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儀都是文明社會進入到一定規范之后,出于各種各樣的原因被制定了形式不同的禮節,才成為一種某種場合的行為規范。
沒有人天生是知書達理,全部都是生而識習之,才會懂得在什么樣的場合去遵守一些什么規則。
簡單而言,漢人的行為規范都是在后天養成,他們不越線是建立在越線之后會遭遇到什么樣的懲罰。
種種的律法規則約束了什么事情能夠做,什么樣的事情做了會得到什么懲戒,成就了漢人看去遵守次序的社會環境。
百官以及爵位到了一定程度的人,他們從昨晚就是待在宮城之內,往年只是參加跨年的宮城活動,今年卻是因為劉彥的稱帝日子選在大年初一,就在宮城之內等待儀式的開始。
宮城并不缺乏可以休息的地方,昨晚睡覺的人卻是極少。
擔負儀式某些責任的官員,他們需要為了白天的的事情而忙碌,一再確認某些環節,做到不能出現任何差錯。
沒有擔任責任的人,他們大多心情極度振奮,興奮狀態再加上環境使然,寧愿與人徹夜暢聊都不愿意將時間用在睡覺上面。
凌晨三點的時候,宮城一隊隊的宮女提燈夜行,嗓門大的女官喊著到了什么時辰,睡著的人起來梳洗準備忙碌,沒睡的人也是前往梳洗進行各自的準備。
東方還沒有出現魚白之前,該準備好的已經全部妥當。
昨夜的長安城也是一座不眠之城,其實每年的過年夜都是漢人的不眠之夜,那是有守夜的習俗,睡覺的一般是老人和小孩,壯年人就是再無聊也會杵著不睡覺。
相傳遠古時期的年獸會在每年的最后一天出來吃人,燃燒篝火以及制造炸響聲嚇阻年獸并不保險,就需要有人徹夜值守,一旦發現危險好警告眾人進行抵抗或是躲避,過年守夜的習俗也就流傳了下來。
早在昨晚的午夜過后,宮城外面的廣場就陸陸續續有百姓前來。
宮城廣場的每一個夜晚,石燈臺都會被點燃照亮,廣場是不缺光線,百姓過來之后不會去靠近城墻或宮門,甚至都不會踏及走道,他們或是一家人選個地方坐下,或是認識的人聚成一團。
隨著前來宮城廣場的人越來越多,空間自然是變得擁擠,人就無法悠閑地坐下,得是站立起來。
宮城每晚都會有人值夜,包括廣場以及城墻,守衛最為森嚴的則是各處宮門。
禁衛軍并沒有驅離前來的百姓,不但是過年時節不驅離,平時的白天只要沒有靠近宮城百米之內也是不會進行驅趕,夜晚卻是不允許有百姓過來。
過年夜比較特殊,百姓前來宮城廣場被認為是君王與民同歡的行為,夜間不再限制百姓來到廣場,只是依然不能靠近到百米之內。
在凌晨四五點的時候,宮城廣場包括宮城面向東面的青龍大道的兩側就是人山人海的景象。
沒人去大聲的喧嘩,可是哪怕以正常的音量說話,太多的人講話就會形成喧鬧聲,像極了一大群蜜蜂弄出來的“嗡嗡嗡”聲音就沒有停過。
東方出現魚白之后,宮門的左側城門是在響亮的“嘎吱”聲音中被緩慢打開。
最先從宮門走出來的是一隊隊的禁衛軍,他們沿著過道每一米站定一人,形成了由士兵構成的警戒線。
宮門被打開之后,原本在交談的百姓就安靜下來,每一個人都是對著宮城做出翹首以盼的行為。
大概是半個小時之后,宮門的正門和右門又是在響亮的“嘎吱”聲中被緩緩打開,外面的人向里面看去,能夠看到穿著盛裝列隊靜立的隊伍。
