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李紅根家里來了洋娃娃的消息很快就傳遍靠山屯,屯子里大多住戶都姓李,用桿子一扒拉,多少都沾親帶故,所以很快就陸續聚過去瞧熱鬧,而且尤以婦女小孩比較多。
此刻,胖子正大排二排地坐在土炕上,炕上鋪著竹編炕席,早上剛剛燒過火,所以屁股下面很有些溫度。
棚和墻都糊著報紙,炕梢是兩個紅漆小柜,上面苫著被垛;地上也沒啥家具,只有一只笨重的大柜,四角包著鐵甲,表面釘著一排排圓釘,面上還鑲著四副瓷質的山水畫。
在柜蓋正中,擺放著一個白色的毛主席瓷像,老人家正在揮手,人民正在前進。
胖子一抬頭,還看到門框上面掛著一個木頭匣子。研究了半天,胖子終于確定,這就是傳說中的“廣播”。
在老爸的回憶之中,站在廣播下面聽劉蘭芳的《岳飛傳》、袁闊成的《三國演義》,是那個時代最大的精神享受,胖子想不到自己也能有身臨其境的一天,心中實在有些感慨。
而和他一起穿越來的小奇奇,則趴在炕頭,正和村長家的幾只小貓仔打得火熱。和她一起鼓搗貓的還有村長家的小孫女二丫頭,也是七八歲,討狗嫌的年紀。
不過說來也奇怪,一窩小貓仔連同母貓跟奇奇都很親,小爪子拍在她手上的時候,尖鉤都縮到肉墊里,所以軟乎乎,毛茸茸,拍得奇奇咯咯直樂。
但是二丫頭卻沒有這個待遇,老貓護崽子。一看到二丫伸手,爪子就閃電般招呼過去,一撓就是一道血檁子,氣得二丫嗷嗷哭。
村長的老伴也連叫邪門,最后只好把兩個娃娃哄到院子里。
胖子卻有點留心:這個奇奇身上有古怪,跟陌生的大黃狗、護崽子的老母貓都能打成一片,絕對不是偶然,是不是因為穿越者的身份。
想到這里,胖子也決定試試,就把手伸向一只四仰八叉躺在炕席上的小貓仔。
喵嗚——,老貓眼冒綠光,出爪如電,狠狠向胖子的手背撓去。
在老村長驚呼之中,胖子白嫩嫩的胖手竟然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縮回來,一臉訕訕:看來不是這么回事。
就在這時,院子里傳來一個婦女扯嗓子的嚎叫:“老嫂子快出來,小丫頭上狗窩啦——”
李大嬸正在鍋臺旁邊燒火,聞聽連忙火燒火燎地跑出去。家里的母狗新生一窩小狗崽,還沒到一個月,天天看得溜嚴。最要命的是母狗極為酸性,昨天李大嬸想看看狗崽子睜沒睜眼,是公是母,都差點被嘶一口。
胖子也坐不住炕,噼里噗通跑出去,只見下屋前面有個土坯壘的狗窩,小蘿莉正趴在狗窩前面,伸手往里夠。
幾只胖乎乎的小狗崽正趴在母狗肚皮上吃奶,一個個吃得小肚皮滾瓜圓,奇奇的小巴掌正在擺弄一只黃狗崽的小尾巴呢。
老母狗并沒有下口,反倒伸著舌頭,在小丫頭的手背上舔著,感覺就像舔自己的狗崽子一樣。
眾人這才長出一口氣,剛才那個大嗓門的婦女連叫“邪了門了”。胖子打量她一眼,年紀大概三十出頭,捯飭得干凈利落,腳上穿著一雙花布鞋,比一般人大出一大截,比較打眼。
“大腳嫂來了,看看城里來的洋娃娃,真俊。”李大嬸見警報解除,就和那個婦女拉呱起來。
胖子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心里稍微有點妒忌。這時候,小蘿莉開始往外抱黃狗崽,小狗崽舍不得奶頭,不肯撒口,把母狗的奶頭抻出老長。
氣氛頓時又緊張起來,這種情況比較危險,稍微酸性一點的母狗,都容易出口傷人。
不過小蘿莉的魅力似乎對母狗也有效,它一個勁齜牙咧嘴,就是不下口。
