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來到當街,只見道上停著一輛大解放,上面花里胡哨,正是劇團的大車。
“黃同志,我們劇團下鄉演出,第一站就來最偏遠的靠山屯來唱屯場,怎么樣,講究吧!”團長穿著呢子上衣,脖子上系著圍脖,看起來風度翩翩。
“歡迎歡迎啊。”胖子上前和他握手,不管人家為啥來的,既然來了,就表示和解之意,胖子心里也就敞亮了,畢竟不是小心眼的人啊。而團長所說的唱屯場,就是專門在一個屯子里唱半宿。
以前的二人轉多是草臺班子,演出也有多種形式,有在廟會唱的,也有在個人家唱堂會的,最受歡迎的就是唱屯場,全村都可以看,不用花錢。
“黃大哥,我們也來了。”采花人和笨小孩站在胖子面前。
“歡迎啊,你們這倆臺柱子都來了,今年的大戲肯定好看。”胖子和他們熱熱呼呼的抱了抱,特別是笨小孩,被胖子抱起來掄了好幾圈,在胖子面前,他還就真像個小娃子。
“瞧瞧這小伙,真俊啊!”婦女們指指點點,都對采花人品頭論足,有幾個大姑娘不好意思瞪眼瞧,偷偷摸摸紅著臉看。
“兄弟,你最受歡迎,臺下招姑娘喜歡,臺上招小伙惦記,哈哈。”胖子在采花人肩膀上拍了一下,拍得他直咧嘴。
很快消息就傳遍靠山屯,大伙都出來看。一幫小伙子在王三炮的帶領下,開始把東西運到場院。在屋里上課的野小子們立刻心里長草,端著書本斜楞著眼睛往外瞟。
這邊忙著搭戲臺,胖子和李隊長則把演員們請到家里,一共七八個,暫時就在胖子家休息。
燒上爐子,很快屋里就熱氣騰騰,胖子給大伙倒上茶水,然后就招呼李大嬸過來幫著做飯。
陸陸續續。就有人開始往胖子家溜達。都是來瞧這些演員地。很快。地上就站滿了。外面還往屋里擠呢。笨笨最樂呵。晃著大屁股在人群里面擠香悠。
猛聽得嗷嗷一陣亂喊。原來是野小子們放學。窗戶上立刻呼上一圈紅撲撲地小臉蛋。指指點點。個個擠眉弄眼。眉開眼笑。
奇奇費勁巴力地擠進屋。然后就被人扔到炕上。她打開炕琴。從里面拿出一個小書包。立刻一股甜甜地酒香散出來。
從里面倒出一堆山都柿。奇奇挨個抓給大伙。采花人和笨小孩都搶著把奇奇抱在懷里。小家伙太招人喜歡了。
不過。奇奇還是和笨小孩更合得來。大概是因為他長地小吧。
胖子一看屋里人滿為患。不得不嚷嚷:“晚上一堆看。你們都在這。俺們家可沒做那么多飯。”
不知誰嚷嚷一聲:“唱一個唄,唱一個我們就走。”
“成,滿足你們的要求,我先唱個牡丹之歌,大伙歡迎不歡迎?”胖子吆喝一聲,特意把嗓子加粗三分。
“不同意。”大伙連連搖頭。還有人嚷嚷一嗓子:“除非你唱豬八戒拱地。”
采花人一捅笨小孩,倆人清清嗓子,就唱了一個小帽《放風箏》。對于他們來說,這就跟家常便飯一樣。
“正月里來呀正月正,姐妹二人放風箏……”倆人嘴皮子也遛到,一口氣唱下來,面不改色。
大伙使勁拍巴掌:“再來一個,再來一個。”
話說那個時候的二人轉,也算東北的民間藝術,為群眾所喜聞樂見。至于后來才有點變味,那已經是二十年后的事情。
一看大伙不依不饒,采花人和笨小孩商量一下說:“那我們小哥倆再給大伙唱一個送情郎。”
胖子一聽,連忙嚷嚷:“等一下,馬丫呢,你出來試把試把。”他召喚的那個馬丫,就是在大腳嫂家炕上繡花的那個大姑娘,胖子覺得她唱的送情郎也挺好聽,就想起了后來才流行的互動。
馬丫紅著臉被一幫老娘們推出來,不過這丫頭還算能上臺面,向采花人鞠個躬,然后一甩小辮,和采花人并排站在一起,看樣子是真準備唱兩句。
胖子心里一動:民間藝術也得挖掘啊,像東北大鼓,二人轉啥的,以后要是展山村旅游,那可都是好玩意。
正想著呢,只見采花人已經唱起來:“送情郎啊,一送送之在大門東啊,正趕上老天爺刮起了老北風啊,刮風不如下點小雨好啊,下小雨那個還能留上我的郎多呆上幾分鐘啊……”
要是閉著眼睛聽,誰都會以為是大姑娘唱呢。
采花人唱完一段,就輕聲給馬丫起個頭,馬丫也就小聲哼哼起來,韻味十足,竟然也蠻像那么回事:“送情郎啊,一送送之在大門南啊,順腰中我掏出兩塊大銀圓啊,這一元與我地郎起上火車票,這一元與我的郎呀啊買上一盒中華煙……”
唱完了,采花人帶頭鼓掌。團長樂呵呵地說:“唱得挺有味,跟我們團的演員差不多啦。”
“團長,那你們就再收個演員吧。
馬丫,你今年多大?”胖子想出好主意:干脆叫劇團幫咱們先培養點演員吧。
“十六了。”馬丫脆生生的說
后滿臉期望地望著團長,看來,小丫頭還真是喜歡二
“成,這娃子有點底子,不過只能先跟著練,不算正式的,如果確實有展,再正式拜師。”團長做事比較穩當,滴水不漏。
馬丫連連給大伙鞠躬,話說那年月農村娃子要想進城,那才叫難呢。估計也是團長看著胖子的面子,這才給個機會。
不過胖子心里也基本上猜出個大概,馬上又到過年了,估計又開始準備節目,去年那個“老頭過河”獲獎了,肯定是又來找胖編劇干活。
這事就是彼此心里有數就成,不用點破。胖子看到飯也快好了,就又開始張羅:“劇團的同志要吃飯了,吃完飯好開場,大伙也都回去,吃飽飽的好看戲,我這就不留你們了。”
眾人這才散去,只有馬丫沒走,跟著撿碗端菜。大辮子才騰出地方走進屋,和采花人打招呼。采花人眨眨眼睛:“小玉,上你們家來了,給老同學做點啥好吃的?”
