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國目前統治的草原范圍大概就是后世天朝的內蒙古再往外面一點點,境內也不是完全控制住,還是存在一些“空白”區域有一些不受控制的部落存在。
草原太大太廣了,尤其是沒有明顯的地標,僅是依靠星辰日月來辨別方向,或是有了指南針這一項工具,真的不要奢望路線能有多么精準,地圖上稍微一點點的偏差,實際走起來可能就是偏離十里以上,十里的范圍又該是多大,想藏起一些人根本不是什么難事。
在騎兵稱雄的年代,實際上不是騎兵真的有多么能打,是他們想打就打,想要逃也遠比步兵的機動性高很多。軍事上騎兵的威懾力歷來就不是擺在正面戰場,是他們優良的機動性可以趁人不注意的時候來狠的一下,攻擊之后還能迅速的撤離。
游牧民族最令人糾結的地方不是他們在正面戰場有多么厲害,通常是以步兵為主力的農耕民族很難找到他們,再來就是想要與游牧民族的主力進行決戰也很難找到機會。
要是縱觀史書會發現一點,游牧民族在與中原王朝交戰的時候,純粹的騎兵集團哪怕是有打過正面交戰,可算起來會是以步兵為主力的農耕民族獲勝的次數最多,就是騎兵部隊哪怕戰敗損失也是相當有限,倒是只要以步兵為主力的中原王朝一旦失敗就會是損失慘重的大敗。
“我們控制了草原的一部分,是建立在他們(游牧民族)傾巢南下的前提。”
劉彥之所以會覺得這是一個好時代,就是草原上的游牧部落該南下的都南下了,去了中原也就失去了游牧民族最大的優勢,他們沒有了草原作為掩護,可不是找個旮旯地方躲起來就讓人找不到。
比較能打也是侵略性最高的那批游牧部落南下,留在草原上的基本都屬于沒什么進取心的那批,實際上留下的也是老弱病殘居多,要控制草原最大的難度不是在交戰中消滅或俘虜他們,是該怎么去找到他們。
“我們對付的胡虜,與之先漢對付的胡虜,有著根本性上面的不同。”
西漢初期,匈奴人還處于半石器時代,他們極少擁有鐵器,近戰武器少不了一些石斧、石矛、狼牙棒之類的,箭矢的箭鏃不是骨頭就是石頭,可就這樣依然壓制著剛剛建立起來的西漢王朝。
一直到東漢結束,實際上草原上的各游牧民族也沒有進入到完整的鐵器時代,就是士兵手里的金屬武器數量得到增加,中原各勢力能對游牧形成優勢,除了之前漢軍給各游牧民族足夠印象的教訓之外,是在武器裝備上全面領先。
絲毫不開玩笑的講,箭鏃為骨頭或石頭的箭矢,也就對沒有著甲的人有一定的殺傷效果,對上身穿皮甲和鐵甲的人就該抓瞎。
從西漢到東漢,漢帝國與草原上的游牧民族發生戰爭,歷來都是漢軍被游牧民族的騎兵襲擾或是切斷補給線,造成斷糧或是軍械跟不上,或是被困,或是撤退,或是投降,除此之外真沒有以“軍”為單位的部隊在力戰中被消滅的例子。
漢帝國會被匈奴帝國壓制,是漢帝國這邊對匈奴帝國的騎兵部隊機動性方面的抓瞎,哪怕是知道在哪,等追過去早就不見了,更經常發生的是追擊的部隊反而被占據機動性優勢的敵軍截擊或是伏擊。
西晉之后的游牧民族,他們從根本性上完成了進化,總算是與時代接軌,進入到大范圍使用鐵器的時代。那是他們終于入主中原,獲得了地盤的同時還擁有了足夠多的勞動力和生產能力,之前他們別說是擁有甲騎具裝這個兵種,就是突騎兵的數量都少的可憐,得是單于庭王衛軍才裝備得起鐵器。
劉彥似乎是在哪看過一篇文章,游牧民族掌握成套的冶煉技術就是發生在五胡亂華時期,那個部族是宇文鮮卑分裂之后的契丹。
