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不世之功勛,成就名留青史之偉業,此便是桓溫一直求追的事情。
哪怕是在猶如爛泥潭的東晉小朝廷那邊,桓溫依然是想要有所作為,要不也不會努力那么多年想要促成討伐李氏成漢,為了這個目標不惜以堂堂門閥家主之身屢次奉承庾氏門閥第二號人物的庾翼。
一次例常的聯絡卻成了桓溫人生軌跡的拐點,一開始他其實是完全懵了再加上生無可戀的心態,可是后面卻自己想開了,所聞所見漢部這邊會是一個更大的舞臺,那就換種心態將改變視為機遇,準備好迎接屬于自己的新生和更大的舞臺。
有目標的人總是會有更多的動力,再加上有相應的能力,只要是能夠有一處可以發揮的舞臺,此類人等必然是會綻放屬于自己的光芒。
對于桓溫來講,他覺得自己缺乏的就是一次機會,只要機會來臨必將一朝聞名天下知。
桓溫覺得自己一直都在等待的機遇就是今天,他抓緊了手中的馬槊,無比渴望:
石碣趙國是東晉小朝廷的老對手了,互相之間有什么聞名的人物基本上都互相了解,麻秋算是石碣趙國有名的將領之一,要不也不會曾經履任征東將軍一職。相對而言的話,桓溫在長江以南或許很有名氣,可是到了“天下”的這一個級別只能算是一個默默無名的人物。
謝安發現桓溫有些不對勁。怎么說呢?他就是覺得桓溫好像在醞釀什么,桓溫那雙像是猛虎的眼眸死死盯著遠處敵軍的大纛,那副蠢蠢欲動的模樣太過明顯。
戰場之上,發動沖鋒的漢軍突騎兵沖勢并沒有降低多少,紅色的浪潮一直迎接著五六顏色的敵騎堅強且有力地挺進著。另外那些漢軍弓騎兵,他們移動到石碣趙軍三叉戟的一側,于奔馳中不斷遠程射箭,屢次齊射就是五百支箭矢,一次齊射應該能夠射翻近百敵騎。
“不能追上那支擅長奔射的漢軍?”麻秋略略有種想吐血的沖動:“沒道理啊!他們長途而來,戰馬的腳力不該這么強。并且越是身體龐大的戰馬,不該是耐力越差嗎?”
只能被動挨射無法進行反擊的戰斗太使人憋屈,漢軍弓騎兵一次齊射該是有數十到一百的戰果,那簡直是一件驚人的事情。
要是石碣趙軍成為散兵狀態的話,漢軍弓騎兵的殺傷力會下降,可現在就是抱成團的決戰態勢,騎兵之間怎么可能分得太散?
麻秋看向戰場的另一側,發現富城之內又涌出約一千五百的騎兵,注意分辨一下看出是那些丁零人,向著一側的傳令兵吩咐:“讓翟斌接近所能地追擊漢軍的弓騎。警告他,違抗軍令就數罪并罰!”
傳令兵得到指令當然是去轉達。
麻秋想了一想,又向另一個傳令兵吩咐:“著劉渾那一側分出一千騎,配合丁零騎兵壓迫漢軍弓騎的活動空間。”
要是再那么任由漢軍弓騎兵在側翼奔射下去,三叉戟就該變成雙箭頭,再來就是太打擊士氣了。
翟斌帶著自己的部眾騎兵出城,琢磨著該怎么渾水摸魚,還沒有怎么想明白的時候,麻秋的命令傳達了。
“開什么玩笑!”翟斌一聽命令立刻發憷:“沒看到怎么都追不上反而要沿路被射嗎?追擊等于送死!”
