了激動情緒,當然,這應該是我的錯覺,我聽到主機正在匯報一條條好消息,每條消息都讓塔維爾和珊多拉的眼睛更亮一些,“靈體掃描開始……確認先祖靈魂完好,強度穩定上升中。”
水晶容器發出嘶嘶的輕微聲響,其內部的環境正在和實驗室環境平衡,好為開啟容器做準備,而那具張開眼睛的軀體仍然處于迷茫狀態,那雙深褐色的眼珠緩緩從最左邊轉移到最右邊,然后再慢慢轉回去——希靈人似乎沒有瞳孔,因此我看不出他是否對實驗室頂部的燈光感覺不適,但塔維爾仍然立即下令減弱了整體照明。終于,先祖劇烈地眨了兩下眼睛,仿佛從一個長久的夢中猛醒,他的胸口突然高高抬起。然后伴隨著一聲沉重的呼吸慢慢放松下來,隨后,他僵硬地抬起雙手,似乎想撐起身體。
“砰”的一聲,他撞到了水晶棺槨堅固的艙蓋,這個沉睡已久的希靈人愣了一下,開始用力敲打四周的水晶殼層,我猜他可能以為自己被抓住了——一個正常的反應。
“準備打開容器。”珊多拉立即說道,塔維爾開始飛快地檢查容器內外的環境平衡度。因為她必須確保先祖的軀體已經能適應外面的環境,這耗費了十幾秒時間,而先祖在一開始還嘗試破壞四周的水晶殼層,但他大概很快意識到周圍的陌生人沒有惡意,于是帶著好奇的神色看著我們。
“滋滋……”一陣泄壓似的聲音從密封艙四周傳來。隨后水晶艙的上蓋平穩地向一旁滑開,原先躺在里面的中年人等艙蓋完全打開便猛然坐了起來,身體靈活的仿佛從未經歷過那漫長的死亡過程一樣:塔維爾已經徹底修復了這具軀體,現在他處于生理上的最佳狀態,只要精神上也沒什么問題,剛剛復活的先祖就是最健康的,完全不會有休眠綜合癥之類的情況出現。
試驗平臺緩緩降低到地面高度。剛復活的先祖帶著有些生硬的表情從水晶容器中走出來,然后站在原地,似乎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么,他眨眨眼。困惑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巨大的實驗室,不知名的神秘設備,光怪陸離的光束和水晶,忙碌的白衣研究員。其中有一大半都是容貌一模一樣的女性,對一個大夢初醒的人而言。這場景確實容易使之陷入混亂。我想他的記憶應該還停留在在飛船被毀緊急逃生的時刻,當年的最后一刻和眼前的景象偏差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對方完全回不過神來,你可以想象自己在熟悉的臥室中上床睡覺,閉上眼之前看到的還是自己家的天花板,結果張開眼的時候天花板變成了宇宙星空,身邊圍著一大圈大腦袋的外星人小孩,自己胸口還掛著個牌子,上面寫著:地球人標,XXXX至XXXX,已滅絕——這個比喻不太恰當但你們就湊合著聽吧,我也有點混亂了。
“你感覺怎么樣?”作為項目負責人,塔維爾總算想起來自己應該首先開口說話,她小心地靠近一步:這個舉動引起了先祖瞬間的戒備,不過后者很快放松下來,他只是從休眠中突然來到一個陌生環境而有些過于緊張而已,周圍人有沒有敵意他還是看得出來的:“我記著飛船失控的警報……我這是在哪?你們是路過的其他宇宙的艦隊?你們救了我?”
“請放松,要解釋的事情很多,”珊多拉努力恢復了鎮定,她讓塔維爾先把自己那一大堆質量投影收回去一些:畢竟這陣仗看著有點嚇人,隨后她的視線落在先祖身上,“你的飛船已經墜毀很久很久了……久遠到你可能都不相信,所以我要說的可能大出你預料,首先是你的船員……”
“我的船員在哪?”先祖立即追問道,他的思維正在逐漸變得活絡起來,飛船墜毀前的情況是他最先回憶起來的,“我的飛船在哪?”
“你的飛船在離這不遠的格納庫中,不過我們只找到它一半的殘骸,”珊多拉斟酌著用語,“至于飛船上的乘員……他們還沒有復活,用你容易理解的說法,就是暫時還‘死’著。”
先祖一下子被這個說法弄懵了,他那個時代定然是不能跟希靈使徒一樣成天把復活掛在嘴邊的:“復活?‘死’著?這是什么意思?就是說我的船員已經全部犧牲了,只有我一個人幸存下來,還是你們把‘深眠解凍’的過程叫做復活?”
