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渾道章

第五章 選擇

大約半個夏時后,傅庸父子自高臺之中走了出來,在上了一駕小型造物蟲舟之后,他對身邊的年輕人道:“錯兒,你對這位張玄修如何看?”

傅錯道:“這位張玄修看著頗為不凡,但是我輩看中的是實力,再說,我們軍中已有左玄修了,功行修為都比這位強出不知多少,恕兒子愚鈍,阿父為什么要來請這一位呢?”

傅庸淡聲道:“你看不出來么,我非是真請,只是與他照個面,打個招呼罷了。”

傅錯愕然,不解道:“這是為何?”既然不打算延攬,那又為什么來這里,那不是多此一舉么?

傅庸道:“修士許多都是小心眼之人,而且記性偏偏挺好,你今日不來,他或許就以為你瞧不起他,日后尋到機會,不定會找我們的麻煩。”

傅錯昂然道:“我們傅氏軍有左玄修坐鎮,怕個什么?”

傅庸搖頭道:“左玄修是左玄修,我們是我們,若是真與一位同輩修士起沖突,你看著吧,他未必會為我出頭。”

傅錯卻是不以為然,道:“阿父,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傅庸嘆道:“想多點好,不想多點,前方的路又如何走?我傅氏軍如今雖是替代了衛氏,短短一載之間就有了偌大聲勢,看著煊赫光亮,可實際全是倚仗了左玄修,左玄修若不在,那我聲勢必一落千丈,要想不受人制束,就要用自己人啊。”

“用自己人?”

傅錯想了想,低聲道:“阿父是說,我們自己供養出一名修士來?”

“對。”

傅庸撇了自己兒子一眼,道:“不少雇募軍都是如此做的,故我準備讓汝弟先拜左玄修為師,而后尋個機會送去內層,讓他去下洲玄府修持,這樣等他回來,我傅氏的聲望和家門才可延續。”

傅錯卻是有些不情愿,道:“小弟年齡也不小了,阿父還不如再等個兩年,等墨兒再大一點……”

傅庸淡淡道:“我是想等,可墨兒才兩歲,那至少要等個十載才能修行,我可等不了這么長遠,若是你能成器,我又何必把擔子放在汝弟身上呢?”

傅錯心道:“我是沒修道天資,可老爹你也不怎么樣啊,還不是一樣要指望兒子?”

傅庸道:“回去吧,到這月底軍署可能又有動作,到時我們傅氏軍可能要承擔重任,我們也要好好準備一下了。”

張御在傅氏父子走后,就讓李青禾去尋狄苗,去打聽一下兩家的具體情形,而狄苗動作很快,只是一日之后,關于這兩家的卷宗就擺到了他的桌案之上。

他翻看了一下卷宗,衛氏那邊的情形基本和衛靈英說得一致,他們原本一個千人軍伍,現在只剩下百人左右了,無論是實力還是聲勢都是大不如以往。

似這樣的雇募軍,聲勢一旦不振,那就得不到軍署信任,接受委托也就相應減少,若是尋不到轉機,那么不久之后就會衰落下來,直至除名解散。

在看完之后,他放下卷宗,道:“青禾。”

李青禾走了過來,躬身道:“先生有何吩咐?”

張御道:“你去衛氏駐地走一趟,尋到昨天來的兩位淑女,告訴她們,我答應她們的延請了,明日我會為他們駐地一行,定契立約。”

李青禾拱手道:“是,先生。”

張御看著外面灑進來的陽光,他定下接受衛靈英等人延攬,是因為后衛氏軍中沒有其他修士,而且相對勢弱,他可以擁有極大的自主權。

至于傅庸那邊,他看得出來對方不是真心實意來求,所以不必要去考慮了。

他將卷宗收拾好,又拿出竺玄首所贈的道書翻看起來。

他此回到外層,除了尊奉玄廷之命監察奎宿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要尋找突破上境的機緣。

按照當日那位玄廷使者的說法,在玄法之道上,若他不想依循他人之法,那么只能靠自己來走。

近來他隱隱已是有了一些想法,只是還待驗證。

好在這里是外層,他能尋到很多機會。

首先一個,各星宿駐守的玄尊化身每隔一段時日就會開壇講法,包括那幾位以玄法成就玄尊亦是如此,這就吸引了大批修道人來此。

再一個,外層因為經歷長久斗戰的緣故,也由此催生出了大量的章印秘法和觀想圖,并且外層可視作一體,如此修道人彼此間的切磋交流就遠比受道路阻隔的內層來的方便。他相信在這里通過一定的交流,可以進一步完善自己的玄渾蟬觀想圖。

