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4章地獄沙暴,一念抉擇
滾滾煙塵中,雞冠頭少年破口大罵:“那個狗曰的龜孫,跑得這么快,別讓你黃爺爺追上了,非把你另一條腿也打斷!”
白哥冷冷地道:“這樣下去肯定追不上他,所有人聽我命令,人馬都卸甲!脫外甲,留內甲!留頭盔!”
解下自己視若珍寶的盔甲,黃雞罵得更臟了。
騎兵隊伍加速沖鋒,很快進入了一片沙漠。
黃沙滾滾,迷人雙眼。
白哥的臉色愈發難看:“南瀚海!風鈴峽!他怎么會知道那條捷徑?”
雞冠頭少年這時才確信,自己是真的被那個看起來秀氣得跟娘們兒似的小白臉給耍了,氣憤得直罵娘。
這時候,一陣呼嘯的狂風吹來大片風沙,遮天蔽日,直鉆口鼻。
“地獄沙暴!”白哥不驚反喜,“天助我也!所有人戴上頭盔,繼續前進!”
騎兵隊伍為了在各種惡劣環境下行軍,頭盔的孔竅皆有晶片覆蓋,具備隔絕煙塵風沙的功效。
雞冠頭少年戴上頭盔,哈哈大笑:“那家伙把馬兒的面甲也扔掉了,這下死定了!”
墓室中,江晨揪起衛玄逸的衣襟,怒氣沖天。
“你故意指了一條死路是不是?這么大的沙暴,想把我活埋是嗎?”
衛玄逸辯解:“這種惡劣天氣,非人力所能預料……”
他的后半截話被江晨的拳頭打斷。
“砰!”
沉重的一響,驚得墓穴里冤魂亂飛。
武圣的拳頭,直接把衛玄逸挺直的鼻子打歪了,鼻血汩汩往外冒。
江晨猶不解氣,一拳又一拳,打在衛玄逸的臉上、胸口,邊打邊罵。
“跟老子玩心眼,就沒想過后果嗎?你以為老子會信你的鬼話?想害死老子,沒門兒!你這條奸詐老狗,以為自己很聰明是嗎,老子這就讓你知道什么叫報應……”
衛玄逸被打得七竅流血,整張臉都腫了起來。
漫天狂沙之中,戰馬很快被沙暴埋葬,江晨只能下馬,逆著黃沙獨行。
衛姬的頭盔,并不像本地騎士的頭盔那樣,能夠適應各種惡劣環境。
好在她體魄強悍,就算屏住呼吸,也能堅持一炷香的時間,不至于被風沙憋死。
“衛姬,我知道這副盔甲對你有很重要的意義,但現在性命攸關,不脫不行了!”
江晨自信只要脫掉盔甲,就能施展游龍身法,沖出這片沙暴。
衛姬這回沒有反對:“一切聽憑公子吩咐。”
江晨正要卸甲,忽然眉頭一皺,聽到后方傳來隆隆的馬蹄聲。
那群騎士居然在這樣的風暴中還能追上來!
他們的戰馬竟能在風暴中奔馳!
如果被他們迎頭撞上,很可能撕破臉打起來。
江晨想了想,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找了個沙堆,往里面一鉆,把整個身子都藏起來。
他剛藏好沒多久,就聽見那群騎兵從旁邊呼嘯而過,沒做任何停留。
“一群蠢材!”
江晨從沙堆爬出來,繼續脫盔甲。
剛解掉腿甲,卻聽見后方又傳來馬蹄聲,這次的動靜小很多,應該只有一兩匹馬。
“有完沒完?”
江晨心頭惱火,卻轉念一想,這些人的戰馬能在風暴里馳騁,現在又落了單,何不搶了他們的馬再上路?
于是他不再躲藏,光明正大地站在原地,等著那一兩個落單的騎士自己送上門來。
馬蹄聲越來越近。
江晨看到風沙中逐漸呈現的人影輪廓,正要以餓虎撲食之勢撲出,在半途卻瞧清了馬上騎士的模樣,雖然帶著頭盔,身材卻無比眼熟,豈不正是小夏和小紅這兩位女騎士?
他腳下一頓,半途生生剎住去勢,卻由于身上盔甲太重,沒掌握好平衡,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他心中暗罵:“這該死的盔甲,老子遲早把它丟進茅坑里。”
“咦!那不是上使大人嗎?”
小夏發出驚呼聲,趕緊勒住戰馬,翻身下馬,扶起江晨。
小紅也攙扶住江晨另一條胳膊,滿臉疑惑:“上使大人怎么會在這里?沒有遇到白哥他們嗎?”
