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崖州,當日那名向洪原秋傳命的道人卻是出現在了張御的居處之中。
他推開擺在室內的石柜,丁宣平的遺軀在里顯露了出來。
張御在從奎宿地星上回來之時,早便將之帶到奎宿地星上了,并在之前奏報時告知了玄廷,至于那留在霜星之中的,不過只是一具假的尸身罷了,無論是否被人毀棄,都不會有所妨礙。
那道人看著這一具遺軀,嘆道:“的確是丁道友,丁道友是他師門之中最為杰出的人才,也是他師門再興的希望所在,可惜了,可惜了。
這些年來,他的師門一直在追查他的下落,但是也一直沒有結果,我卻要代他們多謝張巡護了。”
張御道:“彼此都是同道,不必言謝。”
那道人道:“我這便將丁道友遺軀帶了回去。”他伸手一推,將石柜重新合上,而后將之收入自己的星袋之中。
張御道:“史道友,從丁道友的遺軀上可能找出線索么?”
史道人沉聲道:“只能盡力一試了,若是如張巡護所猜測的那般,那么就很難再查出什么東西來了。張巡護放心,此事不管結果怎樣,我們都會給你一個回言的。”
張御點頭道:“那就拜托了。”
史道人打一個稽首,道:“張巡護,此番我出來已久,當需回去復命了,就此與巡護告辭了。”
張御道:“道友好走。”
史道人對他一點頭,便轉身往外走去,幾步之后,就穿透琉璃壁,而后縱身化虹,飛空遁去。
張御目送他遠去,便自天臺之上下來,回到了自己書房之內。
自他送出訊符后,已是過去十多日了,他猜測軍務署那邊當已是開始行動了,只不知這一次能否引得背后之人上鉤。
不過此回能引得此輩出來那是最好,引不到也沒什么。
他做出這番舉動,實則也是出于迷惑背后那人的目的,是向此輩傳遞出一個信息,那就是他并沒有找到什么有用的東西,只能靠這等辦法來引他們主動現身。
他把驚霄劍從劍鞘之中緩緩拔了出來,目注其上,過有一會兒,似有一團光芒在上面顯現出來。
整件事真正的突破口其實是在這里。
丁宣平在亡去之前留下了一團散亂意識在內。
他憑著那些凌亂破碎的畫面推斷,這里面一定有關于其人死因的線索,只是目前他尚未能夠將之理順。
這是因為這一團意識相當薄弱,就好像是用云霧編織起來的亂線團一樣,他若強行去看,只要心光意識稍稍強烈一些,那么就有可能導致其整個破散,再也不存,所以他唯有耐著心思,一點一點去推解了。
衛氏軍經歷了六月的斗戰后,因為遠遠超出了原來委派的范疇,并還立下了大功,而且在外一月,幾乎所有的外甲都是損傷嚴重,所以軍署允許其休整到八月。
故在這一月內,他也可安心待在居處。
又是兩天過后,他用過早茶,正準備去往天臺觀覽道書時,忽有所覺,便在大廳之內坐定。
過有一會兒,李青禾進來稟告道:“先生,外面有一位玄修前來拜訪,其人自稱姓徐,乃是玄尊門下。”
張御頜首道:“讓他進來。”
少頃,徐姓修士自外走了進來,他見到張御后,對他拱手一揖,道:“張行走,徐某有禮。”
張御點首回禮。
他之前看過了洪原秋給他的余玄尊座下弟子的名冊畫影,知道這個幾次三番和自己在下層爭斗的修士名為徐淮易,只此刻看去,其人比數月前所見顯得神氣消沉,氣息散亂,像是背負了什么沉重壓力一般。
他道:“尊駕來此何為?”
徐淮易低著頭道:“張行走,我這回到此,是為解決身上一件麻煩事,思來想去,也唯有張行走可以助我,故來厚顏相求。”
張御不置可否。
徐淮易一咬牙,就將自己觀想圖的利弊都是一一說了出來,并道:“我這觀想圖求的就是一個心意暢達,所以此前才多有得罪,可如今已是受此困擾,功行不得長進,反還一直有所削弱,故不得不來求張行走了。”
他已經想過了,在沒人幫忙的前提下,他不可能勝過張御,那么只能設法用一個曲折的辦法達成目的了。
張御道:“尊駕老師為余玄尊,以余玄尊之能,想來不難解決這功行之癥結,尊駕為何不去求自家老師,而來尋我呢?”
徐淮易嘆氣道:“行走有所不知,我老師除了必要的提點,從來不過問門下具體修行,你能上,不能則下,平日就算前排在前面的幾位師兄也是見不著老師的,更別提我這個不爭氣的弟子了。”
張御道:“你打算我如何助你?”
