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八玄德,你懂涼州?
當天稍晚些時候,劉備和關羽張飛兩夏侯等部下一起吃了飯喝了酒,又去傷兵營親自給董璜送飯,對他噓寒問暖,傳達作為大漢第一暖男的關懷。
結束送溫暖工作、回到軍帳內準備休息的時候,親兵忽然來報,說漢陽郡太守蓋勛前來拜訪。
劉備一愣,想起了白天的時候和張溫一起見了蓋勛,但是兩人并沒有什么太多的交流,無非是寒暄罷了。
現在蓋勛親自來拜訪自己,所為何事?
劉備不知道,但是念及自己之后的計劃,還有蓋勛及其家族在漢陽郡、敦煌郡的威望,覺得與蓋勛搞好關系是很有意義的。
于是他熱情的接待了蓋勛。
蓋勛帶著一壇好酒來拜訪劉備,見面便熱情的吹捧劉備,說他非常仰慕劉備的功績和學問,認為劉備年紀輕輕就能獲得如此功勛,實在是太讓他敬佩了。
劉備也不含糊,一頓天花亂墜的商業互吹,簡直是要把蓋勛說成涼州的第一忠良,唯一能為朝廷解除禍患的忠勇之士。
兩人推杯換盞,你來我往,互相吹捧,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多年老友。
酒過三巡,蓋勛借著一點點的酒勁兒,終于把心中的真實想法給說出來了。
原來,他此來,是為了向劉備詢問一個問題。
他認為以劉備在雒陽的身份地位,還有他的師承關系,他對這個問題的回答是有代表性的。
“依玄德之見,雒陽朝廷中,是否還有高士能夠真正的提出治理涼州的良策呢?”
這個問題其實問得挺有水平的。
表面是在問朝廷里有沒有能人可以恢復朝廷對涼州的妥善治理,可實際上就是在問朝廷到底還在不在乎涼州。
朝廷到底還有沒有把涼州當作大漢的一個州去看待?
涼州人到底還是不是大漢自己人?
劉備聽到這個問題,下一個瞬間就意識到了蓋勛的意思,并且從中洞察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東西,瞬息之間,他的思緒百轉千回。
涼州當然是有地方分離派勢力的,但是要說涼州沒有中央派的勢力,也不盡然,比如皇甫嵩就是個典型的中央派。
而根據以往的經歷來看,蓋勛也是個中央派,并且也是真的愿意為了涼州做一番考慮,付出一些其他人不愿意付出的東西。
和地方分離派勢力不同的是,中央派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能夠前往中央做官的途徑,而地方分離派則沒有,他們大多數一輩子只能在涼州打轉,去不了雒陽或者其他地方當官。
這并不奇怪,大漢每一個州都有這樣的情況。
但是在涼州,因為數十年如一日的地域歧視,中央派特別的少,地方分離派特別的多,且中央派也無法在雒陽混到核心重要的職位,無法推動雒陽朝廷的政策向涼州傾斜資源。
其余各州,尤其是豫州、兗州、冀州這種地方出身的官員,往往都能推動朝廷政策向自己的家鄉傾斜資源,使自己的家鄉獲得更好的待遇和稅收優惠之類的。
可是涼州出身的官員就沒有這種能力。
好事涼州撈不到,壞事第一個上的就是涼州。
涼州人還很少能去中原核心地區的州郡當地方主官,只能去邊遠地區當地方主官,比如幽州、并州、揚州等地,很難在經濟繁華地帶出任太守之類的職務。
而中原地區出身的官員則能夠輕松在涼州任職,作威作福,囂張跋扈,涼州人還要腆著臉上去跪舔。
長期這樣的二等公民對待,以至于不單單是雒陽朝廷不想要涼州,涼州都快不想要大漢帝國的國籍了。
而且究其根本,東漢帝國對涼州失敗的治理策略和派往涼州的外地官員的不做人行為也是導致涼州人越發背離雒陽朝廷的重要推動力。
涼州人本身并不是一開始就要背離雒陽朝廷的,甚至于那些羌胡部落當中,大部分也并不愿意和帝國中央明目張膽的做對。
就算是這一次的全面反叛,也只有先零羌這個部落深度參與,其他羌人部落大都置身事外,觀望局勢,不想牽扯到這種事情當中,生怕被漢軍秋后算賬。
從之前那個擔任涼州刺史的宋梟的一些做法中,就能看出來關東士族官員對涼州的深深的刻進骨子里的傲慢和無知。
他們根本就不了解涼州,也不想了解涼州,他們對涼州有著極為驚人的無知和錯判,又因為深深的傲慢而不愿意深入了解這里。
他們對涼州形成了不可動搖的刻板印象,先入為主的認定這里是無藥可救的混沌地帶,遂對這里執行放養態度,然后竭盡全力撈好處,撈一把就走,什么也不在乎。
涼州只能越來越差,看不到好轉的希望,惡性循環無時無刻不在持續,直到迎來最后的爆發。
一聲巨響,雒陽崩毀。
這種事情,在往后的每一個時代都廣泛存在著。
就算是到了信息時代,經濟發達地區對欠發達地區的深深的傲慢與無知依然是阻礙發展與交流的重要原因。
某些人的傲慢和無知完全就是刻在骨子里的,把時代帶來的紅利當作自身血脈帶來的紅利,以此高高在上,做出倨傲的態度。
信息時代尚且如此,秦漢第一帝國時期的古典東漢帝國,又如何能夠免俗呢?
一個精英教育出來的高級知識分子居然能對涼州的形式誤判到荒謬可笑的地步,可見整個漢帝國對涼州是個什么樣的感官。
可以說除了涼州人懂涼州人,漢帝國大部分地區的人都不懂涼州,也不愿意去懂。
既然如此,哪里能有什么高士提出什么良策呢?
劉備洞悉了蓋勛接近絕望的情緒,于是放下酒杯,深深地嘆了口氣。
“高士是有的,但是他們既不懂涼州,也不愿意懂涼州,所以并無任何針對涼州的良策,在他們眼里,涼州就是朝廷的壞賬、欠款,他們想盡辦法要甩掉涼州,殊為可笑。”
蓋勛聞言,先是絕望,緊接著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的地方,猛然抬起頭看向了劉備。
“玄德,你是什么意思?”
劉備笑了笑。
“很簡單,蓋府君,雒陽朝廷里是有高士的,但是他們同時也懷著針對涼州和涼州人的深深的傲慢與厭惡,這種情緒讓他們根本不屑于去了解涼州,改善涼州,他們的心思很簡單,就是讓涼州自生自滅,不要干擾到他們,就好了。”
蓋勛深吸了一口氣。
“玄德,你這樣說,我能否認為伱和雒陽朝廷的那些高士,都不一樣?”
“我和他們的確不一樣,可能和我來自幽州有點關系,幽州也是邊地。”
劉備笑道:“不過歸根結底,我和其他人的看法并不一樣,我不覺得涼州是什么萬惡之地,我不相信孝武皇帝和衛青霍去病等英豪費盡心力開拓的疆土是沒有意義的。”
蓋勛看向劉備的眼神頓時就完全不同了。
“玄德,你懂涼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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