江晨捂住口鼻遮擋風沙,含糊地道:“我遇到了大沙暴,從馬上摔下來,什么也看不清,也沒看到白哥他們。”
小夏趕緊摘下頭盔,套在江晨腦袋上,江晨試探著吸了口氣,發現竟沒有半點風沙透進來。
他驚喜地道:“小夏,你們的頭盔真厲害!連風沙都不怕!”
他看到兩名少女和一匹戰馬都卸下了盔甲,唯獨還戴著頭盔面甲,頓時明白了那隊騎士能夠在風沙中馳騁的原因。
“你們是不是早就料到了會有沙塵暴,所以都戴著頭盔?”
見小夏用衣袖掩面說不出話來,江晨又把頭盔還給她腦袋上。
一旁的小紅說道:“這么大的沙暴其實并不常見,我們只是習慣了戴頭盔,因為經常會去一些危險的地下洞窟執行任務,會遇到毒氣、黑瘴之類的環境,頭盔往往能救命。”
江晨豎起大拇指:“穩妥,穩妥!”
他又問道,“這種沙暴難道不常見嗎?”
難道就我一個人這么倒霉,出門就撞上大天災?
小紅道:“這種地獄級別的沙暴,幾個月才能遇上一次。上使大人也是運氣不好,恰好碰上了,不然或許已經脫困……”
她心知江晨有意甩掉自己一行人,后半截話說得很含糊。
墓室里,江晨攙扶起滿臉鮮血的衛玄逸,慚愧地道:“原來是一場誤會!衛兄,我又錯怪你了。”
衛玄逸咳嗽幾聲,咽下一口含血的唾沫,說道:“不礙事,誤會能澄清就好。”
江晨看著他歪斜的鼻子,連聲道歉:“都怪我,太沖動,不分青紅皂白就誤會了衛兄,衛兄千萬別見怪。我這就幫衛兄把鼻子扶正……”
漫天狂沙,始終沒有停歇的跡象。江晨等不及了,決定繼續趕路。
在兩名少女的攙扶下,江晨爬上了馬背,被小紅和小夏一前一后夾在中間,冒著風沙慢悠悠地往前走。
衛姬主動建議:“公子,這馬兒馱著三個人走不動路,要不然還是把盔甲脫了吧,大事要緊,區區外物當舍就舍。”
江晨摟緊前方小夏的腰身,又感受著被后方小紅摟在腰間的溫暖,理智地拒絕了衛姬的建議。
“不妥,現在我們三個靠得這么近,只要一脫掉盔甲,馬上就會被發現你的真實性別,倆丫頭說不定要跟我翻臉。還是先穿著吧!”
“公子打暈她們,搶走馬兒就是。”
“不妥。這么大的風沙,打暈她們豈不是害人性命?我這個人恩怨分明,她們對我一片真心,我怎能恩將仇報?”
“可是一匹馬馱著三個人,很耽誤行程吧?公子何不以大事為重……”
“衛姬,你的提議很好,下次不要再提了。”
三人同乘一騎,走了一段路,忽然聽見前方傳來廝殺聲。
江晨定睛瞧去,似乎是騎士們在風沙中與不知名妖魔戰斗,戰況十分慘烈,不時有騎兵發出凄厲的慘叫,連風沙都帶上了一股血腥味。
由于沙塵的遮掩,江晨只能模糊地看見那妖魔的輪廓,形如一條巨蛇,約莫有六七丈長、三人合抱那么粗,在黃沙中鉆來鉆去,橫沖直撞,將一個個騎兵掀下馬背。
“不好,他們遇上沙蛟了!”小夏驚呼出聲。
“沙蛟?”這名字聽著就不好惹,江晨立即追問,“他們能打贏嗎?”
“沙蛟是沙漠中的至尊霸主,兇猛異常,力大無窮,嗜血吃人,一身蛟皮刀槍不入,就算十二龍將這樣的天位強者也不敢輕易招惹它!白哥他們,恐怕兇多吉少……”
江晨也想起來了,他其實聽說過沙蛟這種怪物,它出現在「血龍王」衛龍飛的冒險故事中,是為禍一方的霸主級妖獸,曾經給血龍王和他的伙伴們造成過一些阻礙。
在血龍王將之斬殺以前,沙蛟制造出了許多駭人聽聞的慘案,譬如將整個土堡的數千居民殺絕,屠滅了一支全副武裝的軍隊,吞食了幾十個勇者之類……這種恐怖至極的皇級妖獸,絕對不是二十四名普通騎士能夠對付的。
遠處的慘烈戰況印證了傳聞的真實性——一個接一個的騎兵被撞飛、砸扁、吞吃,連人帶馬,連甲帶肉,連精鐵內甲都被嚼得咯吱咯吱作響,就像囫圇吃罐頭一樣,尖銳刺耳的聲音壓過了騎兵們的哀嚎,遠遠聽著都只覺頭皮發麻。
照此情勢下去,這支騎兵隊伍遲早全軍覆沒,所有人都會像鋼鐵罐頭一樣被沙蛟開罐吃掉。
“傳說中的那頭沙蛟不是被血龍王和十二龍將合力斬殺了嗎?怎么這里又冒出來一頭?難道傳說是假的?”江晨疑問。
“怎么辦?我們怎么辦?”小夏有些慌了神,顧不上回答江晨的疑問。
江晨不假思索地道:“我們繞路走!抓緊時間,趁沙蛟還沒注意到我們!”