戰場有分工,該是怎么個分工法總是有一部分會倒霉,例如為了大局考慮而特意被犧牲掉的棋子。翟斌不懂這個,但他可不想被犧牲,尤其是看著好像要贏了的前提下讓自己的部眾去送死。
被派來的傳令兵只說:“小的已經將命令傳到。”,沒給翟斌再抗辯的機會,拍拍馬屁股走了。
另一邊同樣接到指令的劉渾則是異常干脆地執行麻秋的命令,他深切知道分明追逐至少還能保持陣型,要是任由漢軍的弓騎肆虐三叉戟的一翼就要廢掉,等于是沒有必要的犧牲就無法顧全大局。
由于漢軍弓騎兵不斷在移動中射箭,實際上位處他們這一側的石碣趙軍陣型已經亂掉,是那些騎兵下意識地散開,導致三叉戟的一翼顯得松松垮垮。
翟斌有執行麻秋的命令嗎?有的。但是他執行得不是那么堅決,根本就是磨磨蹭蹭地移動過去,隨后在漢軍弓騎兵的射程之外放放空箭,只擺出一副“我很努力干活,有沒有效果另說”的無賴嘴臉。
一直在關注動向的麻秋自然是看到那些丁零人的出工不出力,他這個時候卻是沒有過多精力去想怎么處置翟斌,只因為出現沖陣的那邊已經要完成相互之間的鑿穿。
麻秋只是稍微一想立刻付之行動,對著左右大喝:“上!”
位于麻秋身后的石碣趙軍聽從命令而出,僅僅是留下不足千人作為最后的預備隊。
這一場戰事打到這個份上,麻秋實際上感到無比的憋屈。他手中握了不少的牌,但是每一張看著很好看,使用起來卻是沒有太大效果。
麻秋不喜歡那種心神不寧的感覺:
另一邊,森林里面的漢軍已經得到命令,做好了隨時出擊的準備。
“果然是這樣啊!”桓溫已經下令讓本部做好出擊準備,笑呵呵地說:“兩軍互相鑿穿,肯定是會再派出新的生力軍堵在前面。”
桓溫在等的就是這一刻,石碣趙軍大纛周邊的兵力僅僅剩下一千左右,恰是斬將奪旗的最佳時機。至于這個時機是友軍的犧牲換來?桓溫會說不是自己冷血,事實上他也做出了正確的判斷,就如同先前所講,為了整個戰局總是有些人會被作為棋子,就是棋子本身不會樂意就是。
“安石,你是隨軍沖鋒,或是先行退離?”桓溫知道謝安的騎術不好,先是一問,后面又說:“要不安石還是退離。”
騎術不行的謝安對此沒有什么意見,他知道桓溫這一殺出去不管戰果怎么樣,富城戰場的漢軍全面撤離是必然,那當然是自己先帶著一些無法參戰的將士從原路先撤。
桓溫還在等待,是等待石碣趙軍大纛周邊的敵軍離開更遠,也是在等待謝安帶著一些人撤退。
桓溫很高興:
另一邊,完成鑿穿的漢軍突騎兵該是還有一千七百左右,等于是高強度的對沖拼殺折損掉五百,他們沒有來得及喘口氣立刻就是對著迎面而來的新一波敵軍再次縱馬馳騁。
到了這個時候,石碣趙軍的三叉戟攻勢基本上就是廢了兩路,而漢軍突騎兵又對麻秋新派的援軍發動沖鋒的時刻,三叉戟那一路絲毫無損的石碣趙軍也完成轉向,對著漢軍突騎兵的側翼筆直沖殺而上。
麻秋目光所及的范圍內,交戰過處遍地尸體:
石碣趙軍占據完全的數量優勢,但是開戰到目前,漢軍一名騎兵的陣亡就是拉著至少五個石碣趙軍當墊背。這樣的戰局是羯人本族騎兵很久沒有在中原腹地碰上的事情,導致不但是麻秋有些發木,參戰的石碣族人亦是覺得不可思議。
“他們真的是晉人成軍?”劉渾撤離了戰場,他這一側的石碣趙軍已經崩了,是被漢軍弓騎兵給射崩潰,那種被動挨射無法反擊的局面也就是羯族騎兵才能硬頂那么久。他看向了中路那些稀稀落落的己方騎兵,呢喃:“有充足優勢兵力還打成這樣,難怪翟斌會畏縮。”
要說戰場之上的漢軍騎兵給石碣的本族騎兵什么印象,那就是漢軍騎兵那種剽悍和韌性結合出來的膽氣。要換成是其它的軍隊,哪怕是最近風頭正盛的慕容燕軍遇到石碣趙軍,慕容燕軍也就是打機動游弋的消耗戰或是埋伏戰才會得勢,可不會像漢軍明明數量不占優勢還硬撼。
劉渾在考慮要不要整理一下隊形再戰,眼角卻是捕捉到那處森林涌出騎兵,令他訝異中看過去:“奇怪,剛才已經盡數殺出……”,話到一半卻是看清楚旌旗,耳邊也傳來了吼聲。
桓溫是持續等待才率軍殺出,他一開始在馳騁在隊形的最前線,后面慢慢降速。
森林處涌出的漢軍騎兵皆為輕騎,數量不多不少就是三千。他們涌出森林大約一里,桓溫將馬槊前指,手持旌旗的騎兵亦是將旗幟的矛頭前指,像是演練了無數遍那般,所有人立刻高聲大吼:“漢軍威武!”
