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維志回家過年,也來迎接趙昊了。反倒是在南京當官的華叔陽和貝培嘉,一個回無錫過年,一個在昆山督造水運儀象臺,此時都不在金陵。
“不打緊不打緊。”聽了余老頭的話,小公爺湊趣笑道:“其實要我說,不如想辦法在石城門上開個水門,讓芙蓉池連上秦淮河,那才叫一個精彩呢!”
“瞎扯淡。”趙昊輕輕踢他屁股一腳道:“真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金陵怎么說也是京城,在城墻上打洞開水門?恐怕秦淮河水還沒引來,先被言官們的口水噴死了!
“嘿嘿,師父,我不就是瞎說嗎,我懂什么啊?”徐維志趕緊笑嘻嘻改口。因為父親不受祖父待見,這小子從小就得變著法子哄徐鵬舉開心,時間一久顯得油頭滑腦。
難怪能混影視圈……
“對了小志,你爺爺身體好些了嗎?”趙昊換個話題問道。
“很不好,唉,今年七十三了。”徐維志搖頭嘆氣,面現哀傷之色道:“陛下從北京派了太醫,也請萬大夫、李大夫來出診過了,都說他老人家油盡燈枯,天不假年了。”
“興趣開春暖和點兒,就能好起來呢。”趙昊還能怎么說?太好了,趕緊去死?
“夠嗆了,太醫說,就這一兩個月了。”徐維志壓低聲音道:“我爹現在寸步不離老爺子床前,不然肯定來接師父的。”
“唉,不要太難過……”趙昊拍了拍小志的肩膀道:“需要我去探望一下令祖嗎?”
按說以趙昊和徐邦瑞父子的關系,是應該去一趟的。
“父親說祖父現在這樣子,見了也徒惹傷心,就不勞師父探望了。”徐維志神情黯然道:“等過陣子要是祖父好起來,再請您過府一敘。”
“好,聽你父親的。”趙昊點點頭,不復多言。他知道,這是徐邦瑞擔心,萬一徐鵬舉忽然回光返照,求自己把徐邦寧放回來怎么辦?
雖然站在外人角度看,徐邦寧現在就是回來,也威脅不到徐邦瑞了。他還不如大氣點兒,各方面也好看。
但徐邦瑞顯然不希望在這個節骨眼上,再出任何差池了。當然被人背后罵無情,也就在所難免了……
一時間氣氛有些沉悶,徐維志好一會兒才低聲道:“還是做電影有意思。”
“呵呵。”趙昊能猜到,這小子估計在家沒少看狗血倫理劇。便笑道:“你是堂堂小公爺,當然可以選擇自己要走的路了。”
“可惜,不知什么時候能回昆山去……”徐維志一陣郁悶。
趙昊不禁啞然,心說這老公爺做人也忒失敗了點。臨了臨了,兒子防著不讓他見人,孫子就一心想著早點脫身……
只能說,該!
說話間,畫舫順著店鋪林立的玉林河,來到了小倉山下的芙蓉池。
便見偌大的芙蓉池上,到處都是綺羅珠翠的游船畫舫,絲竹悠悠、輕歌曼舞,宛如到了秦淮河一般。
池中還有鋪排著馬頭竹籃,賣錦簇鮮花、賣香藥糖水、賣干鋪蜜餞的船兒。此外還有些把戲船,船上豎著三丈多高的桿子。有那身姿輕盈的戲班少年,在上桿兒、跳索、裝神鬼、吐煙火,各種翻騰雜耍,為博那些花船上的公子富商一笑。
池畔的碼頭一個挨著一個,僅僅過去兩年時間,就圍著芙蓉池起了十幾家四五層高、雕梁畫棟的建筑,讓原先鶴立雞群的味極鮮,已經沒那么出挑了。
余甲長興奮的告訴趙昊,秦淮花魁齊景云也搬到小倉山來了,就在芙蓉池畔不遠處的瀟湘樓中。
“跟我說這個干嗎?”趙昊瞥他一眼,這老頭也是糊涂,沒看我五朵金花在身后嗎?
余甲長還對趙昊的印象,停留在公子還小的階段,自然沒往齷齪處想,還在那解釋道:“這就是咱們小倉山的地位啊!齊姑娘這一來,說明咱們的檔次上去了,所有的生意都能漲價一成!”
“這個蠻弔的。”趙昊咳嗽兩聲,當著和尚不說禿子,這老頭看來真是年紀到了。趕緊岔開話題道:“我看狀元街上也很熱鬧嘛。”
只見那條聯通石城門和玉林河前街的步行街上,鱗次櫛比的店鋪,琳瑯滿目的招牌,摩肩接踵的行人,竟比去歲來時還繁華許多。
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在街后山前的空地上,扎起了一片山棚,棚下各路戲班在表演奇術異能、歌舞百戲,鱗鱗相切,熱鬧非凡,引得觀者人山人海。又有那賣藥賣卦、賣花賣瓜的小販方士游走其間,熱鬧程度趕上夫子廟的廟會了。
“人氣真旺啊,金陵不愧是金陵,這方面蘇州也沒法比。”趙昊不禁笑道:“早知道家門口就這么熱鬧,干嘛還要在路上耽擱?”
