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鎮大會上,顧莫杰不可能把很多技術細節講出來。
有些東西,只能悶頭去做,而不適合拿來講故事——除非顧莫杰打算和賈老板一樣天天放ppt騙錢騙投資。
愿景畫好了,后面就是手底下見真章。
涉及到數據篩選算法的研發,是最難量化,也最難讓投資人或者外行人看懂的。唯一評判其是否成功的標準,就是看結果。
這很好理解。
度娘和谷歌,每年都會花數億美元級別的研發資金,優化其搜索結果排序的算法。這種技術投入是隱性的,消費者根本看不見。
觀察力敏銳的消費者,如果可以跨越時空回憶一下幾年前他用過的度娘和谷歌是啥樣的,或許會恍惚察覺到:誒?怎么如今的度娘,感覺搜結果比幾年前聰明了很多?好像稍微打幾個關鍵字,就能猜到我要搜啥?
比如說,在聽完顧總的演講后,很多人都會回去度娘上搜名人名言、相關老梗。
要是擱幾年前,好像得打完一整句“不要誤會,我不是針對誰,我是說藤迅所有的推送算法工程師,都是辣雞”,才能找到想要的鏈接。
今天怎么才打了“不要誤會”四個字,度娘和谷歌就已經把今日的烏鎮金句給聯想出來了?貌似比輸入法的智能聯想還聰明點誒?
要知道,顧總為了應對全球直播,當時可是只公開說了“不要誤會,我不是針對誰”這十個字,后面半句話啥都沒說出來啊!究竟是哪個天殺的聯想算法自說自話聯想的!
(咳咳,沒有對工程師不敬的意思,那些人也是可憐,是藤迅的既得利益慣性太大,工程師也沒法實踐自己的理想。他們如果要上新的內容分發模式,肯定會動擼阿魯毒奶粉cf的奶酪,讓腦殘式流行制造機被踩剎車、讓藤迅的短期利潤受損。
然后藤迅整體的kpi考核模式就會出問題,做了有長遠利益的事情的人拿不到好的考核成績,短平快的人節節升遷。所以這是一個大公司的死節,就像克萊頓克里斯坦森在《創新者的窘境》上說的那樣。這是藤迅到死都解不開的死節。
可惜,大多數消費者是不會感恩的,而且因為他們天天用度娘、用谷歌,甚至體會不到這種每天都在微微進步一點的算法。
開完會回到錢塘,顧莫杰身邊的人都能感受到氛圍有點不對。
那天顧莫杰說的話太囂張了,著實把曾經的敵人往死里、往骨子里得罪了。
一時之間,不少收了錢的公眾號軟文號上各種文章甚囂塵上,展開了關于人工智能“猜你喜歡”的未來走勢、究竟短期數年內能不能抓住中國用戶的心。
當然,力挺初音的用戶也是有的,比如所有知識分子階層的人幾乎都為顧莫杰的言論叫好。
“一群煞筆!別人說啥流行、用啥裝逼就去看、就去用,沒腦子啊!有沒有自己的主見的!一群辣雞!”
顧莫杰也知道這樣不好,容易造成社會撕裂——就跟美國人那邊,如今草根24k純吊和社會精英都撕裂成啥樣了,作為維系社會的中產階級紐帶都幾乎不存在了,實在要不得啊。
所以,他讓初音網絡科技方面,對“初見”及其朋友圈、公眾號,外加其他分享渠道中的過激言論,露臉權重都降低一點。
畢竟,未來重要,眼下也重要。
十年二十年之后,中國人會更有錢,更有個性,更有自我覺醒,不代表眼下也這樣。
對于眼下還在跟風看金秀賢的殺馬特,應該本著治病救人的態度,等他們精神和物質都富有起來,自然會放棄他們的偏好。
而不是把這些人逼到對立面上。
“沒有主見的小學生,只是因為他們目前見識少才沒主見。過幾年等他們被玩壞之后,會經驗豐富起來的,到時候他們就知道麻花藤推送給他們的不是好東西了。我們要以包容的姿態歡迎這些人歸來,而不是用鄙視鏈歧視他們。”
老白,都是從小白成長過來的。
紛紛攘攘的輿論風波,一直吵吵了十天半個月光景,吵到開學季才漸漸平息。
顧莫杰這段時間,也逐漸把其他日常的生意放空出去,增大手下人的權限,而他自己只專注于親自抓人工智能推送算法的的優化工作。
想法太超前,身邊不理解的人自然不少。只不過他身邊不理解的人,出發點都是為了他好,提的也都是善意的建議。
比如,這陣子回到家里,他妻子陸文君都少不得給他吹耳旁風。
陸文君曾經一度被顧莫杰拔高到初音的用戶體驗總監。
用戶體驗這種事情,女人還是比較有發言權的,而且正好需要細膩的人去操作。陸文君又是學計算機出身,又蕙質蘭心,這些年見多識廣地歷練下來,頗能把握得好方向。
只不過,從去年產后,她很少過問公司的事情了,也就把用戶體驗總監的職位讓了出去。
作為亞洲首富的妻子,她需要把更多精力放在親自培養繼承人方面,育兒上自然不能馬虎。工作么,少她一個也沒什么大礙。如今孩子已經周歲,她才漸漸能分出些精力關心顧莫杰的生意。
畢竟多年的用戶體驗工作積淀還在那兒,所以每天枕邊風時刻,陸文君都要提她那句經典名言:
“人都是有自尊的,不愿意被機器猜透他的內心。如果機器對他的喜好猜得太準,用戶反而會有抗拒逆反的心理,偏偏擰巴著來,說不定還會故意給人工智能提供錯誤的數據。”
