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時分,趙國云夢山鬼谷內,一位少年正在山道上急急奔走著。身姿矯健,雖腳下之路崎嶇陡峭,卻能如履平地。少年可能走得太急,途中數次險險從旁邊懸崖跌落,而每當這時,卻總有狂風大起,使少年得以御氣凌風,轉危為安。
只一刻之后,少年就已爬到了山巔處,前方一座規模壯觀宏偉的觀星臺已經遙遙在望。而當少年趕至之時,只見這觀星臺的臺頂之上,早有一位二旬年紀,臉色蒼白的瘦削男子端坐著。遠遠望去,可見這位正微擰著眉頭,捧著一尊巨大的千里鏡仰首望天,似含不解與愁意,
“師兄——”
少年一直奔至到那瘦削男子身前才停住,而后氣喘吁吁的問道:“剛才的星象,你可看到了?”
“師弟你是傻么?我就在觀星臺,難道還看不到?”
男子一聲輕哼,目光始終停留在那天空某處,目光疑惑,口里則喃喃自語著:“妖龍現世,命在革新!可這不該啊,這整整提前了兩年!”
少年傻笑了一聲,接著又好心提醒道:“還有太陰星變,虛空血氣沖凌,龍鳳呈祥,蛟龍得水,化而為龍。嘖嘖!這分明是要一飛沖天的勢頭,還有這真凰孽龍,可真是孽緣,一定是有人為他們逆天改命了。”
在星象之中,太陰星代表帝后。然而天下間的皇后足有七人,王后也有數位,皆命在太陰。
不過精通星象的術士,卻能通過太陰星的光澤,軌跡,還有與周圍群星的對比,以及一些特殊的天象,推測到這些母儀天下之人的命運軌跡。
原本對于術士而言,這難度超乎想象。可自從墨家發明出了千里鏡,能夠在星空中窺出更多細節變化之后,此事就變得較為簡單了。
而就在不久前,那太陰星的北方天空,有血氣從天外落下,使太陰星的星光,染上了一層血暈。隱約似龍鳳交纏,牽引諸星,使天象動蕩。
“我知道,在這觀星臺,比你看得更清楚!”
男子一聲冷哼,有些惱火的問:“那么你可知,這真凰是哪位?孽龍是何人?又是哪位,為他們逆天改命?”
少年啞然無語,他要是能知,也不用急吼吼的跑來找師兄議論了,只得吶吶道:“大約兩月之前,大秦國師守正道人坐化于白云觀。據說他手中至寶玄宙天珠,亦在同一時刻化為粉塵。今日天象異變,定是與此有關。所以師弟以為,那妖龍多半是在秦國境內。”
“你說的這些,誰不知道?”
男子搖頭,然后反問:“那么師弟可知,楚國那位赤龍神君,已經在月前坐化?”
少年聞言,不由‘啊’的一聲,一陣愣神。這個消息,他卻是不知。
若說妖龍,那赤龍神君就是當世最大的妖龍,以皇天位之身,而為天下蛟龍之祖,縱橫于淮泗大澤。
此人一死,氣運流散,蔓延四方,附近必有無數英雄崛起于世。
這么說來,那妖龍在南方的機會,更多于西面。
“這可真是奇怪!短短二十年里,這天下間的高人仙師,就已隕落了十余位之多?那那些隱世不出的前輩大能,都快死光了,皇天位還剩下幾人?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稱尊,接下來那吳王夫差,豈非是從此可無敵于世?”
“有人是真死了,有人卻是轉世。天下變局在即,有些前輩高人不甘消亡老死,欲爭祖龍,有何好奇怪的?”
男子‘嘿’的一笑,面色復雜:“只是可憐這天下蒼生,三十載戰亂之后,只怕要十室九空,最后不知會有多少人罹難,又有幾人僥幸得存。”
“師兄忒也多愁善感!你若是感覺過意不去,那日后就多用些心思輔助明主,早點平息這亂世便是。”
少年一聲輕哂,對男子的感慨并不以為然,不過他隨即又想什么,面色微變:“妖龍出世,你說師尊他,會不會讓我們提前下山?”
他們縱橫家有一規矩,亂世之時,門下弟子不可共輔一主。這也意味,在他們出山之時,也就是彼此間成為對手大敵之刻。
“多半要提前的。”
那男子亦神念凝重微一頷首,而后又好奇的問:“這次事發突然,師弟你可有成算?當世七強燕秦楚趙齊魏韓,都有一統天下之望。若師尊命我等出世,你準備去哪國?”
