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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干修士,此刻均都看向霧氣深處的船的影子。○
只有齊問站在月龍道人的身前不遠,察覺到了他的氣息起伏,回頭看了一眼,先是一楞,微微思索了一下之后,似乎意識到了什么,露出一個大有深意的笑意。
忘川河邊,風漸漸大了起來,吹的彼岸花的花骨朵,搖曳晃動著,蕩漾出了一層層紅色的漣漪。
仿佛吊胃口一般,船的影子,明明越來越大,去始終沒有現出真身,反而是歌聲越發的悲傷起來,點染進人心。
“……告訴我答案,告訴我答案。”
人影未見,但光聽歌聲,已經可以想見,又是一個情關難過的傷心之人。
隨著歌聲的傳唱,月龍道人神色更是復雜,口中不知喃喃起什么,見船和唱歌的人,始終沒有出現,收住淚水之后,終于不打算再等待下去,腳步一抬,就要撲向河面的方向。
“莫要亂動!”
一只修長的大手,落到了他的肩膀上,將他摁住,齊問似乎早料到月龍道人會有這樣的動靜,鬼魅一般,閃到他的身邊,將他摁住后傳音道:“若讓那些家伙會錯意,以為你要搶著接受考驗去彼岸,保管群起攻之將你宰了,老夫也護不住你!況且你不要忘了,河上還有無名大陣,進去之后,將立刻迷失其中。”
月龍道人身軀一震,冷靜下來。
雖然定住了腳步,但望向河面上的目光。卻越發的熾烈了起來,仿佛將要遇上畢生都在夢寐以求,苦苦追尋的存在。
又幾十息之后,被眾修稱為忘憂船的存在,終于露出了真容。
忘憂船乘風破浪而來,
這艘忘憂船。長約三十多丈,色呈明黃,整艘船仿佛都是以木頭樣的材料建成,木質紋理,異常的分明。
而整艘船的形狀,不見一點華麗,只是一艘普通的烏蓬船的樣子,兩頭甲板,中間是黑色的人字帳篷。看起來有些老舊,似乎有了很多年頭,也沒有散發出一點法寶的氣息。
船身的空間,似乎不大,令人懷疑,一次究竟能載幾個通過考驗的修士過河。
船頭的甲板之上,站著一個少女模樣的鬼修,手中持著一只長長的竹竿。撐水而來,
此女十七八歲模樣。穿著一身紅衣,燃燒著的火焰一般,顯眼之極,相貌雖然夠不上傾國傾城的級數,去淡雅異常,如同一朵空谷幽蘭。身材纖細又窈窕,瓜子面龐,柳眉櫻口,肌膚白皙,有著離塵中期的境界。氣息飽滿的如同最老牌的離塵中期修士。
此女目光雖然看向岸邊,卻空洞異常,仿佛心早已經死了,沒有一點波瀾,面對數百的星空大圓滿修士的目光,面色也沒有任何動容。
剛才的歌聲,當然是此女唱出,但船身現出真容之后,歌聲已經停止,只有余音繚繞。
除此之外,不見什么老者,或許在船艙之中。
“咦,這明明是忘川前輩的忘憂船,但此女是誰?我記得一萬年前來的時候,不曾見過她。”
有修士小聲道了一句。
“莫非是——忘川前輩新收的徒弟?”
馬上就有人接話。
眾人微感疑惑,看著忘憂船靠近,暫時未有動作。
而此時此刻,夾在人群中的月龍道人的心情,已經再次不平靜起來,一雙蒼老的目光,呆呆的看著那一張淡雅如仙的面孔。
“是她,是她,是紅淚。”
月龍道人口中再次喃喃起來,聽他的話語中的意思,難道船頭的少女,竟然就是月龍道人苦苦追尋的昔日戀人紅淚?
船頭少女,早已心死,只微微看了一眼渡口的群修,并未見到人群中的月龍道人,等到忘憂船駛近到岸邊之后,檀口一張,柔聲道:“老師有命,請諸位入眾生磨盤,考驗心志,過關者方可上船過河。”
說完之后,一團巴掌大小金燦燦的黃色光芒,從船艙中飛出,飛向眾人頭頂的虛空里。
黃芒雖小,氣息卻強橫到令人難以置信,可以媲美輪回天盤。
嗡——
黃色光芒飛到眾人的頭頂之后,急速漲大起來,片刻之后,就達到了方圓近千丈,一片巨大的黃色云彩一樣,懸浮于虛空里,發出浩大的嗡鳴之聲,這嗡鳴之聲里,隱約帶著某著令人沉睡的力量。
仔細看去,黃芒之中,是一只巨大的磨盤,這張磨盤與輪回天盤有幾分相似,表面鏤刻著無數線條,細看去,竟是眾生百態。
或耕于田間,或苦讀詩書,或飲酒高歌,或放浪市井,或馳騁沙場,或修道山中。
原本只是普通的線條,但在幾息之后,竟如同在水中蕩漾開來一般,開始搖曳起來,那些線條鏤刻成的人影,竟如同活了過來,嗡鳴之聲息去,天地之間,響起了耕作之聲,響起了讀書之聲,響起了殺伐之聲……幻象紛呈。
不少第一次來的修士,看的滿眼愕然之色。
破空之聲忽起,第一道人影,彈射而起,直掠上方,仿佛要撞上眾生磨盤,但入了那片黃光之后,此人的身影卻陡然消失了,仿佛融進了黃芒之中,或者說進到了法寶世界里,若有人能夠記得剛才究竟有多少眾生之相,必定會發現,那些線條鏤刻的人影里,已經多了一個。
看剛才那人的身影,正是大千道君,此人雖然是第一次來,卻比任何修士,都更加清醒。
見大千道君進去,其他修士頓時爭先恐后起來,一起朝上方掠去,破空之聲。絡繹不絕。
“小子,好自為之了!”
