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白海棠還是羅南，都沒有想到這個人會在這種時候，忽然出現在海棠武館的小房間里。
白海棠干笑了一聲，難得有禮貌地說了一句：“叔叔好。”
羅老虎揮了揮手：“小海棠啊，你這個房間有點擠啊。”
白海棠何等人精，一下子就聽出了羅老虎的言外之意，立馬說道：“是有點擠了，我這就走。”
說罷，他二話不說，就離開了小房間，只留下羅南和羅老虎父子兩人。
氣氛變得詭異起來。
羅南沒有想到，羅老虎居然會主動來找他。
后者似乎也不著急，只是默默地坐在了一張椅子上，翹起了二郎腿。
“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羅南忍不住問道。
他心里的疑惑實在是太多了，而這個世界上如果有一個人可以解答他的疑惑，那么必定就是眼前這個男人了。
雖然他是自己的父親，但是羅南從來都沒有喊過對方一句。或許是穿越的緣故，或許是新月十四年的艱難生涯，讓他對這個神秘莫測的中年男人還是頗有抵觸。
他只是這么目光平視著對方。
羅老虎似乎也毫不介意，他只是淡淡地說：“有想不明白的，一件一件問。”
“持劍人是怎么回事？”羅南皺眉。
最近這個身份給他惹來了太多的麻煩，哪怕關系頗為要好的楊青鋒，他也是有點尷尬的。楊青鋒人很好，但是自己也不能因為這點為難他。
偏偏他又不知道羅老虎賦予他持劍人的身份究竟有什么深意，所以一切只能用緩兵之計了。
這個問題，是目前最困擾羅南的。
“持劍人就是殺豬劍的持劍人咯。”羅老虎理所應當地說道：“規矩是當年我一時興起定下的，那個時候我也不知道多年以后自己的兒子在進2號基地的時候需要殺豬劍，但是不去取的話，你可能就活不下來了，所以還是按照你娘的吩咐去做了。”
“持劍人一共有三，第一陳屠夫，第二我，第三就是你了。”
“不得不承認，你是持劍人里最弱的。太古十九道的傳人，給你很大的壓力了吧？”
羅南沉默。
他的確是感受到了很大的壓力。
這種壓力無關外在，而是一種內在的壓力。
他原本以為自己的身手和力量，在這個世界已經是頂尖的存在——連李南北那種軍部改造的怪物都能打敗，還有什么可怕的呢？
一直到楊青鋒的橫空出世，那一手天罡御劍簡直為羅南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原來人類，還可以強到這種地步！
羅老虎的強，羅南感覺不出來，他只能通過小安的反應揣測一二；而楊青鋒以及太古十九道的傳人們的強大，他是能真切感受到的，所以他的壓力非常巨大。
誠如白海棠所說，太古十九道的傳人絕對不可能善罷甘休。盡管目前他借助帝國高層的壓力以及法律手段，暫時阻止了他們明面上的挑戰，剛剛又用近乎胡鬧的手段憑借摩多的力量壓倒了對方，但是和楊青鋒混在一起，羅南也意識到了開山門對太古十九道來說是多么重要。
這是他們必須要做到的東西！
而自己就是太古十九道重回帝國的那塊絆腳石。這樣的情況下，他怎么可能還能保持平靜？
萬一太古十九道里有幾個瘋子似的人物，直接上來二話不說拔刀就干，自己能接的下幾招？
能不能保住小命都是問題啊！
所以他準備再拖延兩下，實在拖不住了，干脆就認輸給他們就算了。反正輸贏總沒有小命來的重要。
只不過在這個節骨眼上，羅老虎出現了。
于是他直接問道：“那些人的確很強大，我打不過他們。”
“如果你想打壓太古十九道，我可能不是很好的對象。而且我本人也非常疑惑，為什么你要打壓這些習武之人。難道就因為帝國高層的忌憚嗎？”
一聽這話，羅老虎頓時就樂了：“膚淺。”
羅南沒有反駁。
羅老虎認真地說：“今天我就給你上第一課，算是父親教兒子吧，你好好聽著就是。”
“我為什么要打壓太古十九道？你應該要問，陳屠夫為什么要打壓太古十九道！”
“這個問題很簡單，因為他早就發現，武道功法這種發展方向，對人類未來是非常不利的！”
“根據陳屠夫的推算演化，如果武道功法成為人類世界的主流，那么人類的社會結構，極有可能向巫師掌權的黑暗時代看齊，你明白了嗎？”
“武道功法，和巫術，其實是一個性質的東西！”
羅南身體一震。羅老虎說的話，讓他有點無法理解。但是下一秒，他就想通了。
武道功法，的確是和巫術一個性質的東西！
