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召吾前往參戰,諸君是如何看法?”
冉閔接到來自劉彥的征召是立刻召來自己的班底。風云網他僅是逐字念出劉彥信中所寫,沒有表達出自己的看法,后面才問了那么一句。
要說起來,包括冉閔在內的所有重要人物,他們的家眷都已經主動送往漢境,先到豫州進行暫時的停歇,又轉道前往青州,傳回的信息表示家眷都被良好安置。
在這樣的背景之下,冉閔又問眾人,能看得出他內心是在一種猶豫的狀態,要不根本就不用問。
“濮陽之戰已經演變成為一場決定國運的戰爭。”王簡最先開口,他沒有躲避冉閔那雙重瞳的注視,頓了頓繼續說:“不但是對石碣,也是對漢國。漢國有至少三處大戰場,兗州、冀州、豫州。又有多處小的戰場,如遼東。王上已經下令征召士卒,原本廢棄的仆從軍也重新組建,我們這邊可是有二十萬大軍。”
看起來在很長一段時間劉彥是管不到關中,石虎去兗州戰場而不是來關中,張駿的注意力也逐漸轉到關中,那么是不是說關中暫時無憂?
關中既然沒有什么危險,作為冉閔第一塊獲得的地盤,他實際上是很舍不得就那么不管,但考慮到已經向劉彥稱臣,自己乃至于是班底的家眷都在青州,好像不聽也是不行。
或許,冉閔已經在后悔將家眷轉移到漢境,甚至是無比后悔連部下的家眷都轉移過去?可之前關中真的難守,誰又能想得到局勢會來個峰回路轉,變成了關中無憂,反倒是即將被三國聯合攻擊的漢國看著有些危險。
“其實大漢并沒有表面上看去那么危險的。”蔣干十分了解冉閔的心態,今天要不是不講解個通透,他有八成的可能性認為冉閔會先無視劉彥的調令拖著,接下來聽不聽則是看漢國各處戰局展。他盡量用著平淡的語氣說:“季節已經進入冬季,到開春至少有四個月左右的平靜期,大漢下令征兵有足夠的準備時間,再來是大漢可用的國力比三國不差多少。”
“是的。”張乾附和道:“大漢歷來以兵器甲胄精良聞名于世,亦是未曾聽說缺乏過糧秣以及相關輜重。”
“王上還執行二十等爵制,想想二十等爵制沒有崩潰的先秦,何嘗缺乏好戰之兵?”劉猗一邊點著頭,一邊說:“有充足的軍械物資,再有可以保證的輜重,大漢看著危險,實際上無憂。最為明白不過的是,除開石碣是真正想要打,不管是燕國還會是晉國先觀望的可能性最大。這樣一來實際上大漢只有兩處主要戰場,濮陽郡以及章武郡沿線只要漢軍沒有大敗,大漢說不上有什么危險。”
冉閔有些煩躁地問:“諸君認為數量處于少數的漢軍一點不怵數量龐大的趙軍?”
“謝安統領兩萬漢軍在隴西與苻洪較量,多次交戰未有吃虧。”蔣干深切地看著冉閔,看了一小會才繼續說:“反而是謝安屢次擊潰多于自己兩倍以上的敵軍。漢軍戰力該是如何?”
“說來說去,你們是認為應該聽從調令,立刻放棄關中前往豫州待命?”冉閔沒有掩飾自己的失望,問:“燕國和晉國都能觀望,我們不行嗎?”
沒人開口說話,他們了解冉閔是一個什么樣的人,雖說冉閔不至于再自立之類,可是抱著最危險的時刻出現奪取最大的功勞,類似的心態絕對是有。
在漢國最危險的時候,作為救世主登場和一開始就進場絕對是不同的效果,可只要稍微一想就該清楚也是要看時機。漢國只是看著危險而已,不管是在濮陽戰場或是漳水戰場,漢軍并沒有顯露出明顯的劣勢。觀望徘徊或許能夠在最合適的時間切入戰場,但劉彥該怎么看待?
