邸報是中樞通報各地官員的一種信息流傳,里面不會有小道消息,更不會有什么娛樂,要是在上面有版面絕對是已經確認的消息。
在劉彥復立漢國之前是沒有邸報的存在,他將邸報搞出來是認為應該有一個權威性的信息通道,向官員傳遞正確信息的同時,不使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有生存空間。
新一期的邸報從襄國傳遞向全國各處,里面大多數的內容是在講述國家近期發生的大小事,大多數屬于丞相府和太尉署的消息,其中有一個卻是不容忽視。
丞相府要有新政策,御史府要改革,太尉署也有自己的訴求,劉彥感覺到一個屬于變法的新時代很突然地拉開序幕,里面卻獨獨缺少了一個最重要的含量,那就是百姓和官員、貴族都有法律去約束,可沒有關于君王應該遵從什么的議題。
在過去,約束君王的只有為江山社稷著想,完全是依靠君王個人的道德觀和責任心,連帶王室也沒有明確的律法來約束。那喊了無數年的“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自商君時期的秦孝公真的辦到之外,后面的歷史中只有政治傾軋失敗的王室成員才會得到該有的懲罰。
李壇手握邸報看似迷惘和憤怒,愣了很久冷聲道:“何人蠱惑王上?”
邸報里面提了的一部分篇幅,講的是秦孝公嬴渠梁的兄長嬴虔因為犯法而被處于割鼻和黥面的處罰,然后是嬴渠梁的兒子贏駟因為觸犯律法被流放。劉彥親筆給予點評,明白說秦能夠橫掃八荒六合是源于此處,對法制的堅定不移,律法面前不分貴賤和血緣。
商君變法使秦國走向強國之路,這個當然是一點都沒有錯,后世的歷朝歷代也肯定了商君變法的重要性,可很少會提到王室成員觸犯法律得到應有處置的事。那不是歷史沒有記載,是歷朝歷代有選擇性地忘記,尤其是到了嬴政行使中央集權之后更是如此。
劉彥的態度很明顯,無論是誰觸犯律法都應該得到相應的懲罰,他看似在再次確認漢國會是一個法制國家和震懾天下諸人,實際上只要有心就能明白是要搞“王子犯法庶民同罪”的那一套。
通常意義上來講,沒有任何人愿意受到束縛,差別就是有沒有那個實力得到完全的自由,甚至可以說是肆無忌憚地行使特權。稍微有點權力的人都是這樣,擁有整個國家的君王難道就不應該是?
李壇的憤怒來自于迷惘,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劉彥要搞出一套約束自己的枷鎖,是猜測有人蠱惑,至于逼迫什么的稍微想想都明白不可能。
其余人是被驚得說不出話來,一個“好人”的君王并不一定是好事,身為君王其實應該有雙面準則,例如對待自己人如春風一樣的溫暖,對待敵人就該是寒冬一樣的冷酷。要是統治國家的君王一直都是“好人”,臣工會不會得寸進尺先不談,國家必定會出現權臣,然后朝局傾軋無時無刻地進行,對外是不是該打不還手?
條攸想到了另一個層面,說道:“那些寧頑不化的賤人要倒霉了。”
需要說的是,現在的“賤人”可不是用來侮辱女性,是針對于一些道理講不通,怎么殺都殺不怕的群體。
漢國一直都在面臨一個大問題,舊有世家、豪強、大族在新次序出現后的抵抗,有些是明目張膽地武裝頑抗,更多是表面上服順暗地里卻是小動作不斷。
“哦?”李壇急切問:“是要針對那些賤人?”
條攸理所當然地說:“自然是如此。”
話說,君王犯法都要遭到該有的懲罰,不就是發出一個信號,嚴重警告那些寧頑不化的人嗎?