第一聲歡呼不知道是誰率先喊出來,隨后有人跟隨,現場很快就響起了山呼海嘯一般的歡呼聲。
就是在歡呼聲中,紀昌和徐正并列向前邁步走出宮門,身后的人緊隨邁步。
從正門走出的那些人,他們都是穿著侯爵級別的冕服,往早了說就是諸侯正裝,款式與天子冕服最大的區別是在冠以及綬,然后就是章紋以及圖案上面,大體上則沒有太大的不同。
早先就已經被封侯的人并不是太多,今天身穿侯爵冕服列隊而行的人數量上卻是不少,有百姓好奇數了一下竟然多達三十七人,比他之前知道的侯爺足足多了二十位以上。
以前劉彥對封侯是非常吝嗇的,擁有參與滅掉敵國的主要功勞是封侯的基礎,導致封侯的人非常有限。
今天不是侯爵卻能身穿侯爵冕服走在隊列之中的那些人,他們也是在一場滅掉敵國的大戰中獲利了主要功勞,但比以往被封侯的那些人肯定是存在水份。
如今的漢國比之前的朝代在封侯上面更加謹慎,也注定了侯爵的金貴和份量十足。
像是西漢開國時光異姓王就有八位,徹侯以及關內侯多達一百四十五位。
劉邦封異姓王和侯爵并不是看功勞,像是漢初三杰的張良評定功勞是被排在第六十二位,為劉邦打下半壁江山的韓信才是第二十一位,蕭何倒是排在了第一位,但蕭何是劉邦的鄉黨,連帶曹參、張敖、周勃、樊噲等等都是排名在前十,另兩個為劉邦打下半壁江山甚至總攬后勤的呂澤和呂釋之干脆就是吊尾。
統一王朝的功勞論定,西漢開國的功勞論定不以功勞而以遠近親疏,到了東漢的開國功臣評定排行才算是靠點譜,一些分裂的割據立國一般也是看遠近親疏,連重新使天下歸一的司馬氏也是采取遠近親疏。
劉彥是孤家寡人,就算想要搞遠近親疏都搞不起來,采取的是嚴格的功勞論定,但是并沒有進行排名。
實際上當今的漢國還是有功勞排名,只不過并不是劉彥來排,是非官方的一種認可度。
像是列隊而行的隊列就是參考了那個認可度,紀昌和徐正并排而走,驃騎將軍和御使大夫在第二隊列,四征將軍和九卿中的治粟內史、太仆、少府、廷尉處在第三隊列,第四隊列則是九卿的其余官職,后面則是其余人,整個隊列攏共五排。
劉彥要稱帝,必定是要發送大禮包,三公九卿以前沒有封侯的人,只要不是真沒功勞基礎,今天終于有一個算一個都封侯了。
一樣享受大禮包的人還有一些本來功勞有所欠缺的人,認真評定可能會差那么一點點的距離才能封侯或是晉爵,關鍵是劉彥稱帝必須要普天同慶,差一絲絲功勞才能晉爵的人在評定時就被晉級了。
整座長安城響徹山呼海嘯一般的歡呼聲,聲浪一卷再卷,擴散出去響徹山川。
從宮門而出的百官和有爵者,他們踏在青龍大道之上,享受著來自百姓的歡呼以及矚目,每個人都是與有榮焉的表情。
他們的確值得自豪,驅除韃虜光復漢家,報復了曾經傷害過漢家的所有種族,對羯族執行了精神以及肉體的滅絕,其余胡虜殺的殺、融合的融合,開創了漢家又一次的強盛紀元。
只是光復漢家舊土以及恢復榮光都值得自豪,那么殺出舊土進行開疆辟土,同時征服了無數的異族,做到了帝國的東邊疆域白晝的時候西邊的疆域卻是黑夜,使帝國永遠有一片疆域是處在日照之下,開創了屬于漢人的日不落時代,難道不能小小地驕傲一下?