“軍中大多數將領以及士卒的家人已經身在漢境。”蔣干勸了多次,直接擺出道理:“我們若是觀望恐怕會致使軍心浮動。”
“甚至是王上傳檄,軍隊……也不是沒有可能服從檄,由他們統率趕赴戰場。”張乾看著不像是在嚇唬冉閔,無比直白地說:“關中的軍隊已經換上了漢軍戎裝,吃的是大漢提供的糧食,手里拿的是漢軍制式兵器,家人又是身在漢境。再則,您不止一次公開表示已經歸附王上。”
很簡單的事情,要是冉閔沒有去除國號歸附稱臣,想干什么麾下不會出現什么猶豫情緒,但他不但干了且多次公開出聲,等于是君臣名份已定。
不要小看名份的重要性,作戰的師出有名是讓士卒有明確的方向,名義歸屬可以讓士卒知道該效忠于誰。簡單來講就是思想統一。
“吾又不是想反悔,只是為大家爭取更大的功勞。”冉閔心里的郁悶無法掩飾:“吾要王爵,爾等也該有更高的爵位,立下什么樣的功勛則更顯得重要。”
蔣干當即苦笑著說:“觀望不得。”
其余人亦是不斷點頭,就差明白地說出,讓冉閔別想太多了。
“濮陽之戰勝,關中是囊中之物。濮陽之戰敗,關中守無可守。”蔣干在重復劉彥書信中的原話。他攤了攤手:“此乃實情。”
“決定國運的一戰,誰都馬虎不得。”張乾干脆更加直白地說:“或許先觀望再參戰能夠立下大功,可是不免要惡了王上。”
“好了,好了。”冉閔像是聽勸,可看著就是很不耐煩,擺著手:“那就開始準備,等待開春立刻開拔趕往豫州待命。”
看到冉閔那副樣子,不少人都是露出苦笑。他們知道冉閔是個率性的人,可這樣率性在有時候會很要命,尤其是牽扯政治的時候。
該退下的全部退下,冉閔看著空蕩蕩大廳怔怔出神。他的心態還是相當復雜。后悔去除國號,后悔上表稱臣,后悔家眷遷往漢境,后悔……不知道是多少后悔。
要說冉閔內心里不甘則恐怕沒有剩下多少,長久的反思外加與部下談心,怎么都該明白由別人支持建立的冉氏秦國就是一個笑話,單單自己根本守不住國家,開拓什么的更是無從談起。那是天下大局注定了的局面,亦是人心所向決定的結果,會有剎那間的璀璨,但終究會像曇花不可持久,舉國上下亦是要死無葬身之地。
冉閔明白歸明白,心里的郁悶卻是少不了。他決定出去走走看看。
長安城早就沒有了一國都城的氣象,處處的殘垣斷壁,大批人遷移走又讓城內少了人氣煙火,大雪風飛之下看去十足的蕭索。
關中之軍的士卒已經換上了漢軍制式戰袍,冬季穿的當然是冬裝戎袍,里面穿什么看個人,外面則是絕對會有一套里面裝著散羊毛的大布套。
冉閔已經很少會出來走動,一個人閑逛更是幾年來的第一次,他披著斗篷將自己掩飾起來,獨自人在蕭索的長安城晃悠,有意或是無意聽到路人和士卒的談論,話題基本是什么時候前往漢境。
現在能夠稱呼為漢境的地方不少,其實關中也能算是其一,可不管是漢國中樞還是冉閔這邊,一直以來都沒有將關中在大漢疆域圖標注所有。
漢國中樞依然還是拿關中視作淪陷區,也就是沒有實際控制的區域。真正的疆域該是擁有完善的地方官府系統,并且是能夠有效進行控制,以目前而言卻是難以辦到。
“秦王?”張駿還沒有走,他是無意中知道冉閔獨自一人在街上閑逛,特意過來。他先招呼了一聲,揮手讓周邊的護衛退開,說道:“竟然還有這等閑情雅致?”