黃狗崽力弱,終于被小蘿莉得逞,美滋滋的抱在懷里。小家伙虎頭虎腦,小眼睛藍汪汪,就像一泓清泉,真挺招人稀罕。
胖子也想伸手摸摸,但還是忍住,只有羨慕的份。同樣是來自未來的穿越者,這差距咋這么大。
“開飯。”屋里傳出老村長的吆喝,小蘿莉抱著狗崽樂顛顛往屋跑,母狗跟在門口,里面飛出一只穿著膠鞋的大腳,險些踹到母狗臉上,這家伙夾著尾巴,訕訕地往回跑,還沖著胖子一個勁呲牙。
炕上放著一個八仙桌,胖子在左,小奇奇在右,村長盤腿大坐,居中陪客。其他人都吃過早飯,坐在長凳上嘮嗑。
二丫也想上桌湊熱鬧,老村長眼睛一立:“一邊呆著去。”
胖子這才回憶起來,那個時代農村的習俗,家里來客,婦女小孩不許上桌子。連忙下地把二丫抱上炕,和奇奇并坐。
很快飯菜就端上來,兩個大盆,一個是黃澄澄的干糧,一盆是湯,上面飄著三五滴油珠。
胖子拿起一個干糧,仔細打量,金燦燦,暄呼呼,一面平,一面圓,平的那面還烙出深紅色的糊噶吃,看著極有食欲。
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苞米面大餅子,胖子終于確定手上食物的名稱,然后咬了一口。
米香滿口,稍稍有點糙,但是很有嚼頭,胖子連連點頭:“好吃。”
小奇奇也咬了一口,卻皺起眉頭,有點難以下咽。胖子心中暗笑:面包牛奶肯德基喂養出來的小丫頭,吃粗糧能咽下去就不錯了。
李大嬸給他們盛湯,碗都是大碗,碗口跟胖子的臉差不多,湯少菜多,胖子夾了一筷頭子青菜放進嘴,清香滑嫩,絕對沒有農藥化肥的污染。
小蘿莉本來就不愛吃青菜,湯里又沒有油水,沒有調料,當然喝不慣。胖子吧嗒一口餅,吱溜一口湯,吃得倒是分外香甜。
胖子最大的好處就是比較上食,吃嘛嘛香,正吃得來勁,忽然聽到對面傳來幾聲抽搭:“奇奇要回家——嗚嗚。”
他最怕聽到的就是這個,頓時頭大無比,貓仔狗崽哄了一通,小蘿莉就是不開晴。
地下的一幫嬸子大娘也都坐不住,七嘴八舌勸解,正在被一個小孩鬧翻天的時候,屋外傳來一聲吆喝:“我們給洋娃娃送魚來了——”
隨后只見幾個野小子闖進來,正是河邊“打靶”那幾位,不過現在都穿上大大小小的褲衩子,沒光著。
為首一員小將,正是戴綠軍帽那個,不過,現在的軍帽卻捧在手里,里面滿滿一下子,裝得都是魚。
大腳嫂在這家伙的腦瓜上抹索一把:“行啊,二肥子,抓魚的本事見長,全是鯽瓜子,還有幾根兒黑狗魚,就是太小。
奇奇一見來了稀罕玩意,頓時也不哭了,跳下炕瞧熱鬧。李大嬸找來一個搪瓷盆,把魚放到里面,立刻就都撲騰起來,野生的家伙生命力就是強。
胖子吃了五個大餅子,喝了三碗湯,這才撂筷,婦女們拾掇碗筷,李村長抄起煙袋:“好飯量,怪不得有那么大勁。”
胖子嘿嘿直笑,然后取出白沙煙,給地上的婦女撒了一圈,他剛才已經看到,有一大半婦女也都叼著大煙袋。
“帶嘴的,這可是稀罕玩意,給俺老頭子留著。”大腳嫂把煙卷別在耳朵上,其他婦女也都舍不得抽。
胖子靠在墻上,和村長拉呱,他決定哪也不去,就在靠山屯住一段時間。雖然他是有身份證的人,但是到了城里,舉目無親,估計就得領著小蘿莉要飯。
李村長聽了一拍大腿:“五保戶李三叔開村過世,家里的房子正好空著,一會就給你們拾掇出來,就是有點漏,明天叫上車老板子,上山打點苫房草。”
胖子一聽也暗暗歡喜,又嘮了一會,不知不覺就倒在炕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