這天,顧莫杰又是很晚回家,收拾收拾倒頭就要睡。陸文君早早安頓好了孩子,親手給他上精油按摩解乏,又提起了這個話題。
顧莫杰許是累了,不想長篇大論解釋。
“這些事情,你都脫節工作兩年了,我很難和你一句話解釋清楚。別多想了,這事兒上我明白著呢。”
“你是不是又有女人了,這么不耐煩。”陸文君一副泫然欲涕的語氣,讓人多有不忍。
“想哪兒去了,我連婉清都一兩年沒沾了,你不方便的時候,就只碰過費姐和寶兒。不許再起這方面的疑心了——咱的財產,將來還不都是孩子的。”
“那你還嫌我煩,就跟我說說唄。口渴我給你倒水。”
顧莫杰被拗不過,只能答應。
他也知道,對身邊的女人一直關心不夠。盡管今年年初開始,陸文君身子徹底養好之后,他已經恢復交公糧了。
事業到了這個規模,那也是天意難違的。
陸文君給他端來一杯薄荷涼茶,他抿了一口,靠在枕頭上摟著自己的女人。
“這事兒,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當然知道人都不喜歡被機器揣測自己的內心,但是,我們將來完全可以做得更隱蔽嘛。現在的推送模式會被人罵,那不是因為它智能程度還不夠高,形式還不夠簡潔,所以才被罵。
但這是一個過程,是為了把推送人工智能訓練得更強大,哪怕頂著罵聲也不得不走過去的過程。”
陸文君靠在丈夫肩頭,在他胸口畫著圈圈,“你是說,將來的推送人工智能徹底完工之后,在表現形式上可以做到完全看不出是在‘主動推送’?可以表現得完全是‘呼之則來、揮之即去’的被動‘小受’姿態么?”
顧莫杰很自信地回答:“為什么不可以做到?”
陸文君雙眸閃過一絲異彩:“可是,具體會是什么樣呢?我完全都無法想像,如何才能又推送了東西,又顯得被動。”
“你想想看,1998年上網的那些網民,用雅虎導航的人,會能夠想象后來度娘和谷歌倡導的搜索引擎模式么?
雅虎導航,不就是把人們上網所需要常用的網址,都羅列出來,把最大眾化的人需要的內容,都編輯鏈接起來么。
幾年之后,發生了什么樣的變化?人們上網后看到的第一個網頁,是很干凈的,一片雪白。除了一個度娘或者谷歌的logo,就只有一個輸入框、一個搜索鍵。
所以度娘和谷歌的用戶體驗,完爆了雅虎導航。人們想要看什么,直接按所思所想打字就可以。當搜索支持的關鍵詞越來越模糊、找到的結果越來越契合人們的需求,雅虎導航不就徹底衰落了么。
度娘和谷歌,就是上網的被動模式,可以讓用戶體驗到充分的被尊重,體驗到“是我主動想找,它們才給我這些。而不是別人送上門來的”的錯覺。
推送算法及其背后的大數據積累,目前還不夠多,分析準確度還不夠。所以我們要先用相當于當年雅虎導航的模式,讓它的曝光率和被使用率盡量高,把機器訓練得更強。
等我們足夠強之后,自然而然就可以轉向度娘和谷歌的模式,到時候,用戶也許就看不到每天的推送欄了。”
陸文君從顧莫杰懷里掙脫出來,直起身子,怔怔地思忖:“那會是一種什么樣的形態?完全想象不出來啊。”
“比如,當我們的算法和大數據再積累一年半載,略有小成。我們可以在過渡階段弄一個未讀池的概念。比如一個用戶在初見上訂閱了好多公眾號、關注了很多明星,然后每天刷出來的動態有幾百條,他們根本看不完。
這時候,咱從目前的‘猜用戶喜好’推送排列,改為設置一個‘未讀池’,用戶覺得閑著無聊,主動點擊一下‘刷新’,就給他刷出幾十條實際上我們用推送人工智能篩選過權重、揣摩過他喜好的內容來。因為用戶主動點擊了這一下‘刷新’,所以他們不會有被人揣摩的惡劣體驗,只會覺得這些東西是他主動去拿的——但實際上還是我們揣摩后送的。
再往后,等這個能力徹底大成,我們就可以把所有有行跡的推送渠道和推薦位統統干掉——只留下一個‘初秘’人工智能助手。等用戶對著自己的手機喊一句‘我想看都市文’、‘現在的電影無聊死了’,就揣摩出對方的心意,然后給他一些算法認為他想要的——這種時候,用戶的體驗完全是一個主人在使喚一個機器人小秘,怎么還可能存在‘用戶體驗不爽’的問題呢?”
“這都行?嘶——這么一看,好像還真是什么都解決了誒。”
陸文君略微腦補了一下,一想到初音未來可以做到讓一個軟糯的語音助手發出女聲,在‘狗吸金薩馬’發出命令后立刻送上他想要的東西時,誰都扛不住這種服務啊。
“可是……初秘能夠做到這個功能么?以前我們訓練初秘,和蘋果訓練siri,不都是靠‘統計最高頻次的幾個回答,選出最有可能優選的標準答案’來訓練的么?
但是每個人的偏好,是眾口難調的啊,靠對大多數人的選擇進行統計、給出概率最大的結果,完全做不到你剛才說的目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