“這是因為按照公子的吩咐,提倡小倉山店家春節營業,又扎棚子請戲班的結果。”余甲長忙笑道:“別處都沒開張,自然把人全都吸引到咱這邊兒來了。”
“唔不錯。”趙昊滿意的點點頭。過年了,人們手里既有錢又有閑,自然有旺盛的娛樂需求,但南京城的聲色場所、酒樓店鋪過年全都關門。廟會雖然熱鬧,卻只能逛不能坐,更別說輕松愜意的擁妓享樂了。
趙公子就是用這種差異化競爭的手法,來提升小倉山的地位。今年已經是第二年了,效果出奇的好。
只是效果好的有些過分,到處人山人海,讓他們不得不改乘馬車,繞了二里遠路,才來到那條上山的林蔭道。
知道自己在這里礙眼,余甲長等人便識趣的沒跟著上山,徐維志也回了國公府。
穿過崗亭,上去私家道路,世界才安靜下來。
車隊沿著蒼翠的山路,上到那座名喚‘留云山居’的半山別墅前停下。
知道他們過了年要來,巧巧已經帶著仆婦提前把這里打掃干凈,被褥鋪蓋都換了新的,還擺了鮮花果品,讓趙昊和女孩子們,頓有回到家的感覺。
“哇,巧巧姐,簡直愛死你了。”李明月開心的攬著巧巧的胳膊道:“有你世界才美好啊!”
這話說出了大家的心聲。沒有巧巧的日子,生活確實少了許多滋味。仆婦丫鬟再多,也沒法讓他們體會到那種被家人照顧的充實感。
“我也不會弄,瞎弄的。”巧巧被輪著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了,趕緊擺擺手道:“你們快坐下來歇歇先,待會兒洗洗好吃飯。”
“終于又能吃到巧巧姐做的飯了!”趙昊也高興壞了,把自己往長條沙發上一丟,滿臉熬出頭的表情道:“這段時間我都餓瘦了。”
“凈瞎說。”巧巧裝著兇兇的白他一眼道:“味極鮮的大師傅天天給你做飯,不比我做的好吃?”
“不如!”話音未落,五人一起搖頭。
“撲哧……”巧巧被五人可憐巴巴的樣子都笑了,無奈的挽起袖子道:“好好好,你們等著,我這就去下廚。”
“我來幫你。”馬姐姐起身跟了上去。
“我也去。”張筱菁也跟上去。
“夠了夠了,人再多就亂了。”巧巧趕緊阻止剩下兩位,以免廚房變成戰場。
“那我倆就不添亂了……”李明月和江雪迎頗有自知之明的訕訕笑道。
“等著吃就行了。”
其實巧巧早就備好了各式食材,一進廚房便開始忙碌起來。
馬湘蘭和張筱菁也洗了手,戴上了圍裙和套袖,準備幫廚。
“你們把這盆餡兒包了餃子吧。”巧巧也就不客套了,一邊搟皮兒一邊向兩人發號施令。“我們中午吃蝦仁蒸餃。”
馬湘蘭和張筱菁遲疑一下,相視一笑,然后一人拿起個餡兒挑,就著巧巧搟好的皮,捏起餃子來,動作動很像樣。
而且包出來的餃子一個是一個,都很像樣子,一看就不是生手。
“張小姐手藝很可以啊。”巧巧由衷夸贊張小姐。
“我在家里會幫母親大人做一些活計……”張小姐不好意思得笑道:“父親大人在翰林院多年,養活一大家子已經很吃力了,還沒法讓子女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那你除夕那天還裝不會……”馬姐姐笑問道。
“跟你的想法一樣啊。”張小姐笑瞇瞇道:“好朋友。”
“明白了,好朋友。”馬姐姐點點頭,自然是不想搶風頭。
巧巧聽得一頭霧水,便也不尋思了,繼續飛快的搟她的皮兒。
又白又圓,吹彈得破……我的說是餃子皮。
差不多包完了一篦子,馬姐姐擱下手中的餃子,揮手讓幾個燒火備菜的仆婦先出去,然后
神秘兮兮道:“巧巧,小縣主和江小姐成立了個合伙公司,邀請我們入伙呢。”
“哦?什么公司?”巧巧卻興趣缺缺道:“你們幾個玩吧,我可不會做生意。原先在味極鮮給客人會鈔,我經常給人家算錯了賬。”
“這個公司你必須得參加,因為它不是做一般買賣的。”馬秘書說著,湊到巧巧耳邊,壓低聲音解釋起來:“它的業務范圍僅限于……”
“啊,公子?”巧巧驚得差點把搟面杖吃下去。“你們要把他賣了嗎?”
“嗨。”馬湘蘭和張筱菁哭笑不得,只好跟她掰開揉碎了說。
聽得巧巧一愣一愣,呆若木雞了半晌,才茫然點點頭道。“反正我也聽不懂,你們說什么是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