“哪里有什么成算?”
少年聞言,臉上頓時露出如狐貍般奸猾般的奸猾笑容:“在尋明主之前,我準備先去一趟稷下學宮。”
“稷下學宮?”
男子挑眉,他先是不解,可隨后就恍然,面現青黑之色:“你是想先去向那些陰陽士請教師弟倒真是看得起他們。”
齊國稷下學宮,乃是陰陽家的源起之地,也是其立世根本。相較于更善于合縱連橫,計謀韜略的縱橫士,那些源于鄒衍的陰陽士們,無疑要遠比他們更善于觀星望氣,甚至可演化陰陽,推衍五德,預知未來。
這個家伙,分明是信不過自身在星象上的本事,所以準備先去請教那些陰陽士之后,再尋人下注。
“然則如今天下蛟龍并起,又有妖星亂世,氣運天象早就亂成了一鍋粥。哪怕是陰陽術強如鄒衍先生本人,也難窺知那真龍所在,未來天機。師弟你想要靠他們尋一明主,只怕是打錯了算盤。”
他言語頗是不屑,說白了,這星象之學,也只有在太平盛世時有點用處。可即便是太平時節,也僅僅只能窺得些許大勢而已。
“這個師弟我知道。”
少年點了點頭,神情慎重:“我等鬼谷弟子,自有觀勢望人之法,由此明辨天下時局。這卜算星象之法,只可為輔,不能倚重的——”
正說著話,少年卻忽然神情錯愕,看著對面男子的腳下。只見那處的玉石,先是顯出了絲絲裂痕,而后又迅速擴散著,似蜘蛛網般波及到整個觀天臺。只須臾間,整個臺上,竟沒有一塊玉石是完整的。
這觀天臺,竟然已經瀕臨崩潰!距離完全粉碎都不遠了,
“師兄!”
少年抬頭,不由有些憐憫的看著對面那瘦削男子:“我看你要倒霉了!師尊若得知,怕是要恨不得把你宰掉,剝皮風干。”
這座觀星臺,乃是他們師尊花費數十萬黃金制成。里面不但包含各種奇異的石材,師尊他更用人情請來了稷下學宮陰陽士,花費數年時間在這里布置陣法,能夠排除天地雜氣,使人更清楚的觀望天象。
今日這觀星臺毀去,師尊他出關之后,只怕要痛徹心扉!
而憐憫之外,他又好奇。師兄到底是用什么樣的法術,居然連這座通體玉石制成的觀星臺,居然也承受不住。
師兄這人,口里說是不能信任這象卜之學,方才還出言教訓。可其實暗地里,卻比他這個師弟更上心些。
“倒霉的不是我。”
那男子搖了搖頭,臉上浮現出風輕云淡般的笑容:“真正要觸霉頭的,應該是師弟才是。你怎就這么不小心”
少年不解,然后就暗叫一聲‘不妙’。急忙轉身,想要離開原地,可下一須臾,就聽男子言道:“師弟既已入了這羅網,難道還想走脫么聽清了,諸天靈機,斗轉星移!”
少年的腳下,忽然有無數的靈符生成。眼前景象變幻,待穩定下來的時候,他已站到了瘦削男子所立方位。
少年不由大驚,忙試圖掙脫,全力破解著腳下束縛著他的陣法。只是還未成功,就聽下方處一聲怒吼:“王猛!”
只見遠處一道火光閃現,只須臾間就已由下方沖至山巔。王猛大驚失色,連忙解釋:“師尊且慢,你聽我說!是郭嘉師兄陷害我——”
然后話音未落,王猛就又氣息一窒。只因他身下,那座束縛著他的陣法,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也就是說,他僅有的證據,現在也沒有了。
那個家伙,就連師尊他出關的時間也算定了么?
王猛恨得牙癢癢,不過眼下還是性命要緊,眼見那火光已至身前不足三十丈之距,快要燒身,王猛狠狠的一咬牙,猛然伸出手道:“我賠!不就是一座觀星臺?十年之內,我一定賠給你就是!”
當‘我賠’這句道出,那火球頓時就停住,懸浮在他的身前,焰力逼人。王猛則是面色慘然,雙目含淚,
這爭龍之局還未開始,他就已輸了一局,今日被那位郭嘉師兄給坑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