百官以及有爵者徒步向天壇而去,大概半個小時之后,響徹整座城池的歡呼聲被齊鳴的鐘響覆蓋。
鐘聲是在同一時間被敲響,聲音的來源是宮城以及城池內的每一個至高處。
其實那些鐘樓在平時也會被敲響,主要是被用來白天的整點報時,要是遭遇入侵也會敲響。
今天將會是一百零八聲的鐘聲齊鳴,不止是長安,是漢境之內的每一個郡縣,只要裝有鐘樓的地方就會敲響一百零八聲,算是昭告所有漢人重新又有了集天子與皇帝雙重身份的“御天下者”出現。
從很早以前,到很久以后,生活在這一片土地上的人一直都離不開“御天下者”。
就是“御天下者”,不是單種身份的“天子”或“皇帝”,也只能存在一名“御天下者”。
鐘聲響起的那個時候,整個國家只存在鐘鳴之聲。
那一刻每一個人都是感慨萬千,一些特別感性的人更是眼睛濕潤,他們已經等屬于自己人的持天子以及皇帝雙重身份的“御天下者”等太久了。
劉彥稱天子的那一刻起,代表的是漢人又有了自己的守護者,他也的確做到了將胡虜消滅和驅逐的責任。
早早稱天子的劉彥卻是在時隔九年(元朔三年稱的天子)之后才進行登極。
要是說天子是漢家百姓的守衛者,那么劉彥就是將皇帝的這一項工作視作異族的鞭撻者。
當前的漢國是早在進行向外征服以及開拓,可在劉彥看來只是在小打小鬧,大軍一路席卷向西,直至打到西方世界的盡頭,會在自己履任皇帝的生涯中進行。
每兩秒一聲鐘鳴,將近四分鐘之后鐘鳴聲停了下來。
宮門處又有禁衛軍出現,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名魁梧的漢子,他高舉九頭鳥的大旗領前,身后是一隊隊同樣魁梧的禁衛軍。
九頭鳥的圖騰就是當今老劉家的圖騰,規范一點的稱呼就是“王旗”,倒也附合文明傳承下來的慣例,以鳥類作為圖騰。
徒步的軍隊方陣之后,騎馬的騎士方陣從宮門內出來。
每一名騎士都是穿戴最新款式的板甲,身后有著鮮紅色的披風,坐騎同樣包著馬甲,他們是甲騎具裝方陣。
整齊的踏步聲加進了同樣整齊的踏蹄之聲,圍觀者屏住呼吸等待最為隆重的一刻。
劉彥身穿十二章冕服乘坐在車輦之上,車架的出現讓早就在醞釀的百姓爆發出了用全身力氣吶喊的“萬年”之聲。
“萬年”的吶喊從宮城出現,蔓延到了整座城池,聲音的浪潮一浪接著一浪,席卷著廣闊的天地。
在車輦行過的時候,兩側的百姓皆是跪地而拜,口中依然喊著“萬年”二字。
跪拜并不是官方要求,現場也沒有人指揮百姓進行跪拜,是在今天這種特別的日子里面,由莊重的氣氛再加上心有感悟,沒有任何人去要求也做出這樣的舉動。
非重大儀式場合,漢人的膝蓋沒有那么軟,百姓在今天跪拜劉彥,大約是表達服從權威的一種方式?
成屈膝跪坐姿勢的劉彥,他目光一直注視著前方,臉上的表情是被“旒”所遮擋。
在“萬年”的呼喊聲被吶喊出來的時候,各處的人們就知道是劉彥的車輦出了宮城,各司其職的人提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一切只等待劉彥的車輦抵達天壇的位置。
天壇是被建在城池的東城,它的建造出了應對今天的稱帝儀式之外,就是平時用來舉行祭天儀式,要是后續繼承者登極也會需要用到。
劉彥來到這里之后,看到的依然是一片人山人海,他踏著臺階走到天壇頂處之上,轉過身來看向底下列隊站立的百官以及有爵者,又看一側的異邦使節團,對著早在等待的紀昌點點頭。
在諸夏,重大的儀式都有一個環節,那便是“焚表”這一個步驟。
現場就擺著一個十分巨大的四腳鼎,鼎成長方形,里面正在燃燒。今天有許多的皿、器、物都會投進去。
紀昌可能是太激動了,很努力才強制自己的顫抖不是那么嚴重,深呼吸一口氣才開始了自己的職責。
“自古帝王臨御天下,皆中國居內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國,未聞以夷狄居中國而制天下也。
自晉祚傾移,胡虜入主中國,四海以內,罔不臣服,此豈人力,實乃天授。彼時君明臣良,足以綱維天下,然達人志士,尚有冠履倒置之嘆……
……朝廷者,天下之根本;禮義者,御世之大防。
其所為如彼,豈可為訓于天下后世哉!
及其后嗣沉荒,失君臣之道,又加以宰相專權,憲臺報怨,有司毒虐,于是人心離叛,天下兵起,使我中國之民,死者肝腦涂地,生者骨肉不相保,雖因人事所致,實天厭其德而棄之之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