“不是秦王了。”冉閔一開始就覺有人靠近,只是自持武力不覺得有什么擔心。他有些沒落地說:“很快也不會待在秦地。”
張駿是正當壯年,他來關中的時間也不短了,時常會與冉閔見面,一開始聊的還是國家大事,后面漸漸不再談什么大事,以閑扯居多。
張氏涼國對于自己支持下建立起來的冉氏秦國自行去除國號歸附漢國,真要講其實是感到無比的惱火,尤其是苻洪成功進入關中前往隴西襲擾北地。
目前張氏涼國的主要擴張方向還是在西邊,也就是以征服西域為主要國策。東邊扶持的冉氏秦國沒了,張駿很快就要面臨來自氐族和羌族的威脅,也許羯族也會重得關中,他就不得不思考怎么來扭轉不利的局面。
張駿親自來挽回卻沒有能夠保留冉氏秦國的存在,那么希望冉閔繼續待在關中當然是解決的方案之一。他聽到風聲,說是劉彥調冉閔往豫州而去,親自來見冉閔是要做最后的努力。
“石虎已經前往兗州,關中無憂啊?”張駿爽朗地說:“可以用四個月左右的時間加固潼關與峣關,必定能夠恢復其宏偉工事。曾經的先秦可是依靠兩關保證國祚,秦王也能辦到。”
“涼王說笑了。”冉閔依然滿臉的悶悶不樂,沉默著走了幾步才說:“關中沒有人力,亦是沒有產出,修復兩關沒有足夠的物資和人力,再則……吾已經承諾歸附,不可能做無信小人。”
面對干凈利落的拒絕,張駿還是笑呵呵的表情,他看著滿臉郁悶的冉閔,說道:“缺人可以抓,缺物可由寡人支應。寡人還決定調兵五萬前來助戰,這樣可行否。”
“別說了。”冉閔指向不遠處湊成堆在交談的士卒,那些士卒完全就是漢軍裝扮,說道:“他們在談論的是什么時候啟程前往豫州。”
“呵呵。”張駿一臉的詫異:“他們……好像是秦王麾下吧?”
“是吾麾下沒錯。”冉閔顯得更加不痛快,沒有掩飾地說:“以前朝不保夕一塊求活,抱團取暖罷了。有了更有盼頭的前程,他們可以有別的選擇。”
張駿還想說什么,卻是蔣干突然冒了出來。
“有人前往請愿,說是加入軍中效命。”蔣干很是警惕地看了看張駿,著重地說:“請愿人數相當之多,意愿堅決。”
冉閔立刻就對張駿說:“看到了吧?”
“這是為何?”張駿不知道真不懂還是假不懂,重復問:“為何呢?”
“大漢以軍功為重,漢境之內參軍入伍并非輕而易舉,不知道多少人求入軍中效命不可得。”蔣干面無表情地說:“以此次王上征兵為例,聽聞只征九萬卻有數十萬人爭先恐后爭取名額。我們要聽從調令前往豫州,抵達之后必然是要重新登記造冊,他們所求是造成既定事實。”
張駿不知道“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這句話,對冉閔那么快就對局面失去控制卻有些能夠理解。
說一千道一萬,不還是冉閔在政治上處于低能兒的狀態嘛,做起事情來也是沖動得夠可以,拿隨隨便便建國和又干凈利索去除國號就能看得出來。
張駿甚至知道冉閔在最危險的時候有稱帝的心思,還是被部下好勸歹勸給攔阻了下來,要不肯定是要成為天下最大的笑料談資。
“原來是漢王已經同意賜下王爵了啊!”張駿立刻就向冉閔恭喜,復道:“這樣看來漢王離稱帝不遠了?”
蔣干真沒覺得張駿有多少君王氣度,哪怕是要造成間隙也不是這樣明白著干,更不知道張駿這樣干又會有什么好處,他冷哼了一聲,徑直問:“涼王何時回到國內?”
“不急,不急,一點都不急。”張駿帶著十足的笑意:“秦王不要關中,大涼卻是要的。不要白不要,是不是?”
換做以前,冉閔就該火爆起來,可他面對張駿的調侃或是該說嘲諷卻僅僅是蹙眉一言不。
“哦?”蔣干也笑了,立刻就拱手為禮:“那該恭喜涼王開疆拓土了。”
說笑了,隴西和北地的苻洪很活躍,西涼要到關中避不開隴西與北地,該是昏頭到什么地步張駿才會在這個時候伸手進入關中。
蔣干警惕的是,張駿肯定是要觀望濮陽郡的戰事展,或許少不得會干一些什么轟動天下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