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支重步兵的眼瞪眼沒有持續多久,漢軍這邊一陣急促的戰鼓聲后,準備上陣的士卒先是齊聲大吼一聲“喝!”,有節奏的鼓點開始被敲響,每一聲鼓點都是提醒士卒應該邁步,形成整齊劃一的踏步聲。
攻擊發起之前,漢軍的具裝重步兵有部分將武器換成了長槍,陣勢的第三排開始就是一些手持盾牌外加手握長槍的人,要是透過盾牌向里面看去,會看到長槍是一桿一桿被人夾著在腰部位置,使得隊形看去無比整齊。
漢軍具裝重步兵身上的甲胄合起來該是有六十五斤,連帶盾牌或是兵器的重量,整體負重絕對有近百左右,他們是由持著塔盾的人排列在最前,推進時是第一排正持塔盾,第二排則是高舉成為一個約四十五度角的傾斜,第三排開始則是高舉平放,隊形密集之下看去就是一面移動中由鋼鐵組成的墻壁。
棘津三座在漢宣帝時期修建的橋梁是一種漸進的孔橋,由石料、木材、泥土混合制造而成,它的兩邊顯得比較低,中間位置最高處達到三丈以上,由于橋面長度太長的關系走著不會有明顯的斜坡。
漢軍開始有了推進動作,石碣趙軍那邊的龍騰衛士具裝步兵也開始有反應。他們不是待在河灘邊上,是在陣陣蒼涼的號角聲中踏步進入橋面,擺出的架勢就是要在橋面進行層層阻擊。
組成盾陣向前的漢軍步陣推進的速度并不快,甚至可以說推進的速度有些慢,他們每向前推進五十步的時候會短暫停下來調整一下變得松垮的隊形,也是在趁機恢復一些體力。
“注意腳下。”
“曉得咧。”
作為前排上陣的并不是重劍士,是來自各自被挑選出來的人。漢軍在組建具裝重步兵的時候十分講究,身高不能低于七尺三寸,骨架子要大且強壯,他們平時訓練最多的是體能和步陣,個人的格斗技巧相反是訓練得比較少。
走在最前排的小七能夠透過盾牌的縫隙看向前方,因為橋梁中間較高的關系看到的是橋面。他其實是機械地聽從后方的戰鼓的鼓點在邁步,鼓聲一停也跟著停下。
能夠作為前鋒的士兵一般是選取于膽大之人,與小七并排站立的袍澤要按照軍中的說法就是銳士。他們是第一批次近身接敵的人,遭受攻擊也絕對是首批,對心理的承受力十分高,要不膽小的人在看到大批敵人蜂擁而來,心理承受力低很可能是轉身逃跑。
漢軍早期缺乏有自信的士卒,畢竟他們原來的生活環境十分惡劣,不但惡劣在胡人的任意欺凌下更是談不上有什么尊嚴,是長期以來劉彥用系統部隊一次又一次給予他們壯膽,再加上他們參戰也一再勝利才逐漸恢復膽氣,甚至是因為不斷勝利變得前所未有的自信。
在小七的視線中,遠處是先冒出敵軍的頭,漸漸身軀才顯露出來。他稍微判斷了一下,己方距離敵軍該是有個一百四十步步左右,下意識就抬頭看向天空,視野卻是被盾牌給擋住。
天空有被射出的箭矢在飛躍,看著并不是顯得太過密集。
三處橋梁之上的前端全是具裝重步兵,他們的最前方到后面延伸了接近兩百四十步,具裝重步兵后面才是弓弩部隊。
“哪怕是強弩,距離三百步對具裝重步兵也不會有什么殺傷效果。”李均是具裝重步兵的一員軍侯,他麾下的部隊是作為攻擊的前導,本人是待在南岸河灘,邊上是一輛架起戰鼓的車。他看了一下前方的情況,說:“看來襲擾作用也是有限得很。”
強弩的射程遠,它威力最大的距離是在三十步左右,棱形的箭鏃可是能夠穿透三層的重甲,不過沒人會將強弩部隊在敵軍靠近三十步的時候還擺在前面,那意味著發射一次之后就會接戰。而本身沒什么近戰配套的強弩兵,他們在面對近戰兵種的抵近時必然會被大肆殺戮。
