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御從玄府走出來后,正在那滿是神怪的外城郭前思索了一下,他感覺那個混沌怪物出現的時機還是過于巧合了,不過其人是不是與復神會有關,隨著姬道人和那混沌怪物之死,已是不得而知了。
倒是這位姬道人,他能感覺到其修行之上遇到了什么障礙,心中很可能本來就存在著轉修渾章的念頭,只是此前猶豫不絕。
但可能也是由此,其人心神之中有了缺陷,導致漏洞出現,不然也沒可能如此輕易就被那混沌怪物所侵染。
許成通此時來到了他身側,靜候在那里。
張御道:“許執事這幾天繼續守在玄府周圍,有什么事你再來報我。”
許成通躬身道:“是,巡護。”
張御吩咐過后,便駕起遁光飛去,回到了那白舟之中。
在主艙之內坐定,他于下一喚,喚出了大道渾章,便將這些時日得來的神元都是渡入到了“正我”之印中。
隨著這些神元填補進來,這章印顯得明亮了許多,同時他也是感到了自身無論心識神魂都是變得更為飽滿了一些。
收起大道渾章后,他也是感慨,東庭這里搜羅源能確實方便許多,尤其他的古代博物學就是探究的就是此間古代文明,而東庭又是他此身出生之地,所以找尋古物起來沒有什么太大阻礙。
若是可以,他希望能在此地多留一些時日,要是能在此就將“正我”之印修持完滿,并就此取得三元,那是最好不過了。
在白舟內修持了有兩日之后,他取出了紙筆等畫具,并按照自己的記憶,將去過的那個名為“庫魯因奇”的廢墟給畫了下來,而后命青曙拿去裝裱。
待青曙把裱好的畫拿回后,他便待帶上了此物,前往位于城東的柳府,按照多日前的約定登門拜訪柳光。
柳光聞聽他到來,心下大喜,大開中門相迎,將他一路請到了正廳之內。
張御到此便將那畫遞于他,道:“我為修道人,身邊也是無甚好物,這幅畫乃我親手所繪,便贈予柳兄吧。”
柳光笑著接過,道:“張兄之畫作,我當品鑒一二。”他興致勃勃的將此畫放開案臺之上,而后小心展開。
待看了此畫一眼后,他先是一怔,隨后動作稍稍加快了些,待得整幅畫卷顯露出來,他不禁露出了震撼驚嘆之色。
呈現在他眼前的,不是一幅單純的畫,而是堪稱一幕活動的景!
這幅畫是張御以自身心光書畫而成的,將他見過的那整個廢墟都是描摹入內,不僅色彩層次豐富,且隨著時間的變幻,也會呈現出不同光影變化來,甚至因為天氣的不同,也會出現陰晴雨雪的變化。
這還不止,若是稍稍轉挪此畫,甚至可從不角度看過去,憑此一幅畫,就能欣賞整座廢墟!
柳光一時看得十分入迷,口中也是嘖嘖有聲,看了一會兒,他指著一座殘破的石墻,道:“從那些壁畫和文字上看,這莫不是傳聞中早已覆亡的‘庫魯因奇’?”
張御點頭道:“柳兄看得很準。”
柳光嘿了一聲,感慨道:“我區區凡人之身,常以不能去往安山深處為憾,而張兄這一幅畫,卻是令人身臨其境,仿若親身游歷了一番此地,卻是補足了我這心中遺憾。”
他非常喜歡這幅畫,再是欣賞了一會兒,便小心收藏了起來,并道:“說起來,我也有一物相贈張兄。”他伸手一請,“張兄請這邊走。”
張御欣然應從,跟隨他出了正廳,沿著寬廊經過一處栽滿荷花的水池,來到了一處香洲之上,這里有一處面向水池的開闊閑居,里面幾排弧形的檀木書架上擺滿了各類文卷書冊。
張御往上望有一眼,他能看出上方擺有法器,不過那當只是用來掃除水氣污濁的。
柳光走到一邊,從上面抽出了一卷足有半人高的圖冊,取了上面的牛皮套殼,隨后將之放到大案之上,徐徐打開后,道:“張兄請看。”
張御目光落下,見這是一幅東庭都護府的輿圖,從西南邊的燕喙灣到北方的北海,從西邊海外諸島,再到東邊的安山,都是包括在內。
而最精彩的部分,還是對于安山多處土著部落還有各處古國廢墟的標注,看得出來,每一處經過了詳實而嚴謹的考據的。
那‘庫魯因奇’所在的位置,與他去過的地方不說分毫不差,但大致位置卻是對了。
他點頭道:“柳兄能作此圖,當真是不易。”