我發現珊多拉跟先祖說話字斟句酌分外別扭,于是自己上前一步大大咧咧地擺擺手:“字面意思,死而復生。事實上你已經死去很久了,怎么說呢……甚至超過了一個宇宙能記錄的最長的時間段,但我們掌握著復活生命體的技術,所以你復活了過來。你是第一個被復活的,看樣子你是飛船的最高指揮官……不談這個。至于我們的身份……”
說到這兒我有點卡殼,琢磨著該怎么跟對方解釋這滄海桑田的事情,后來我發現要把事情解釋清楚恐怕起碼得好幾天時間——我得從舊帝國建立開始講起,于是我最后就把所有事情匯總成一句話:“你們當年創造了一種名為希靈使徒的生命是吧?現在數萬億年——或許更久的時光已經過去了,你眼前的。就是經歷了這漫長進化之后的希靈使徒,你可能已經不認識他們了,但我說的話千真萬確。”
跨越了億萬年光陰而復活的先祖當即如同石化,靜靜地僵立在當場,珊多拉和塔維爾以及數名剛剛靠過來的高級助理技師帶著期待和忐忑的神色看著先祖,希望后者起碼能說點什么,但足足一分鐘之后,先祖卻只喃喃低語地說了一句話:“你不是在開玩笑,是吧?”
“你看我像是在開玩笑么?”我知道這挺難讓人相信。于是也不著急,只是整頓表情努力讓自己看上去更可靠點,“沒人會拿自己的整個種族開玩笑的——對了,順便補充一句,我情況特殊點。我不是希靈使徒,但目前是這地方的負責人。”
“你說現在已經數萬億年過去了?”先祖似乎沒注意我說什么,他仍然在咀嚼剛才得到的那個震撼性消息,“然后你們把我從死亡狀態喚醒?”
“數萬億年只是個籠統的說法,事實上我們完全無法測定你的飛船失事的年代,”塔維爾耐心地解釋著,“某種不可知的力量抹消了物質內的時間記錄。而且我們的明在發展過程中遭遇過很多波折,一些歷史資料也不太準確,但可以肯定的是,你們離開故鄉世界至今已經是一段漫長到可怕的歲月。絕對超過了任何一個正常宇宙的總壽命。”
先祖臉上肌肉抽動了一下,我看不出他是想笑還是想哭,但他的語氣似乎帶著欣慰:“這么說,你們真的存活下來。而且進化,變強。繁衍至今,并且終于有了安穩的家……當然,前提是你們說的都是真的。按你們的說法,我睡……死了數萬億年?那我們之間就不僅僅是斷代那么簡單了,恐怕當初我們在第一代原體上留下的印記,到你們這一代都已經徹底消失不見了吧……”
先祖在學識上或許無法和如今的希靈使徒相提并論,但他們的遠見顯而易見:只是一瞬間,對方就想到了這么漫長的歲月會產生何種影響,他的猜測和真實情況完全一致。
珊多拉有些遺憾地點點頭:“如你所說,除了我們自己的核心記憶之外,沒有任何直接證據能證明我們就是你們當初創造的原體所進化而來的生命,或者說我們有證據,但……恕我直言,你無法理解,經過漫長的進化,希靈使徒已經變成一種對普通種族而言難以理解的生命形態,原體曾經具備的特征,在我們這一代希靈使徒身上已經一點都不剩了。”
我看看先祖,又看看珊多拉,突然插進去一句:“其實你完全不用懷疑嘛——有誰會閑著沒事追著趕著找人認祖宗?這是一件很嚴肅的事好么!”
珊多拉默默看了我一眼,她的意思是:有你在,還有任何事是嚴肅的么?
于是我就不吭聲了。
“我……”先祖費力地思考著,他需要思考的事情確實太多,而且顯然現在有點思考不過來,我能理解:他這一覺醒來,外面的世界變化太大了,遠遠超過了你一覺醒來發現人類已經滅絕,統治地球的是一群喵星人的情況——他這一覺醒來連世界都尼瑪沒了,“我需要慢慢想想……但不管怎么說,看到你們發展至今,知道明的火種已經保存下來,是件好事,是件好事……”
珊多拉和我對視了一下,我們均感覺有些頭疼:要不要告訴老祖宗,其實希靈使徒前不久才差點滅絕了一次,而且現在兩撥人還打的跟熱窯似的呢?我覺得這消息對老人家身體恐怕沒多大好處……
“咳咳,”珊多拉輕咳兩聲,給我一個從長計議的眼神,隨后小心翼翼地對看上去還有點糊涂的中年人說道,“先祖,我們這就給您安排休息的地方,其他人的復活會在之后幾天陸續完成,我們有很多問題,希望得到先祖們的解答……”
“先祖?”中年人愣了一下。隨后才反應過來這是對自己的稱呼,他不甚在意地笑了起來,用力擺擺手,“這不算名字,聽上去倒更像刻在柱子上的死人稱號,叫我安瑟斯,這是我的名字。”
“安瑟斯……”珊多拉重復了一遍這個字眼,神色有點為難,“但對我們而言。先祖……”
“你們不該緬懷過去,希靈明是破釜沉舟才活下來的,回頭看的人都死了,”自稱安瑟斯的先祖用力一擺手,“其實你們也該把我們一并拋在腦后才對。我已經死透了,為什么還要活過來呢?”