不會有人想到劉彥對健全的法制體系的看重,更加不會了解真正的心思。他是真的要有明確的律法來約束君王和王室,要開始就從他為,以身作則再延續于后世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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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國家的律法無法約束君王本身就存在漏洞,既然君王不在律法監督和管束范圍,再去要求權貴和百姓……怎么看都有點埋下“揭竿而起”的種子,是在鼓勵有條件和有實力的人,去爭奪那一張可以為所欲為的寶座。
秦帝國走的是法制,可依然存在人治現象,其實到秦惠文王時期商鞅制定的法律就已經被挖了墻角,到秦莊襄王贏楚其實就面臨崩潰,也就是說法律也開始看臉,不再是真的不分階級貴賤。
再來是,秦帝國的懲罰的確是存在權衡空間,不應該動不動就割哪里或是砍哪個肢體,使人致殘太過殘忍,國家的很多勞動力就是這么沒有了。
漢國的律法不存在割哪、砍哪、黥哪,非死刑皆是以勞動改造處置。勞動改造有各自的年限和地點,最嚴重的勞動改造目前地丟到夷州那個大島,已經有人嘗到滋味。
應該說漢國大部分新晉崛起的貴族都還算干凈,大多數是幾乎一無所有到經過奮斗合理獲得,他們對君王要處置那批老舊利益即得者是很明顯的幸災樂禍情緒。
遠在并州東部的冉閔,他收到公文和邸報之后,稍微看了一下就丟到一旁。
冉閔現在的地位有些尷尬,目前是位比三公的唯一將軍,地位高了想出征太難,麾下有軍隊卻是沒有建立幕府。
甭管是什么生孩子可以得到土地獎勵,或是太尉署提議增加有功將士的賞賜,冉閔壓根一點都不在乎,也就只有劉彥要搞約束自己的那些信息能讓他稍微思考那么一下下,然后又將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怎么來搞一場大事的思考上面。
“定襄那邊動作不斷,依然是在轉移物資和人口?”冉閔沒有建立幕府也就不存在行軍長史,他問話的人是李匡:“能確定石虎的行蹤嗎?”
李匡答道:“所有消息都顯示石虎依然待在定襄。”
他們距離定襄只有一百三十里了,是沿著滹沱河來一個水陸并進的行軍模式,河面之上有大批載人的艦隊航行,南岸邊上是騎軍沿岸行軍。
目前冉閔麾下有三個軍和四萬的郡縣兵,其中一個軍是原先退到襄國休整的虎賁軍,另外兩個軍有一個是屬于禁衛軍體系。而禁衛軍的這個軍,是讓得到命令逼近定襄后才調動過來。
虎賁軍目前的規模是有七千人,因為是甲騎具裝的關系又專門配屬一萬五千數量的輔助騎兵,要不虎賁軍怎么保養甲胄、飼養戰馬、戰時穿甲是一個難題,反正這些事情真不是自己一個人就能干得過來。
禁衛軍的“軍”不像戰兵軍是人員編制固定化,最少的一個軍也就是五千人,最多則是不存在上限,不過按照慣例是不超過兩萬人。
“將軍……”李匡看著有些愁眉苦臉:“真的要直接殺向定襄?”
沒有錯,冉閔真的是要搞一場大的,他現在手中的主戰兵力合起來有接近四萬,里面的騎兵數量就有三萬,要是將可以打下手的輔助騎兵算上就是四萬五千。
冉閔無比確定地認為,騎兵可以利用短途機動力想打就打不想打就撤,還有接近五萬步軍可以從旁策應,完完全全可以打一場硬仗。
“也是歷經六七年血戰的好漢,總不會是膽怯吧?”冉閔不是在調侃,是真的在懷疑李匡的膽量:“王上是讓本將軍便宜行事。本將軍認為可以打,你若有異議可在戰后彈劾。”
面對這么一個不能一起愉快玩耍的上司,李匡無時無刻不是感到尷尬和苦惱。他哪怕知道冉閔性格就是這樣,也無法接受被認為膽怯,當即說道:“末將僅是提出必要的意見,并非怯戰!”