在他入神翻看道書之中,時間逐漸流逝,不知不覺間,天色漸黯,直到青曦來喚,他這才合上道書。

下樓用過晚宴后,他便回到內室之中,取出蟬鳴、驚霄二劍仔細擦拭了一遍,隨后便盤膝坐下,入至定中。

一夜很快過去,到了第二日天明,他便喚上青曙,往衛氏駐地步行而來。

衛氏駐地在一處內湖之畔,占地廣大,擁有大片軍舍和一座堅固軍壘,畢竟全盛時期,衛氏軍人數上千,放在正軍之中,軍主也可以算是一任軍候了。

衛靈英昨日拜訪過張御,心里一直患得患失,沒想到才隔一天聽說了張御答應延請之事,她起初還不敢相信,反復確認之后,止不住的喜悅從心里涌出,如今一早就帶著眾人等在外面,翹首相盼。

在遠遠見到張御身影后,她喜道:“張玄修來了!”便就和靳小柏一同帶著眾人迎了上來。

在外見過禮之后,她鄭重將張御二人請到軍壘大廳之中,下來便是在軍務署的查事官觀證之下定契立約。

在契書定下之后,衛靈英一眾軍中伍首總算放下心來,在送走軍務署的查事官后,她立刻把衛氏軍中如今所有人都是喊過來拜見張御。

張御一眼望過去,入目所見大多數是二十上下的年輕人,其中還有幾個相對稚嫩的少年。

按照衛靈英的說法,這些人都是原來衛氏軍老卒的后輩,也就是他們這些人,在衛氏軍主力潰散之后,勉強支撐著架子不倒。

老實說,這些人身上所披的神袍玄甲遠不及青陽上洲,這里并不只是技藝的問題,主要是在外層袍甲是一種消耗品,所以除非軍中上層,用在尋常軍士上不可能打造的如何精細。

不過這一百多人中,倒是四十多人具備靈性力量,這已是占據隊伍的近半數目了,這倒是令他微覺意外。

在開陽學宮里,萬余學子一年下來,也不過是幾個人激發出靈性,對比來看,可是十分驚人。

不過可能是因為外層戰事頻發,所有人都早上戰場的緣故。據衛靈英自言,她十四歲就跟著自己的父親上戰場了,家里陣亡了一個哥哥兩個叔父,而其他人也有相類似的經歷,或許正是這種殘酷的磨礪,才造就了這些人。

就在這時,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持劍走了出來,他拱手道:“張玄修,在下楚關,在軍中擔任伍首。”

他伸手一指張御身后的青曙,“在下見玄修這位隨從身上帶著劍,想必一定懂劍法吧?我想和玄修的隨從試試劍。”

張御看了他一眼,楚關的目光中洋溢對他的好奇,同時也有一股年輕人特有的不服輸的勁頭。

他道:“青曙,那就你和他比一比。”

青曙道一聲是,持劍站了出來。

他之前一直跟在張御身邊,沉默寡言,很少有人留意到他,可是此刻一站出來,包括衛靈英在內,所有人都是感覺到心頭一緊,這是長久在戰場上磨練出來的直覺,在遇到有威脅的敵人時,他們都會不自覺的生出這等感應。

場下有人注意到青曙下巴的金屬條,小聲問道:“造物人?

青曙平靜道:“是。”

在修持劍法的過程中,他逐漸領悟到劍士首先要坦然面對自身,而后才能做到從容揮劍,所以并不避諱自己原來的出身。

楚關也不敢小看他,外層也有不少造物人,這些造物人除了外觀與他們略有不同,其余也并無什么太大差別。

他拔劍而出,手腕一旋劍刃,退開幾步,道了一聲請。

青曙也是緩緩拔劍,沉聲道:“請。”

楚關在稍稍試探兩步之后,就大喝一聲,沖身進擊,同時身上騰躍一道刺目光芒。

與此同時,傅氏軍駐地之內,傅錯也是收到了親信送來的傳報,道:“哦,那位張玄修被招攬去衛氏軍了么?”

那親信道:“是啊,少郎,衛氏軍上次受重創后,本來一直被我等打壓,眼見就要不行了,現下又得了一名中位修士坐鎮,會否再度興起?”

傅錯卻是笑了起來,道:“不必多去理會,下來有得他們苦頭吃。“

親信迷惑道:“少郎為何這么說?”

傅錯悠悠道:“我看過這位張玄修的歷述,這位從沒經歷過什么斗戰,一旦遭遇強敵,你以為這位能對付得了么?

他伸手拍了拍親信肩膀,道:“這位張玄修可是修道人,飛遁迅快,到時候大不了一走了之,可是衛靈英她們走得了么?她現在還剩下多少人?只要死上個幾十人衛氏軍就無法支撐下去了,所以根本就用不著擔心他們,他們早就不配與我們相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