珊多拉無言,我也沒想到老祖宗竟然這么光棍,要擱正常人身上,知道自己死里逃生復活過來那指不定高興成啥樣呢,眼前這個中年人卻絲毫沒覺得自己經歷了一件“好事”,甚至。我感覺他隱隱的還有些沮喪情緒。不過現在先祖復活的事實已經讓珊多拉無暇他顧,她沒感覺有什么不對,只是安排衛兵引路,讓老祖宗先去休息。
哦。不能說老祖宗了,人家有名字,叫安瑟斯——一個聽上去平平無奇的名字,如果對一切懵然不知。僅僅聽到這個名字,任誰都無法將這三個字與希靈使徒的締造者聯想起來吧。但話又說回來,究竟什么樣的名字才能符合“希靈先祖”這般讓人無法直視的身份呢?
這讓我再次深深意識到,刨除“創造了虛空三神之一”的這項驚人壯舉之外,先祖,不過是一個凡人種族啊……
“阿俊,你在想什么?”
注意到我表情變幻不定,珊多拉稍微靠了過來,通過心靈相通的那份羈絆,我感覺到身邊的女王陛下心中仍然處于激蕩狀態:一貫鎮定的珊多拉竟然會激動這么久,這已經是歷史件了吧。我突然有一種無力感:在先祖歸來的整個過程中,自己身為一個半路出家的希靈皇帝,一個連生命形態都難以定義的“虛空生物”,其實是個徹徹底底的局外人,我只能感受到珊多拉的心情,但恐怕永遠也無法和真正的希靈使徒一樣,體會到這份跨越時空的激動吧。
“沒什么,只是……”我猶豫著,思考該怎么解釋自己見到先祖之后的感覺——我個人的感覺肯定和希靈使徒們不一樣,但考慮到旁觀者清的道理,或許這份感覺更加“冷靜客觀”一點,“突然直接和希靈使徒的老祖宗說過話了,覺得對方并沒之前預料中那么高深莫測。你覺得呢?”
“預料之中吧,”珊多拉微笑著,看樣子她并沒有被激動的心情沖昏頭腦,“總之,情況比預料的還順利,要好好謝謝叮當——還有你平常的閑工夫。塔維爾,接下來的復活操作就交給你了,相信有了這次經驗,這任務對你不成問題。”
塔維爾自信滿滿地點頭,珍而重之地捧著那一小盒叮當渣(我突然覺得這個名字好鬼畜)看向我:“陛下,只有一個請求,這些粉末的量恐怕不太夠,能不能讓叮當大人稍微努力……”
我表情木然地搖搖頭:“這不是努力就能辦成的好么,她飛一天掉下來的渣子還不夠兩耳挖勺呢,而且你還很難全部收集起來,這些粉末我收集了有四五個月……”
珊多拉目瞪口呆地看著我,良久之后咬了下嘴唇:“阿俊,雖然說過一次了……但你平常到底是要有多閑!”
雖然家里人很可能已經通過精神網絡知道這個好消息,我和珊多拉回家之后還是將先祖歸來的情況鄭重其事地宣布了一下,這是一件大事,哪怕家里一半以上的人平常都不怎么靠譜,這也仍然是一件足夠讓全家為之一振的大事。姐姐決定晚上吃頓好的慶祝一下——這基上就是前代十五天區女王陛下對此事的看法了,淺淺則頗為遺憾,因為當時她沒在場:這丫頭多半希望能和塔維爾一樣掌握多重影分身的技術,這樣她就能在全世界每一次熱鬧發生的時候都在場瞎攙和了。
冰蒂斯很好奇地打聽先祖復活之后都說了些什么,結果我和珊多拉只能據實相告:除了先祖的名字之外,我們差不多什么都沒問到。安瑟斯剛剛復活,明顯有點思維跟不上節奏,所以除了知道先祖是個說話和氣而且有點光棍氣的中老年大爺之外,我感覺沒啥可說的。
“總之其他先祖的復活也已經排上流程。”我的語氣中帶著輕松愉快,不管怎么說,這是這倆月的焦頭爛額以來為數不多的可以稱得上“舉國歡慶”的好事情,能讓希靈使徒達到“舉國歡慶”的地步,理論上除了深淵側勢力全滅,也就剩下先祖復活和重回故鄉了。
這時候叮當飄飄忽忽地了飛過來,輕車熟路地坐到我腦袋上,小不點跟個沙場老將軍一樣高瞻遠矚起來,我想起這才是大功臣,趕緊把小東西拿下來捧在手心,鄭重其事地跟大家介紹:“第一次復活試驗就這么順利,離不開叮當的功勞……”
眾人:“?”
我覺得是時候跟眾人介紹清熱敗火治咳嗽的神藥叮當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