“不!”他身后的小紅大聲道,“我們快去幫忙!”
“你瘋了嗎?沙蛟不是幾十個人就能對付的,你現在過去就是送死!”
“送死也要去!”小紅語氣急促地道,“怒風的勇士絕不會拋棄同伴,臨陣脫逃!”
江晨心中一震,轉頭詫異地看著她。
這個清秀稚嫩的紅發小姑娘,明明臉上還帶著恐懼,嗓音也有些發顫,卻毅然決然地要與同伴一起赴死。
我之前一直把她當成胸大無腦的花瓶,是不是太小看她了……
可惜的是,她的同伴卻不是我的同伴,甚至某種程度上來講,還是我的敵人……
小紅伸長手臂,拍了拍小夏的后背:“小夏,你去嗎?”
江晨連忙勸道:“小夏,你不能去!你去了我們都得死!”
小夏本來要甩動韁繩,卻感覺江晨環抱在她腰間的手臂緊了幾分,頓時猶豫起來:“可是上使大人怎么辦?”
小紅想了想,松開雙臂,翻身下馬,沉聲道:“你帶上使大人先走,莪一個人去!”
她拔劍出鞘,不理會小夏的呼喊,說走就走,十分干脆果決,身形很快沒入風沙之后。
“唉,這個倔丫頭!”江晨惋惜地嘆了口氣,“小夏,我們先走吧,別辜負了小紅一番好意。”
小夏望著小紅遠去的背影,咬著嘴唇,猶豫片刻,轉頭對江晨道:“上使大人,我只能陪你走到這里了……”
她的眼眸里泛起一抹霧氣,像極了江晨昨晚看到的她剛剛夢醒的模樣,那般憂愁哀傷,如同水蓮花一般脆弱,只是此刻的她眼中又多了一分決絕,深深地望了江晨一眼,滿溢著濃情和不舍,仿佛要將這張臉龐深深地銘刻進腦海里,直到生命的盡頭。
她翻身下馬,窈窕又矯健的身姿像是一個精靈,在褪去盔甲的保護之后,愈發顯得嬌柔脆弱。
江晨伸出手掌,在半途卻又停住。
他沒有去拉她,因為感覺自己就像是去挽留一個泡沫。泡沫再美麗,卻是留不住的,一觸就會破碎。
目送小夏的身影進入風沙深處,江晨在心里默默地問:“衛姬,如果是你的話,會怎么做?”
衛姬緩緩道:“我會打暈她們,帶她們遠離戰場。”
江晨獨自騎在馬背上,沉默。
衛姬柔聲道:“公子不必為難,不妨交給衛姬來處理。既保全兩位姑娘的性命,也不會留下后患。”
江晨忽然笑了笑,問道:“衛姬,你覺得我是一個感情用事的人嗎?”
“公子當然不是。”衛姬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無論公子做出怎樣的選擇,衛姬都贊成公子的決定。”
她已經明白了江晨的決定,語氣中也多了一分沉重,似乎是在為兩位少女的逝去而默哀。
江晨臉上笑意更盛:“你錯了,我是,我一直都是!”
他一揮韁繩,縱馬上前,沖向戰場。
狂風撲面,黃沙漫天。
小夏逆著風沙跋涉。
大地一陣陣顫動,導致她不得不放慢腳步來維持平衡。
前方那巨大怪物造成的動靜,讓整個沙漠都在發顫。
小夏已經看到了不遠處小紅的身影,小紅同樣也前行得異常艱難,但已經接近了戰場。
更遠處,那恐怖的沙蛟在騎士群中肆虐,如果不是時而會停下來咀嚼鋼鐵罐頭,恐怕騎士們早已全軍覆沒。
小夏不敢抬頭,只是遠遠地看一眼,就讓她本能地戰栗。
所謂勇敢,并非不知恐懼,而是明知恐懼,仍一往無前。
小夏埋著頭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聽著越來越近的慘叫聲和地面的顫鳴聲,她已經感覺到死亡的陰影將自己籠罩。
這時她很想回頭。
不是因為想逃跑,而是想在臨死前再看上使大人一眼。
但她不敢回頭,她害怕自己回頭之后就再也提不起赴死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