大辮子被他說了個大紅臉,胖子則在一邊嘿嘿笑,揀著便宜了。
吃飯的時候,除了團長被胖子灌多了之外,演員們都不喝酒,不過吃得都挺香,農家飯就是實惠啊。
外面已經眼擦黑,休息片刻,大伙就直奔生產隊,只留下團長一個人在家看屋,倒在炕上呼呼大睡。
不過也有伴,笨笨費勁巴力地爬扯到炕上,拱在團長的懷里睡著了。
場院上燈火通明,扯著好幾個大燈泡子,照得亮亮堂堂。戲臺早就搭好,下面坐著密密麻麻的觀眾,靠山屯基本上是家家鎖頭把門,大有萬人空巷之勢。
一陣鑼鼓聲響起,大戲開場。二人轉開場必唱小帽,短小精悍,隨后才是一個人唱的單出頭,倆人唱的二人轉,多人唱的拉場戲等等,紛紛登場。
當采花人扮演的王二姐出場之后,下邊的人就議論開了:“這閨女真俊啊,啥時候來的,白天咋沒看到呢?”
這邊大戲唱得熱熱鬧鬧,而胖子則已經踏著天上的圓月,趕奔雞場。雖然他喜歡湊熱鬧,不過,這里還有仨老頭呢,胖子知道,那老哥仨更喜歡這調調。東北人常說:寧舍一頓飯,不舍二人轉嘛。
看著仨老頭樂呵呵地跑回村子,剛才鑼鼓家伙點一敲,他們心里早就慌神了。而胖子心里還是稍稍有點遺憾:南洼子鵝廠的那幾位,怕是聽不到了。
站在外面,皓月當空,照在白茫茫的大地上,分外明亮。遠望靠山屯,最亮處就是戲臺,甚至可以看到上面人影晃動。胖子的聽覺靈敏,索性就搬著個板凳,坐在院子里,一邊抽著小煙一邊聽,嘴里不時哼哼幾句,也別有一番滋味。
“四四方方一塊老黃銅啊——”戲臺那邊的回杯記已經唱到,張庭秀的黃金大印被二姐撿到,他還在那唧唧歪歪裝相。
“這個張庭秀也挺逗,有點扮豬吃老虎的意思;王二姐也不錯,能等著張庭秀趕考六年整,不容易啊。”胖子心里也不免感嘆。
然后,用手在自己臉蛋子輕輕抽了兩下:“看看人家,六年都能等;大辮子要上大學,你四年都等不及,沒出息,沒出息!”
正扇著呢,就聽到咯咯的笑聲傳來,胖子這才抬起頭,月光之下,只見大辮子扎著個頭巾,正站在門口瞧著他。
胖子晃晃腦袋,以為是幻覺。
“黃大哥,咋一個勁叨咕王二姐呢,莫不是你也思——咯咯”。大辮子忍不住逗胖子兩句,不過很快就意識到胖子最想念的就是她,立刻臉紅起來。
“小玉,你咋來了,奇奇呢?”胖子連忙迎過去,抓住大辮子的兩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面,然后往里哈氣。
“奇奇和威威玩呢。”大辮子也不再隱瞞這事。
胖子看看天上的圓月,這才恍然大悟:今天又是十五,是奇奇和威威相會的日子:“小玉,冷了吧,快進屋吧。”
鹿場的屋里也燒著一個磚爐子,屋里很暖和,窗子上連霜都沒上。倆人并排坐在炕上,因為家里人多,所以,倆人很少能有機會獨處,胖子看著大辮子紅嫩嫩的臉蛋,不覺又有些春心萌動:“小玉,咱們啥時候把事辦嘍啊?”
“辦啥事?”大辮子臉上騰得一紅,嬌羞無限:“不是跟你說了嘛,要等到——”
“我說的是定親的事。”胖子呵呵壞笑著說。
大辮子羞得把腦袋扎到胖子懷里,胖子忍不住低下頭,剛要準備動口,就聽玻璃上傳來敲擊聲。
不好,準是奇奇。倆人連忙分開,然后向窗子瞧去,不由同時啊了一聲,透過玻璃窗,只見一只狼頭閃現出來。
胖子大驚:“狼群來報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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