齊問在拍了拍葉白的肩膀,和聲道了一句之后,也掠向上方。
只幾個眨眼的功夫,渡口邊除了船上少女之外,就只剩月龍道人。和剛才試探大千道君不成,反被擊傷的布衣老者和青年男子師兄弟二人。
這一對師兄弟,交換了一記眼色,二人也算目標堅定,竟然在服下幾粒丹藥之后,一起朝上掠去。
既然來了,當然要試一試!
二人掠去之后,偌大的渡口,就只剩月龍道人和紅衣女子二人。
月龍道人一雙眼睛。看也不看頭頂,直勾勾的盯著紅衣女子。
紅衣女子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原本根本不在乎誰進誰沒進,但見月龍道人一直盯著她看,頓時有些不悅起來,空洞的目光掃過月龍道人,聲音冷淡道:“你為何不進去?”
月龍道人回過神來,嘴巴張合了幾下。竟然沒有發出聲音,干咳了一聲之后。大聲喊道:“紅淚,是我,我是阿來!”
這一聲才起,月龍道人再次淚下,洶涌而出!
沒有任何人,能體會他追尋了這么久的痛苦。失落,絕望,而他的全名,正是叫做獨孤往來,除了紀白衣。裘真,葉白等有限幾人之外,早已無人知道。
紅衣女子聞言,纖細的嬌軀,猛的一顫,仔細打量起了月龍道人。
許久之后,此女空洞的眼中,漸漸有了神采,這神采中,是震驚,是疑惑,是不敢相信,紅衣女子的身軀,漸漸顫抖起來。
那一張蒼老的面孔,與記憶深處的某一張眉清目秀的面孔,漸漸重合。
“阿來!”
片刻之后,紅衣女子似乎認出了月龍道人,口中發出一聲撕心裂肺般的吶喊,淡雅的面龐上,露出哭泣之相,但已經沒有淚下。
“紅淚!”
月龍道人再喝了一聲,仿佛凡人一般,大步飛奔向前,竟忘了自己是個修士。
紅衣女子亦一把將手中的竹竿拋下,跳下船后,飛奔過來。
片刻之后,二人緊緊相擁在一起。
月龍道人,淚流滿面。
紅淚則是嬌軀顫抖,哽咽到說不出話來。
一對天人相隔的男女,在近萬年之后,終于再次重逢,也不知道該感謝老天爺的眷顧,還是感謝月龍道人的堅持和沒有放棄。
只可惜,再重逢的時候,一個仍是血肉之身,一個已經成了鬼修,一個已經是耆耆老者,一個仍然貌美如花。
造化弄人!
一時間,二人語塞。
渡口之邊,只有黃泉之風輕嘯,吹拂著那沒有開放的彼岸花。
或許,還有一聲若有若無的老者的嘆息,從艙中傳來,但月龍道人和紅淚,均沒有注意到。
“紅淚,你可知道,我為了找你,踏遍了故鄉星辰,又尋找了大半個黃泉。”
許久之后,月龍道人的面色,總算漸漸平靜下來,但聲音里依舊充滿了哽咽,帶著說不出的風霜味道。
“我知道……我知道……看到你現在的樣子,我就知道了。”
紅淚撫摸著月龍道人蒼老的面孔和花白的頭發,動作異常的溫柔,目光里滿是心痛之色,似乎能夠體會到月龍道人這近萬年來的辛苦。
“你還活著,我已經成了一具沒有體溫的鬼修。”
片刻之后,似乎意識到什么,紅淚松開雙手,推了推月龍道人,竟然想要朝后退去,眼中神色,越發的痛苦起來。
“這不重要,這不重要!”
月龍道人少見的大喝了一聲,情緒激動,重復了兩句之后,咆哮起來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不在乎你是血肉修士,還是鬼修。我以后都不會再離開你,也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
似乎明白紅淚心中的想法,死死的將她擁在懷里,感受著她冰冷的溫度。
“阿來!”
紅淚叱了一聲之后,嚎啕出聲,此時此刻,有沒有淚,已經不重要,全部流淌在心上。
一男一女,一白發一紅顏,一人身一鬼影,再次緊緊相擁在一起。
這一次,似乎死也不會分開。
忘川河上的風,越發大了起來。
“唉——”
又是許久之后,一聲清晰的老者的嘆息傳來道:“你們兩個,是不能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