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地之外的高地上,姬道人這幾天來一直留意地坑下方,這時他忽有所感,目光往下一落。
站在他身后的潘道人也是精神一振,道:“來了。”
話音落下未久,便見四駕飛舟自地坑之中緩緩升了上來,而后撥轉舟首,看去是要去往另一處地界。
姬道人淡淡道:“動手吧。”
潘道人一點頭,他沖著下方一抬手。
忽然間,地坑四周的似有一個龐大的道箓陣圖閃爍了一下,隨即與之相對應的天穹之中光芒一閃,一個面目枯槁的道人憑空出現在了飛舟的正上方。
其人雙袖往外一張,似是要施放出來什么東西,只是這個時候,卻是一道劍光一閃,霎時便將其人凌空斬爆!
見到這一幕,姬道人神情不變,潘道人卻是露出了一個嘲弄般的笑容。
那個枯槁道人身軀雖然爆散開來,可是他的背后,卻是顯露出來一個黑色石匣,這東西此刻一下爆裂開來,而后數十枚如鮮血般艷紅的珠子從天灑落下來,撞到四駕飛舟之上,隨后便就轟然炸裂!
這個寬闊盤地之中頓有一團刺目光芒爆閃出來,而后伴隨轟天裂地的聲響,四面八方沖涌出來一股沖擊氣浪。
潘道人拿一個法訣,渾身法力涌動,將這些氣浪向兩旁推去。
姬道人則是站在高地之上一動不動,他神情淡然,也未見如何激引法力,氣浪過來,連道袍衣衫都沒晃動半分,好似他并不存在于這個天地之中。
方才那爆裂的珠子乃是數十枚夜血雷珠,差不多等若數十枚玄兵一同轟爆,挨此一擊,足以解決大部分人,那兩名修士不死,當也剩不下多少斗戰能力了。
此時他目光凝注其中,滾滾煙塵之中,飛舟已是一駕不剩,甚至連人影也無有一個,看去像都是在這場轟爆中化為烏有了。
只是這個時候,他微微一瞇眼,卻見一道劍光從滾滾煙塵之中飛射出來!
那劍光快若急電,倏地一下從他身上穿透而過,直奔他身后的潘道人而去。
潘道人此刻也是一驚,身上寶衣霎時爆發出一團光亮,但在劍光沖擊之下,那光亮只是延阻一瞬便破碎,他狼狽飛退,發髻也是在這一震之下散亂開來。
此刻那劍光再是一閃,從身上一穿而過,他身軀微微一虛,與此同時,腰間一塊懸掛的玉佩碎裂開來。
趁此機會,他急忙拿一個法訣,伸手一張,掛在胸口的銅符迸發出一陣光亮,身外立時張開一片厚實金色光幕。
不過那飛劍一轉,再次襲來,兩者一撞,光幕一陣搖晃,他臉色不禁一白,但劍上所裹挾的力量奇大,且又迅快至極,他眼下沒別的辦法,只能咬牙苦撐。
姬道人并不理會后面的變故,他走前兩步,那往地坑方向看去,目光凝注道:“躲在那里么?”
他口中念了一句什么,周圍光芒一陣閃爍,而后一個個面目枯槁的修士出現在了他身邊,并紛紛駕起遁光,往那一處坑洞飛遁而去。
坑洞下方,張御及衛氏軍所有人依舊停留在此。
眾人此刻個個心有余悸,方才那等場景仿佛百枚玄兵轟爆,若是當時他們還在飛舟里面,恐怕沒幾個人能活下來。
左道人這時忽似有所感應,他看了一眼盤膝坐在那里的張御,后者對他點了下頭。
他立刻飄身上行,來至坑洞邊緣之處后,而后拂塵一擺,身上赤芒閃爍,隨著一頭大鳥也似的觀想圖飛出,周圍涌出陣陣水浪,霎時將坑洞布滿,這個時候,便見有數道人影自外沖入進來。
此輩一下沖撞到了水中,身軀頓時緩頓了一瞬,左道人此刻一擺拂袖,無數銀絲自上飄散而出,頓在水浪之中化為一道道織網,那些道人雖是仍舊保持著往下突破的勢頭,可卻怎么也無法一氣穿透進來。
高地之上,潘道人在飛劍輪番沖擊之下,終是抵擋不住,隨著那光幕破散,他一咬牙,將法力一轉,舍下肉身,元神照影化一道虹光飛遁了出去。
可那劍光在一擊斬斷他肉身后,卻并不罷休,一轉之后,便又追來,只是一息之間便就追上,隨后劍光微微向前一吐,像是半空之中劃出一道閃電,那元神照影頓時粉碎,并化為無數光點飄散開來。
此時端坐于下方的張御眸光一動,身外星光一閃,霎時出現了坑洞邊緣,再是一閃,已然到了外間,而數個形容枯槁的道人則是身軀凝滯片刻,而后一個個身首兩段的掉落下來。
張御身影再出現時,已然來到了那姬道人的面前,他負袖立空,蟬鳴劍從空飛來,繞旋一圈后,停落在他身邊。
姬道人站在原地不動,也是仰首向他看來,神情異常平靜。
張御凝視此人片刻后,對其一拂袖,姬道人身影頓一團煙霧化開般,緩緩消散不見了。
他看得出來,這只是一個以法力顯化的照影,其人本人并不在這里。
他往旁處看去,隨后一彈指,霎時將躺在那里的潘道人的尸身化為一團煙灰,再環視一圈,見外面再無異狀,便一伸手,抓住蟬鳴劍,送回劍鞘之中,而后縱光一遁,一個呼吸之后,便已落回到了地坑之中。
腳踏實地之后,他看向眾人,道:“來犯之人已被擊退。”
眾人原本緊繃的架勢頓時放松下來。
衛靈英走了出來,道:“張玄修,我們下來如何做,可是回返駐地么?