契丹是繼承了拓跋代國在草原上的遺產,隨后又撿了慕容鮮卑南下中原之后丟下的地盤,期間是獲得了相當數量的漢人奴隸。他們全面掌握冶煉技術卻是從高句麗那邊獲取,自此契丹成為首個能掌握成套冶煉技術的游牧民族。
其實五胡亂華階段對于游牧民族來說真的相當重要,他們在這一個時代完成了首次的入主中原,給予后面的游牧民族上了足夠珍貴的一課。
要說告知后面的游牧民族他們也能入主中原是精神財富的話,首次統治中原還留下了相當多的遺產,也是從那一刻開始,游牧民族的社會開始有了農耕民族的影子,例如軍事制度和一些技術。
就是發生首次游牧民族能夠統治中原,給予了之后任何一個統治草原的霸主有了目標,那個目標不再是遙不可及的夢想,是他們真的能夠殺進去并成為中原的主人。從此游牧民族視中原不再是單純的搶劫之地,搶一把就跑是一個小目標,殺進去并統治中原才是大目標。
與之相對的是什么?是中原王朝從來都沒有能夠據有草原,哪怕是某一段時間占據了一部分草原,可著實是沒搞明白草原能帶來什么利益,反而是為了維持占有而投入巨額的軍費,經常是自行放棄了對草原的控制縮回去。
“在寡人這一代,必須完成對草原的統治。”劉彥說話的時候是伸出一只手,比了一個劃拉的姿勢:“曾經很多雄才偉略的人都講過后患不留子孫,寡人會辦到的。”
漢國對草原的統治是建立在血腥之上,每時每刻都有漢軍成建制的騎兵或是偵騎在草原上掃蕩,只有愿意成為漢國的一份子并接受管理才能在草原上活下去。得說的是血腥在草原上非常有用,迫使不愿意屈服的部落遠遠地逃離,逃不掉又不想死只能被漢國消化。
“大漢在草原的經營收益很大。”李壇是負責北疆軍務沒有錯,由于軍隊起到的作用無比大,對另外的一些事情也有清晰的了解:“草原在向腹地提供源源不斷的肉食,還發展了紡織。”
最重要的其實是紡織,之前羊毛被認為沒有價值,牧人放羊就單純是為了奶制品和肉,等待羊毛紡織被創造出來,那就是打開了一扇新世紀的大門。
游牧民族不是天然上的窮兇惡極,其實是他們的生存手段也就那么多,放牧遠比耕田的收益更不穩定,一場牛瘟、羊瘟、馬瘟下來,一個原本龐大的部落就直接失去了生存下去所需的食物。不想餓死,那當然是去搶,也只有搶這么一個手段。
相對比下來,農耕哪怕是爆發天災,可是農耕民族的抗壓性也遠比游牧民族高,至少農耕民族還能存在儲備糧,游牧民族壓根就不存在什么儲備糧的說法。此外的話,農耕民族還知道除了正兒八經的糧食之外,一些植物也能維持生存,有多種能活下的方法,殘暴手段就不是第一選擇。這個也是農耕民族被認為相對溫和的原因之一。
在漢國統治的草原范圍之內,牧養不再只是單純為了奶制品或肉,牧人更為重視的是薅羊毛帶來的利益,還是可持續的利益,不是殺掉吃完肉就完,是羊剃光了毛還能再長,一次又一次地產生利益。
從西北往草原,進入到峻稷山之前是需要先經過另外一個山。那個山曾經對于某些游牧民族有相當意義,它的名字叫鞮汗山。
鞮汗山就是西漢李陵戰敗投降的地方,李陵在投降之后成了匈奴的右賢王,跟隨被迫投降的漢軍成了匈奴的一個部落。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李陵為匈奴人訓練部隊的地方就是在鞮汗山附近,與衛律這個原本效力漢軍又投降匈奴的長水胡人所在的部落是鄰居關系。
時間在流逝,便是在悲壯或是慘烈的往事也會成為談資,對于巡視到這里的劉彥來講,了解到的就是李陵時期留下的一些建筑物的殘存地基。
干旱和蝗災暫時還沒有影響到這一片區域,位處高地向四周眺望,可以看到一些正在放牧羊群的景象,要是有詩情畫意一些,一群又一群白色的羊群游蕩著,或許可以想象成為是一朵又一朵的白云在飄什么的。