冉閔的回應是嘴角勾了一下,至于是不是冷笑讓李匡自己去理解。
事實上,冉閔就是激一下李匡和那些心存遲疑的人。他要搞大事,很明顯就不是要去定襄虛晃一槍,是打算拿手頭合起來的八萬的兵力去與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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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超過二十萬乃至于是數十萬的兵力來一場大戰。
漢國從初期開始就是以多打少的狀態,元朔二年末到元朔三年初這種現象才被改變。從元朔三年開始,漢軍的每次出動在兵力上屢次多于敵軍,哪怕是比敵軍少也不會太夸張,只不過作為戰場的主力……也就是戰兵數量一直不是那么多就是了。
計算兵力的時候,各國都有自己的統計方式,例如漢國計算兵力其實只是戰兵,但與漢國交戰的敵國則會將戰兵、輔兵、仆從軍、奴隸兵、民伕一塊算進去。這就出現漢軍認為自己只出動數萬人,但敵國卻說漢軍規模有十數萬或數十萬的現象。
漢國應該是很少有從不“號稱”的國家,其它國家明明只有數萬,卻總是會在真實數量上增加數倍乃至于是數十倍,比如固守晉陽的李菟號稱自己率領五十萬,然后慕容燕國明明與漢軍交鋒只出動十五萬卻號稱三十萬。
冉閔滿心思要搞一場大的,是他非常確定一開始僅是低于十萬的兵力去挑釁石虎,那么石虎肯定會發飆。這樣一來的話,冉閔就等于是成功吸引石虎率軍來戰,打亂石羯撤往草原的計劃。
石虎要是應戰,冉閔猜測石虎手中的兵力不會低于二十萬……或者說以石虎的尿性會竭盡所能地征調青壯參戰,等于是創造出一個難得的機會,完成漢國長久以來要消滅石羯有生力量的戰略。
“本將軍親自為餌是再好不過的策略了。”冉閔能夠想象得出石虎對自己有多么痛恨,上一次的濮陽大戰就是一個例子,他說:“你們所要準備的是,打一場前所未有的大戰。”
主要將領都沒有乘船,一路上是騎馬行軍的姿態,冉閔是等待接近定襄一百里之內才召喚將校議事。
聽完計劃的各將校各有各的臉色,就沒有一個是心生膽怯之人。他們之中的大部分人不止一次與石羯趙軍交戰,勝利的次數多了早就對石羯失去敬畏之心,相反是很期待能夠參與那么一場大戰。
“本將軍可以肯定石虎必將應戰,來的規模還不會小。”冉閔大馬金刀地坐在馬札之上,笑得略略有些猙獰:“大家一直想要痛宰羯胡,今次絕對能殺個痛快。”
眾人是在大道邊上議事,背景是頭尾延伸到兩處地平線的騎軍和河面上密密麻麻的船隊。這樣的畫面本來就能令人熱血沸騰,再聽冉閔充滿蠱惑性的話,有些人已經開始在喘粗氣。
“只不過嘛……”冉閔笑得依然猙獰,拖了一個尾音,后面才問:“諸君可有那個膽子,先用手頭的兵力與至少二十萬以上的敵軍交戰,直至后面的援軍抵達?”
身為武將怎么能慫,再來是眾人還真的不怕,一個個開始慷慨激昂。
其實也不是全然沒有困惑,等待冉閔說出那些話之后,包括李匡在內的人已經回過神來。他們知道要是按照冉閔的思路發展下去,還真的能夠吸引石虎親率大軍迎戰,那么就會是一場漢國期盼已久的戰事。
李匡注視著滿是智珠在握的冉閔,有些咋舌地想:
現在的征北幕府是針對石羯趙國,征東幕府則是應對慕容燕國,一旦石虎真的應戰肯定會讓局勢升溫,戰事的重要性也會一再增加,介時各支集團軍肯定是要匯集成為兵團,身為驃騎將軍的冉閔恰好是在前線,那么冉閔毫無疑問就是會獲得兵團的指揮權。
冉閔只是在進行必要的溝通,不管在場將校有沒有反對意見都會向襄國中樞進行匯報。他拿定主意,哪怕是中樞反對也會按照計劃進行,而中樞絕對不會眼睜睜看著八萬多的兵力被殲滅,等于是將整個國家給拖進去。不過,他有足夠的信心,認為劉彥就不是一個膽小的君王,極為肯定中樞不會反對這個作戰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