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洋船上。
米老叔將望遠鏡遞給東家,趙昊這才看清那是一艘起火的船。
火光映照下,能隱約看到一旁還有艘三桅帆船,上頭影影綽綽,不斷飛出橘色的小點。
“那是在射火箭?”趙公子問道。
“是。”米老叔點點頭,沉聲請示道:“公子,我們是否停下來,等交戰結束后再上前?”
“你怎么看?”趙昊反問。
“嘿嘿。”米老叔摸著花白的胡子,本色盡顯道:“兩艘船都不大,著火的是艘雙桅沙船,上頭最多十來個人。那艘三桅的是福船,最多三四十號人。”
“老叔的意思是?”趙昊按了按自己的草帽。“咱們湊湊熱鬧?”
“嗯。”米老叔點點頭道:“我們人多船大,嚇都能嚇死他們。讓兒郎們長長見識也是好的。”
“那就上吧!”下了海的趙公子,一改在岸上安全第一的穩健作風,也變得好勇斗狠起來。
所以說角色扮演,有時會入戲太深。不知趙公子將來會不會,也變成四肢可伸縮的橡膠人,修煉出霸王色霸氣來。
米船長得令之后,馬上命舵手用船燈發信號。
兩艘五桅大沙船上的水手,看到旗艦掛起紅色的燈籠,趕緊敲響了警鑼。
船艙中的江南公司保安們,聽到警報聲馬上拿起武器,在各自小隊長的帶領下,沖到甲板上各就各位。
嚴格的訓練不是目的,嚴整的軍紀也不是為了好看的。都是為了遇到緊急事態的時候,士兵……哦不,保安們能保持鎮定,不會亂了套。
一根根火把點起,將甲板上照得亮如白晝。
一口口木箱抬出來,打開后全是一支支簇新的鳥嘴銃。都是由唐記南貨鋪從廣東走私而來的。
倒不是趙昊這位南京軍器局監督,沒本事從官方渠道搞來槍支。而是廣東匠人私造的火槍,質量遠勝軍器局打造的槍支。遑論地方衛所自造那些炸膛貨了。
當然,就是楞貴,一支粵造價格頂兩支官造。
不過趙公子是在乎錢的人嗎?當即就訂了五百支,作為給弟子的見面禮。
這會兒拿出來,就當先試試槍了。
昆山槍手營也好,保安大隊也罷,訓練的時間都太短,還要肩負繁重的巡邏任務。
哪怕是戚家軍的老兵來訓練,兩三個月時間也只能幫他們改掉散漫的習氣,讓他們令行禁止。
至于軍事素養,還不夠給真正的戚家軍提鞋的。
新兵們一陣雞飛狗跳,好容易完成了裝填,卻撈不著射一發的機會。
他們的任務只是幫前排的戚家軍老兵們裝子彈而已。
比起慌成狗的新兵們,老兵們就鎮定太多了。
他們歪著脖子瞄了瞄遠處的兩條船,就氣定神閑把槍架在欄桿上,等待下一步命令。
“隊長,怎么不開槍?”
“開個屁啊,這么遠打水花啊?”還有閑情教訓手下的新兵蛋子們。
“慌個屁啊,又不用你們開槍,就當是訓練就行了。誰他娘的再慌,老子把他扔長江里去。”
在老兵們的訓斥下,新兵們漸漸鎮定下來。
兩艘五桅船也漸漸接近了沖突現場。
趙昊的座船雖然落在后頭,但不用望遠鏡都能看到,那條雙桅船已經燒成了火盆子。
船上的人都跳到了江水里。
但那艘尖頭三桅船上的人,卻依然不放過他們。在殘忍的張弓搭箭射殺落水者。
他正尋思是該先喊話還是先立威時,忽然聽到前頭大船上,響起一陣炒豆子聲。
緊接著白色的濃煙升騰而起,在藍色的夜色中分外明顯。
保安隊居然先開槍了。
趙昊一臉懵逼的看著米老叔,米老叔一臉無奈的看著趙公子。
“海上號令不便,都是每條船自己決定,小老兒也管不了。”
“好吧。”趙昊苦笑一聲,回頭去看戰況。
便見那艘三桅福船調整風帆,在快速的朝北轉彎。
“他們要跑。”米老叔低喝一聲,看穿了對方的動向。不禁扼腕道:“我們的船太笨,怕是攔不住。”
方頭方腦的沙船本來就笨,趙昊他們的五桅大沙船也不是戰艦,哪有船小好調頭的三桅福船機動靈活?
“那就別追了,救人吧。”趙昊有些遺憾的嘆口氣,自己還沒看個光景呢,怎么就結束了。
米老叔便讓舵手出去打燈,兩艘大沙船果然停下了追擊,放下小艇去救人。
小半個時辰后,一艘小艇開過來,向趙昊稟報情況。
“倭寇?”趙公子吃了一驚,這可是長江口,還沒出海呢。
“是倭寇。”來稟報的是原先西山島保安大隊副大隊長,如今特遣保安隊的隊長馬應龍。
“弟兄們看到,福船上的人都是髡頭,所以才開槍的。”馬應龍是戚家軍的千總出身,見居然還有倭寇作亂,臉上自然有些掛不住。
“我們還抓到個中彈落水的假倭。”
“那另一幫人呢?”趙昊又問道:“也是倭寇嗎?”
“他們說自己是沙船幫的。”馬應龍神情有些怪異道。
“沙船幫的啊……”趙昊輕輕撫摸著草帽,崇明島的沙船幫,就是跑長江航運為主的,碰上倒也合情合理。
他問了問米老叔,距離崇明西沙島還有八十里遠,而且是逆流,得下半夜才能到岸。
趙公子這才意識到,自己對崇明島之大,還是缺乏想象。本以為出了吳淞口順流走個幾十里,就能到崇明呢,沒想到還遠著呢。
閑著也是閑著,他便讓馬應龍把領頭的帶來問話。
趁著人還沒來,趙昊下去艙室中,告訴三個妹子沒事了,可以安心睡一覺,等到了西沙喊她們。
等他被姑娘們逼著吃了糖水,出來前艙時,便見馬應龍帶著三個人上了船。
為首的是個桃李年華的女子……她穿著一身青色衣裙,戴著白色的抹額,這是未亡人的打扮。
另外一男一女應該是她的隨從,神情警惕的立在小寡婦身后。
“這是我家公子。”馬如龍忙沉聲介紹道。
“未亡人沈陳氏,叩謝公子救命之恩。”小寡婦便向趙昊盈盈一拜。
趙昊見她清麗秀雅、身形婀娜。此時衣裳和頭發都還不太干,略顯散亂的秀發貼著額頭,嘴唇也凍得少有血色,卻依然難掩眉宇間的堅毅之色。
‘女要俏、一身孝。’
趙公子心頭兀然蹦出不合時宜的六個字,忙暗念抱歉,趕緊讓護衛給三人準備棉巾,熬上姜湯,然后問起他們是什么身份,為何會遇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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