盡管襲擾有限,漢軍這邊卻是依然一波接著一波發射弩箭,甚至是讓河灘邊上的床弩進行嘗試性校射,可惜的是床弩的射程夠不著敵軍。
李菟看到漢軍的床弩發射先是一愣,看到發射而出的弩箭掉在距離己方部隊足有五十步以上時不由露出嘲諷的表情。
哪怕是之前不了解漢軍,石碣趙軍連續遭遇慘痛代價,尤其是這邊的石碣趙軍被漢軍遠程武器虐了接近十天來了個大崩潰,他們就是再蠢也該匯集一下情報,針對漢軍各色遠程武器的射程進行研究。
上了橋面的龍騰衛士,他們就是根據后方的提示停在漢軍能夠造成嚴重傷害的遠程武器射程外,也就是堪堪位處橋梁的正中心偏北位置。
要是縱觀三處橋梁,會發現一幕,那是雙方都做出了同樣的舉動,沒有太稀奇的花招,導致的是兩軍的具裝重步兵都是擠滿了先期皆敵的正前方。
有節奏的鼓點再次響起,小七跟隨眾多袍澤口中發出一聲“喝!”,抬起盾牌繼續跟著鼓點邁步向前。
具裝重步兵的作戰節奏想快都快不起來,沒有參戰的部隊,一些在河灘位置的雙方士卒只能是擯住呼吸看著。
天氣熱,身上套著多層甲胄,實際上雙方的具裝重步兵應該早已經是渾身汗水,身上的汗會向下流,聚少成多讓橋梁的地面出現了水跡。
一直是雙方互相抵近到三十步以內,一直沒有動靜的龍騰衛士突然爆發出齊聲的大吼,一些看著像是投槍的物體從龍騰衛士的軍陣中投擲出來。
漢軍這邊的基層軍官不止一個人在吼:“穩住!穩住!”
幾乎是話音剛落,陣陣的磕碰之聲也就頻繁響起,那是龍騰衛士投擲過來的投槍磕到盾牌,槍頭與盾牌的接觸要是在黑夜中絕對能夠看到明顯冒出火星,那是一種瞬間撞擊力的效應。
龍騰衛士投擲的行為是一波接著一波,處于最前排的小七手中的盾牌接連兩次被命中,能夠感受到產生的力道并不輕。
舉著單筒望遠鏡觀看的冉閔先是“嘖”的一聲,扭頭看向李壇有些納悶地說:“咱們怎么沒有想到這一招?”
“……”李壇還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們重視的是強弩、床弩、拋石車等軍械,真就把遠古時代就在使用的投槍給遺忘在了腦后。他摸了摸下巴的胡須,說道:“可以借鑒,完全能夠借鑒。日后少不得要加上投槍訓練,甚至可以給具裝步卒配置小斧頭用來近距離投擲用。”
冉閔點著頭,對李壇提到的建議看去非常感興趣。
待在后方指揮本部的李均看到敵軍投擲長槍其實也是愣了那么一下下,注意觀察下來己方部隊并沒有出現傷亡也就將提起的心放下。他不免也是會出現一種可以借鑒的想法,僅是思索一下趕緊將注意力集中起來,下令旁邊的鼓手加快鼓點的節奏。
三十步對于其他兵種也就是跑個幾秒的問題,負重不輕的具裝重步兵卻是很難快步跑動,他們只能是一步一步腳踏實地邁進。
雙方接近到二十步之內,龍騰衛士停止了投擲長槍,可以看到位于前排的龍騰衛士在收緊互相之間的距離,也將盾牌盡可能地互疊。做這些動作的時候,他們不知道在喊些什么玩意,聽著聲勢浩大卻顯得很吵。
觀戰的其余人。黃河北岸那邊的石碣趙軍爆發了吶喊聲,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喊,聲音之大能夠掩蓋住鼓聲和號角聲。黃河南岸的這邊,漢軍士卒卻是保持著安靜。
小七目測了一下雙方距離,互相之間不會超過十步。他握緊了手里的盾牌,下意識稍微扭頭看向側面,耳朵里傳來了軍官的聲音,看到的是一桿又一桿的長槍在往前傳遞。
“準備接敵。握好盾牌,兩人一組控制長槍!”