張御搖頭道:“回去并不是一個好選擇。”
眾人頓時有些不解。
左玄修這時出聲道:“衛軍主,各位伍首,這些人明顯就是沖著我輩而來的,而我輩一到駐地就聽到了暴風雪的消息,若是我們那時候就停在那里不動,他們莫非就找不到對付我們的辦法了么?”
在場眾人不禁露出了思索之色。
左道人又道:“再若我們這回遇到襲擊,對方雖然亡了一個人,可看去卻很隨意,似乎并沒有把這一戰太過放在心上,很顯然他們還有后手。
正常情況下,若是征伍在外遭遇到襲擊,那多半也是會選擇回轉駐地的,但左某以為,這或許就是對方希望我們做的。”
靳小柏驚呼道:“駐地會有有危險?可是那里有三千正軍還有三位中位修士啊。”
左道人搖頭道:“這些人會如何做左某不清楚,可敵人越是想我們去做的,我們越不能順從其愿。”
張御這時道:“我這幾日在這里看過了,那暴風雪短則一二天,遲早三四日必然到來,我們也不必回駐地了,可先尋個地方躲避起來。等到風雪過去之后,再作下一步的打算。”
衛靈英想了想,道:“下方地坑之中便就不錯。”
眾人也是點頭,下方通道眾多,還有足夠的水源,而且他們方才早把飛舟上的干糧藥丸和各類物件都搬下來了,足以在這里堅持許久。
張御對此也無意見,雖然這片地界看起來敵方較為熟悉,不過適才對方為了對付他們,能用的手段當都是用出來了,比起別處,這里反而是最安全的。
這個地星上所掀起的暴風雪絕然不止一次,這個地坑卻長久存在于這里,卻并沒有被冰雪掩蓋,也一定是有其特殊之處的。
衛靈英見無人反對,便立刻安排人手往地坑下面轉移,之前邪神信徒所居地界就是他們首選選擇之地。
那里已被清理干凈了,而且空間足夠大,足可容納下許多人。
張御這時來到坑洞附近,看著那幾個面容枯槁的道人的尸身,這些人道袍之下的身軀同樣是也是枯瘦如柴,看著猶如干尸。
左道人此時也是走了過來,他沉默片刻,道:“這應該就是道卒了。”
張御微微點頭。
那兩人應是上宸天修士無疑,而他來到外層時自然也對上宸天做過一番了解。
上宸天修士無所謂正邪之分,但是他們修士的數量遠不及天夏,尤其是中下層的修道人,在天夏玄廷推動玄修一脈后,更是遠遠拉開了雙方的差距。
為了彌補這一缺失,他們將敵對修士或是犯了錯處的修道人身軀加以祭煉,煉成了一種名喚道卒的東西。
道卒只會聽從御主的命令,若是上乘道卒,還能夠保持生前一定戰斗意識和神通法術,并且個個悍不畏死,若是配合雷珠和各種同死法器,無論是戰斗力和破壞力都是十分驚人的。
可是這類作法實際是十分殘忍的。因為每一個道卒,都需在活著的時候加以祭煉才能成功,當中這些修道人會經歷各種恍若刑罰一般的殘酷折磨,哪怕是修道人也難以忍受。
左道人嘆道:“這些道卒之中說不定就有我們以往的同道。”
說著,他搖了搖頭,他在外層長遠,見過太多的同道失陷,有時候他也會想,自己不定什么時候也會遭遇到這般下場。
張御這時抬起手來,輕輕一按,霎時間,這些道卒的殘軀便化為一堆灰塵,下方塌陷為一個地坑,隨后被掩埋了進來。
左道人默默看著,道卒身上不知會被埋下什么手段,這般處理是最好的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