小房間里，羅老虎滔滔不絕，羅南只是認真的聽著，氣氛漸漸融洽起來。
而關于當年陳屠夫坑殺太古十九道，羅老虎殺破星河的一些秘辛，也被揭開了神秘面紗的一角。
人類世界，自從反抗巫師開始，就出現了很多種發展方向。其中武道功法似乎是更為受歡迎的一種，但他們最終是沒有獨立成功。
不是因為武道功法打不過巫術，而是因為在巫師的統治下，武道功法很難有足夠的土壤生長發芽。
在陳屠夫看來，武道高手和頂尖巫師沒有任何區別。
他們吃掉了人類世界大部分的資源，然后擁有了恐怖的實力，這種實力嚴重打破了人與人之間的平衡。
這種畸形的關系一旦形成，那么弱者必定會選擇依附強者才能活下去。這樣一來，帝國將會徹底被武道強者掌權，陳屠夫所提倡的每一個生命都應該擁有的自由與平等就成為了一紙空談。
他看的很清楚，每一個人類都渴望變強，所以在巫師時代無法滋生的武道功法，在帝國時代，極有可能卷土重來。
所以他以一人之力，鎮壓了太古十九道六百年。
當然，這不是陳屠夫或者羅老虎這么做的全部理由。
武道功法的興盛，往往意味著以鋼鐵和機甲為代表的科學的衰弱。當年輕人都熱衷于習武，無人學習艱澀的宇宙法則的時候，帝國本來就不堅固的科學體系，就會轟然崩塌。
這兩種體系的優劣，陳屠夫早已為子孫后代做出了判斷。
最簡單的例子，每一個人都可以學習科學，成為一名學者；學習機甲的操作，然后憑借自己的努力成為一名機師。盡管人與人的天賦不同、智商不同，但在鋼鐵與機甲的文明下，他們的差距不會拉開的特別大。再普通的人，也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成為對這個社會有貢獻的一份子。
但是武道世界，這一切會成為泡影。武道和巫師一樣，真的是天賦決定一切！
凡人付出再多的努力，也不及天才的頓悟。
而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鋼鐵文明可以發展生產力，提高大部分人的物質生活水平；而武道文明只是純粹提升個人武力，對物質提升并沒有任何幫助，恰恰相反，武道高手消耗著這個世界最豐富的資源，他們對這個世界的貢獻和一名資深的研究人員無法相提并論。
這就是武道文明和鋼鐵文明的區別。
“當初陳屠夫古武和機甲雙修，為什么要將帝國命名為鋼鐵？目的很簡單，他已經替我們后來人選好了道路。”
羅老虎感慨道：“他的眼光的確很準啊，六百年后，武道中興時期，帝國的科技發展遲緩，內部矛盾加劇，武道控制權力，整個帝國陷入一種不正常的狂熱當中，而這種狂熱卻無法掩蓋超高的失業率，不斷增加的犯罪率，帝國的法律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
“這是另外一個黑暗時代來臨的征兆。”
“我當時是親眼看到的，所以我很佩服陳屠夫。”
“我這輩子如果說有什么遺憾的事情，就是沒有早生七百年了。”
說到這里，羅老虎原本有些佝僂的身影，忽然變得無比挺拔起來。
他的眼睛里泛著難以言喻的神采。
那是一種理所應當的氣質。
遺憾未能早生七百年。
因為這個時代再沒有傳奇如你，值得我敬佩，值得我挑戰。
羅南讀出了這一層意思，于是越發沉默。
過了許久，羅南才開口道：“既然武道功法有這么多壞處，那么為什么你要定下持劍人的約定？”
羅老虎笑了笑：“總要給他們一些希望的，不然那幫人的垂死掙扎會動搖帝國的根基。”
“再者說，武道功法并非是全無優點。我打壓了他們二十多年，他們只能選擇一到三個傳人，所以那些個道館在挑選傳人的時候都是精心挑選，確保是真正的超級天才。”
“你看到那些太古十九道的傳人，也不用太過自慚形穢。因為那是太古十九道的老頭子們，走遍了整個帝國，從億萬生靈里挑選出來的不世天才啊！”
“這些孩子都是好樣的。能夠在這種浮躁的社會中修煉武道，其心志自然不必多言。其實你就算輸給他們，也沒什么了。”
羅南舒了一口氣，然后才認真地問：“為什么今天和我說這些？”
羅老虎平靜地說：
“因為我可能很快就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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