金屬摩擦的聲音在一片吵雜之中是顯得那么輕微,位于盾牌防護之下的漢軍具裝重步兵,他們是聽從軍官的命令在做各種動作,最前方的每一面盾牌都是士卒改為用肩膀抵著推進,第二排的人利用盾牌互相之間的互扣是變成雙手搭在前面袍澤的后背,隨后是時刻準備將長槍從盾牌刺搶孔洞捅出去的人。
滿是吵雜聲的戰場,一句整齊且響亮的“漢軍威武”被吼出,下一刻是兩軍盾牌與盾牌互撞,金屬的轟鳴一度掩蓋住其它聲音。
由于戰場節奏是由漢軍來掌控,三處橋梁的接戰根本就是發生在先后之間,三聲巨大的碰撞聲產生之后,不管是戰鼓聲、號角聲和喧鬧聲都是一頓。
下一刻是,接戰后的兩軍具裝重步兵因為互相用盾牌碰觸著推動,盾牌之間的金屬摩擦聲,盾牌底座卡在地面的摩擦聲,再加上齊聲被吼出的號子聲,它們成了戰場的主流。
具裝重步兵之間的較量還真的就是力量的角力,他們被一層盾牌互相間隔開來,就是想要揮或捅出兵器,那也是得有空間。沒有空間之下,比的就是哪一方的力氣足夠大,就是拼命地往互推,導致的是互相搭著的盾墻來來回回地角力,看的是直至某一方的盾墻開裂。
“……這法子有些笨。”冉閔可以利用單筒望遠鏡仔細觀察戰場:“咱們的盾牌有互扣裝置,還能像是門栓一樣用東西把著,是會比敵軍的盾墻更加堅固,可難道就是這么推……”,他說到一半看到什么似得停下。
這一次還是石碣趙軍做出了令人意外的舉動,兩軍的前方是盾墻互推,他們后方卻是有士卒攀爬著上了由盾墻組成的落腳地,看著沒有身穿重甲的士卒踩著盾牌向前,跳到了漢軍盾陣的上方,輪著狼牙棒和連枷等重兵器就是一陣砸。
處于盾陣之內的漢軍士卒當然發現上方的情況,反應過來之后是從下面向上捅出長槍,甭管會不會命中反正不斷來回伸縮捅就對了。
李菟沒有望遠鏡,他瞇著眼睛看戰局發展,己方的東宮高力跑到漢軍盾陣上猛砸的時候還有一絲期待感,看到漢軍盾陣不斷捅出長槍也沒有太特別的表情。
棘津這邊本來就有東宮高力,只是石宣去朝歌主持作戰帶去了大部分。
東宮高力是一幫孔武有力的家伙,他們來自各族,是石宣精挑細選出來的兇殘之輩。嘗試由頂部發動進攻的東宮高力,他們現在面對的是隨時可能從下方捅出來的鋒利長槍,被命中腳底板絕對算是幸運,慘一點的是被捅到卵蛋。
不管是腳底板、雙腿、卵蛋,東宮高力受傷了不免是會傾倒,倒下去就有身軀要被捅成破抹布的覺悟,他們的反應也還算迅速,漢軍反擊之后放棄攻擊向后撤,還真的給跑回了大半,一些著實撤不回去還活著的則是發狠地跳進滾滾河水。
石碣趙軍
“這招同樣可以學。”李壇不知道什么時候,左手握住一塊文牘,右手拿著毛筆,一邊記下來一邊說:“他們的花樣還真是多,完全值得借鑒。”
冉閔像是做了一個撇嘴的動作,沒有掩飾自己的嫌棄:“大漢的軍隊作戰模式一直都很刻板,早就該嘗試多樣化了。”
“話不是這么說的嘛。”李壇少有地反駁冉閔,說道:“像是我們不斷交手的趙軍,他們的將校還不知道有多么羨慕咱們部隊的刻板。”
“本將說的不是紀律和韌性。”冉閔真的是萬分的嫌棄,說:“本將說的是來來去去的硬碰硬,交戰也是來來去去的那一套。”
“這個倒是……”李壇無從否認而起,苦笑說:“箭陣攻,其余沖,其余受阻,箭陣攻,箭陣攻完,其余沖。來來回回就這招數。”
冉閔還是第一次聽到那一句像繞口令的話,品味了一下,一陣“哈哈”大笑,拍著大腿說:“就這一招鮮,大漢還打下了偌大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