這一片區域靠近西高車的疆域,而西高車境內蝗蟲正在肆虐,等那邊能吃的東西被啃干凈,要是不發生一些意外的話,該地很快也會涌來鋪天蓋地的蝗蟲。
“我們在此地以北百里之外清出一條長達兩百里以上的間隔帶。”李壇為了能讓劉彥有更直觀的印象,是拿出了一章示意圖。他指著圖畫繼續說:“從這里到這里,準備就緒之后就會點火,燃燒出一條縱寬五里左右的焦土地帶。”
這件事情是劉彥事先知道的,還是由他親自簽發的命令。
西高車境內的蝗災著實是太夸張了,探子傳回的情報一再用到“寸草不生”這個形容詞,用火燒出一條焦土地帶能不能阻止蝗蟲南下沒人知道,可怎么都要嘗試一下。
漢國是不會允許草原撤軍或是撤民的事情發生,一旦撤出想再回來不止麻煩,可能還會出現代價。可要是蝗蟲肆虐之下不撤都不行,要不然留人在草原就是讓他們去死。
“郁久閭跋提距離這里還有多遠?”劉彥得到答案,沉吟了一下又問:“那邊什么時候能夠準備就緒?”
清出一片空白地帶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已經調集足夠的牧畜過去啃,還需要動用龐大的人力仔細清除,都已經進行了三四個月,可離工程完成還是遙遙無期。
“不能讓郁久閭跋提發現我們那么做是為了什么。”劉彥并不確定那么干有沒有用,只要有萬分之一的可行性,就不該讓柔然人學了去:“郁久閭跋提過來之后,立刻啟程。”
柔然現在對于漢國來講是介于盟友和非盟友的模糊地位,漢國需要柔然給東高車、拓跋殘部、慕容殘部找不痛快,本身又對柔然有警惕,那是因為漢國在草原的統治依然還顯得薄弱。
郁久閭跋提好歹是柔然的統治者,得是被逼到一定份上才會干出只帶一千騎兵進入漢境的事。他統治的柔然一樣是受到了蝗災的影響,西部與西高車接壤的疆域倒不是被密密麻麻的蝗蟲肆虐,是有太多的丁零人正在沖擊柔然國境。
當然,柔然也絕對是被西高車發生的蝗災給嚇住了,還不知道有多么怕自己生活的地方也變成丁零人那種寸草不生的景象。
漢國這邊對郁久閭跋提冒險進入漢境有做過研究,加深關系什么的肯定有,更多的是親自找劉彥求援。
劉彥是在鞮汗山見到的郁久閭跋提,兩人還是初次面對面。
郁久閭跋提肯定是被事先教導……或者說約束該是以什么樣的方式見劉彥,不過他也不知道是記不住還是沒當回事,該有的謁見流程沒點樣子,能交談之后說好聽點叫開門見山,說難聽點就是蠻不講理。
“寡人的耳朵沒毛病吧?”劉彥懷疑自己剛才有沒有聽錯:“至少二十萬石的植物類糧食,不低于二十萬頭羊和兩萬頭牛;弓兩萬、劍五萬、槍五萬……”,他都念不下去了,用一種像看白癡一樣的目光看著郁久閭跋提,后面看向李壇問道:“寡人的大軍敗給了柔然,都城已經快要被攻陷了?”
軍帳之內就是一片兵刃抽出的聲音,有一個算一個都是虎視眈眈地盯著郁久閭跋提,要是劉彥允許就該撲上去碎尸萬段了。
帳內的柔然人就比較悲劇了,除了郁久閭跋提能攜帶武器進來,其余柔然人是被解除武裝,他們擔驚受怕地看著突然變得兇狠的漢人,好像沒明白發生了什么狀況。
郁久閭跋提似乎也沒明白,他納悶地看著劉彥,疑惑地說:“我們是盟友,有困難的時候找盟友幫忙不是很正常嗎?”
那一刻,劉彥終于知道其余的游牧民族為什么將柔然人稱呼為“蠕蠕人”,是不是智力低下,打仗只靠武力,不用計謀,敗多勝少……漢人還不太了解,但像極了不會思考的蟲子,好像沒說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