徐淮易滿懷期待的抬起頭,道:“我可讓人作法蒙蔽我意識,而后只要,只要張行走愿意在下層爭斗中故意輸給我一次,那我便可以……”
張御淡聲道:“那不過欺騙自身罷了。”
徐淮易急忙道:“哪怕是欺騙自身,只要能挺過去眼前這一關,那也是好的。張行走,你知前幾次舉動得罪了你,我愿意為此做出賠禮,此事過后,還另行有重謝奉上。”
張御看了看他,直言道:“恕我無法幫你。”
徐淮易臉色一白。
張御緩緩道:“不過我知有一個人可以幫你。”
徐淮易本來已是心情頹喪,聽到此言,頓似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抬起頭來,急急追問道:“誰人?”
張御道:“師延辛師道友。”
徐淮易頓時眼前一亮,激動道:“對啊!”
師延辛擅長為化假為真之術,若是肯出手幫忙,甚至連他不見得能分出真假,那么或就可過去這一關。
唯一難處是,對方也同樣是玄尊門下,不見得肯給他這個面子,但這終究是一個辦法。
他拱手一禮,誠懇道:“多謝行走了,我欠行走一個人情,行走以后若有什么需要用到我的地方,盡管開口,我雖然功行尋常,可到底也是玄尊弟子,總有幾分薄面的。”
張御淡聲道:“徐玄修,下層生靈亦是生靈,希望你以后能有所收斂。”
徐淮易一怔,隨即神色鄭重一拱手,道:“徐某記下了。”得了辦法,他便也不在此久留,留下了拜禮,就匆匆告辭離去了。
張御在徐淮易走后,回到了靜室之中,繼續擺弄那一團意識。
在他抽絲剝繭般的梳理之下,再是半月過后,終于將之解開了大半。
此刻他看到了數個殘破畫面,在這里面出現了多個人影,大多數面目模糊,很難分辨出來那是誰人。
不過辨認修士,有時候并不需要面目,其之身形,還有所表現出來的外在神氣和神通特征都是可以作為辨認手段的。
在這里面,有一個身形瘦小,較為容易辨認的人被他認了出來。
此人名喚洛乘風,乃是余玄尊座下一名較受看重弟子。
他眸光凝定在此人身影上,這個人的出現,卻是印證了他之前的一部分猜測,然而這也可能是最令人不想看到的一個答案,因為再追查下去,那說不定會牽扯到那位整個奎宿地星都無法抗衡的人身上。
他沒有再去深入細想,因為動念過多,很可能會導致那一位生出感應。
他吸了口氣,站了起來。
他決定再往呈報之地一行,將此事呈報上去!
只是此念一生,天空中忽然傳來了一聲雷響。
這個時候,李青禾在門外報道:“先生,左玄修來訪。”
張御吩咐道:“告訴左道友,讓他先在此等候,我有一事需先處理,等回來之后再與他詳談。”
李青禾道了一聲是。
張御出了靜室,走上天臺,從琉璃罩中飛空而出,此刻他抬頭看去,見本來晴空萬里的天穹霎時變得陰云密布,并傳出了一陣陣隆隆雷響,竟是像要來一場暴風雨了。
他眸光微凝,知道這恐怕不是巧合,而很可能是天人感念,在傳聞之中,你若是對某些大能欲圖作出不利之舉時,那么率先會有天兆異象來阻你。
他知道此刻絕不能再耽擱下去了。
他當即放出白舟,閃身踏入主艙之內,而后伸手按住案臺,把心光一放,霎時一道白虹往極北之地飛去。
在他心光全力推動之下,飛舟急速遁掠,只是一息之間就出了掖崖地州,無數景物在四周飛快后退,幾乎變得模糊了起來。
這個時候,前方天空突然一黯,出現了一片黑沉沉的烏云。
張御目光微凝,他看得很清楚,那并不是什么烏云,而是一片鳥群!密密麻麻難以計數,幾是在天穹之中匯聚成了一片由瘋鳥組成的海洋。
這個時候絕對是不能掉頭的,他心力一發,白舟之外放出一道火焰般的熒光,直接往瘋鳥海中撞入進去。
在強悍的心力護持下,白舟生生撕開了重重阻礙,不過幾個呼吸之后,就沖到了極地上空。
此刻他將巡護印信祭出,一道明光從地面之上的冰坑之中升起,將整個飛舟籠罩在內,下一刻,他便與飛舟一同沒入其中。
而就在他身影消失那一瞬間,一道閃電在穹宇之上閃過,將整個天地照的一片明亮,那重重烏云背后,似顯現出了一只無比巨大的白皙手掌,而在下一個閃電過后,卻又是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