這幅圖也是柳光自己的得意之作,他道:“當初為整理,我查閱了大量古代文獻,還請教過那位裘學令,后來都護府與本土聯絡上后,我又請了不少披甲軍士去往密林之中探查,最后方成此作。
但是至今我仍覺不滿意,只我自家不曾去過那些地方,所以這里定有不少疏漏,故也不敢示與他人觀看。”
他抬首對著張御一揖,“我思忖著,這幅圖當交由張兄一份,若有不對之處,還望張兄能夠指正。”
張御道:“我近來還要往安山深處去幾回,倒是可以順帶驗證一下柳兄這幅輿圖。”
柳光很是高興,抬手對他一揖,道:“那便拜托張兄了。”他想了想,“對了,我這里又收得不少古代樹書,許多文字我也拿捏不準,還要請張兄一同看一看……”
頓了下,他又道:“說來學宮之中,也就張兄、朱兄還有辛師教最鉆研這古代博物之學,不若什么時候我把這兩位也是請來,我們一同深研一番。”
張御道:“柳兄安排個時日便好。”
柳光喜道:“好好,便如此定了,我先聯絡這兩位,再安排一個時候。”
張御在柳府之內待了大半日,待得晚宴之后方是與柳光別過,只是他方才欲回白舟,忽生感應,往街道一頭看去,便見那里走來了一名身著深青色袍服的中年道人,其身后還跟著一個年輕弟子。
那道人走上來,打一個稽首,道:“可是張玄正么?”
張御點頭道:“是我。”
那道人道:“貧道泰正平,姬遠是我師弟,我有些一些話想問請教玄正,前方有一處茶居,看著雅致清幽,也無人打擾,不知貧道是否有幸請玄正飲一杯茶?”
張御心下一思,便道一聲好。
如今的瑞光城城東,依舊遍布著都護府大多數權貴和官吏的宅邸,那不遠處茶居也是這些達官貴人常去之所在,不過這個時候已然快要入夜了,幾乎無甚客人。
茶居居主見是兩位修道人過來,不敢怠慢,忙是將他們請到一處山亭別苑之上,并令人將造物燈籠都是高高挑起,這令整個山丘都是點綴在了光亮之中。
泰正平請了張御坐下,待飲了幾杯茶后,才是道:“我師弟此次遇難,情形我已聽項玄首說過了。”
他撫須一嘆,“我師弟因在修持之法上有疑思,這才主動請纓,愿來東庭守鎮,以求補上心中缺漏,卻不曾想他卻是就此殞命,也是命中之劫數。”
他抬頭看向張御,“但我有一事不明,可否請張玄正告知?”
張御道:“泰道友有何疑問,可以明言。”
泰正平緩緩道:“尊駕究竟是在我師弟變化混沌怪物之前下的手還是他在成為混沌怪物之后再動的手?”
說話之間,他看著張御遮帽之下陰影模糊的臉容,而那站在一旁的年輕弟子也是同樣看了過來。
混沌怪物是很難生死的,可若是在混沌怪物徹底蛻變之前出手,卻是能將之提前扼殺。
可是這樣又帶來一個問題,那個時候,因為修道人還沒能完成完全的蛻變,他的身份還可以說是一個人。換言之,若在姬道人未曾有變之前殺了他,那死的便是他,而不是什么混沌怪物。
張御若是如此做,從道理上是說得通的,他也能理解這樣的做法,可是在情理上卻就有些難以接受的。
而若是如此,而不管是出于同門的情誼,還是師門的顏面,他都需向張御討問一個交代,從某種方面來說,這也是身不由己,不得不為。
張御這時伸出手來,朝著一側空地一指,霎時有一道光亮閃爍出來,這一刻,整個山亭仿若化去了一般,隨后出現的,卻是他當時與姬道人對話的那一幕。
當時他們說的每一句話,他都是如實映照了出來,而從其人那一幕視怪異陰影如無物的場景來看,已是足以證明這位最后已是完成了蛻變。
至于具體的斗戰過程,由于涉及到個人隱秘,他便沒必要向這兩人展示了。
泰正平在看完這些之后,良久不言,最后他深深嘆了一口氣,道:“原來如此。”他抬手一揖,“事情我已是知曉,今番打攪玄正了。”
光影之中所展現的的確確是姬道人,其言行也是符合其人所為,他對這一切也是愿意相信的,且這事情到此為止也是最好,他回去也能有一個交代了。
可是這個時候,那個年輕弟子卻是忽然出聲道:“師伯,我有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