“嘎!?”麻秋愣了,不是別的,是詫異那個森林不是他們埋伏的位置嗎?怎么會涌出數千漢軍!他有些納悶:“這支漢軍什么來頭?剛才這些漢軍開戰沒有吶喊,這支竟然喊了!”
近乎于是瞬間的詫異過后,麻秋想都沒想直接帶著部隊動了起來,他可不白癡到漢軍將攻擊目標放在自己身上還懵懵懂懂。
麻秋一動,其余的石碣趙軍也會發生相應的變化,例如原本在追擊漢軍弓騎兵的那些石碣趙軍向麻秋這邊靠攏,將要沖向漢軍突騎兵側翼的石碣趙軍產生遲疑降低馬速。
“別讓敵軍主將跑了!”桓溫知道大喊沒多少人能聽清,可他依然狂吼:“別管其他的,直接殺向敵軍大纛位置!”
要說以逸待勞,桓溫帶人在森林里觀戰至少兩刻鐘,戰場之上的敵我雙方卻是移動了那么久,目前戰場范圍戰馬腳力最好的當屬桓溫以及麾下三千輕騎。
麻秋剛才所待的位置距離森林該是三里地左右,他發現不對勁的時候轉變方向移動起來,可與桓溫所部的距離依然在快速拉近。
再一次完成鑿穿的漢軍突騎兵,他們的數量降低到一千四百左右,戰馬馳騁的速度也是降慢,卻是完成鑿穿之后向著麻秋的必經之路繼續馳騁,連帶游弋于外的漢軍弓騎兵也是逮著要前去保護主將的石碣趙軍射。
麻秋想破腦袋都搞不懂一點:
想著想著,麻秋卻是恍過神來,目前可不是想那么多的的時候,該是讓人去堵住那股新出現的漢軍,可別自己給追上。
桓溫很興奮,是非常非常的興奮,每每離追逐的對象近一些,那顆心臟跳動的速度就會越快。令他更興奮的是,戰場之上的友軍很夠意思,慘烈廝殺一陣又一陣之后,友軍竟然懂得自己的意圖去堵住麻秋的后路。
自森林有漢軍殺出,本來已經混亂的戰場徹底變了形狀,之前雙方或許還講陣型什么的,現在卻是以麻秋所在的大纛成為漩渦中心,雙方騎兵就是被拉扯著移動。
哦,對了!正在被拉扯的隊伍不包括那支丁零騎兵,翟斌帶著自己的部眾出工不出力許久,發現森林里竟然涌出漢軍騎兵的第一瞬間是移動到富城的城門口附近,假裝很努力地一再繞圈子。
追逐再追逐,桓溫看到前方友軍切斷路線,導致石碣趙國的大纛不得不轉向,他興奮得大吼一聲:“逮住了!”
沒有多久,桓溫真的帶人是沖殺到了麻秋本部。他本人那一刻血很熱,舞起馬槊來根本就沒有感覺到兵器的重量,一擊又是一擊,每一次揮動都能將一個敵兵掃落下馬。
麻秋卻是感覺自己的腦子要炸了。他不斷拍著馬屁股加速,內心里不免恍惚:
因為有目標而努力的桓溫,他此時此刻惡狠狠地盯著身穿華麗甲胄的那名石碣將領,呼喝身邊的親兵為自己清掃周邊敵兵,下一刻是將馬槊放在馬背,十分順手地抽出放在一側的騎弓,張弓搭箭沒有停頓就是一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