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尼黑,巴伐利亞州政府。
這是一個明媚的早晨,公務也不怎么繁忙。
如果沒有顧莫杰那股狂暴的泥石流,這一天或許會給赫斯特。澤霍夫州長留下一個美好的回憶。
可惜,歷史是沒有如果的。
在辦公室里批掉幾份文件、喝完一杯咖啡后,赫斯特州長的備用電話響了。拿起來一看,是一個幾乎沒聯系過的陌生號碼。
赫斯特州長眉頭一皺。
備用電話是他的一個私密號碼,知道的人不多。
“你好。”
“州長好,我是‘馬克西米里安。阿爾布雷希特。魯普雷希特。斐迪南德’,希望你還記得我。”
“馬克西米里安。阿爾布雷希特。魯普雷希特。斐迪南德?”
赫斯特州長有點費力地把這個既拗口又陌生的名字復述了一遍,讀到最后那個“魯普雷希特”的后綴時,才恍然大悟對方的家室——
對方是當年帝國時代的魯普雷希特公爵的嫡孫、也是前巴伐利亞王室財產的嫡系繼承人。
魯普雷希特公爵,是一戰時德意志帝國滅亡之前的末代巴伐利亞,也是當時的帝國陸軍元帥,在一戰中率領巴伐利亞系的德軍第6集團軍南征北戰4年,頗有軍功。
帝國滅亡后,公爵也失去了封地,但理論上依然保留了王室的財產權。二戰中,因為公爵反對元首,家族被清算過。戰后又被美國人扶持了回來,1955年在慕尼黑的洛伊茨特騰堡去世。
公爵的次子阿爾布雷希特繼承了爵位和家業,1996年以90多歲高齡去世。如今執掌家族的,已經是第三代了,也就是剛才打電話進來的那個老頭。
在德國,末代貴族之后,往往名字都容易越取越長,就是為了把失去爵位后每一代新增的祖先名字,都截取一段作為前綴使用。比如隔壁家那個奧地利末代皇帝的后裔,如今都有五段式的名字了。
這種人,如今已經毫無能量,也很少和政府打交道。但是考慮到歷史原因,州長之類的行政官員對他們還是比較優待有禮地。
何況,曾經還有很多王室不動產、在歷史上漸漸被收歸州政府托管。但那些東西名義上的所有權,還是屬于王室后裔的。
莫非是來打秋風了?
想到此處,赫斯特州長清了清嗓子,決定還是矜持一點的好。
“魯普雷西特先生,你好,有什么可以幫到您的么?”
“有一個中國來的瘋子,不知道哪根筋有問題,居然想問我買‘新天鵝堡’!我對付不了他,你得給我想辦法!”
赫斯特州長大吃一驚:“啥?新天鵝堡。那不是已經被托管給州政府、作歷史遺跡景點了么!”
新天鵝堡可是德國最偉大的城堡!德國旅游業的象征!
“我老了,不懂互聯網,不知道世界上這兩年怎么就冒出來一個叫‘顧莫杰’的中國人,很猖狂。他威脅了我很多話,好像很厲害的樣子,但是我聽不懂。既然州政府托管了我的城堡收門票,這事兒你們不能不管。”
“顧莫杰?就是前幾天剛剛和拜仁俱樂部、還有西門子達成交易的顧莫杰?”
赫斯特州長是個懂行的,了解招商引資的重要性。全球前列的富商還是比較門清的,不比魯普雷希特那種不問世事的老頭兒。所以一聽顧莫杰的名字,他就沒那么沖動了。
千萬別是富一代耍橫裝逼非要買啊!
電話另一頭的聲音很不耐煩:“我怎么知道是哪個顧莫杰!他說下午會親自來我這里拜訪的。”
赫斯特州長連忙應承:“沒問題,我會帶國土局和不動產登記處的人,以及律師,下午親自趕到您府上處理的。”
吃過午飯,赫斯特州長就帶人趕去了洛伊茨特騰堡——就是那座前王室嫡系家族如今還在住的城堡。
到了地方,和魯普雷希特稍微聊了幾句,顧莫杰一行也來拜訪了。
顧莫杰很親和,除了保鏢,就只帶了費莉蘿一個。一見面,就人畜無害地問好。
“赫斯特州長,幸會。前陣子忙著談生意,沒來拜會。”
赫斯特一看顧莫杰不是開玩笑的樣子,沉住氣問:“顧先生,聽說你要買新天鵝城堡?你不知道那是德意志的文化遺產么?”
“是么?我記得你們申遺過,但沒申成功吧?既然這樣,理論上我就有權提出購買要約。”
赫斯特臉一板:“顧先生,剛才的話我還可以當你是開玩笑。如果你再這樣的話,小心我認為你這是挑釁!”
“絕對不挑釁!我是真心的:一幢130年歷史都不到的房子,申什么遺啊,肯定過不了的,還是賣給人住比較劃算。你們德國人要是真嫌棄沒有古建筑申遺,拿科隆大教堂湊數也不錯——喔,差點忘了,那玩意兒60年前被美國人炸塌一次。”
顧莫杰說著,旁若無人地扭頭看向費莉蘿:“對了費姐,是不是炸塌了重修、在申遺的時候又要重新評估年限的?國際法我不太懂。”
“放肆!”旁邊已經八十歲出頭的馬克西米利安。魯普雷希特那拐杖敲擊著地板,嘰里呱啦地用德語訓斥了一頓。
他年紀老邁,記憶力不好,已經不會說英語,只能勉強聽懂。
有人唱了白臉,赫斯特州長稍微可以緩一緩,作為一個老牌政客,他也不想直接和人撕逼。能曲線解決的事情,還是曲線解決比較好。
“顧先生,好,我們不糾結法律問題了。我承認,理論上你確實有權提出購買要約,法律上來說,那座城堡沒法定義為‘不可出售物’。那我們務實一點好了:過去這一百年里,想買新天鵝堡的人,只有你一個么?難道你是過去一百年內的世界首富?如果可以賣,還輪得到你么?
那些前人都沒有成功,說明我們堅持不賣的決心很堅定。或許我們不會直接說這玩意兒法律上不能賣,而是給你開一個100億歐元的價格,你覺得如何?這種糾纏是沒有意義的。你來巴伐利亞經商和投資,我們非常歡迎,但是請你不要再無理取鬧。”
赫斯特苦口婆心一大堆,顧莫杰其實就只聽進去兩句。
“所以,理論上那個城堡是可以賣的。”
“我特么說半天,你就只聽到這一句!”連赫斯特這樣的政客,都火了。
“那么,我們來談談條件——我可以出10億歐元的價格。”
來之前,顧莫杰是估算過歐洲城堡地產的估價的,目前德國在售的城堡,規模只有新天鵝堡20分之一、但是可以追溯到威斯特伐利亞條約》時代(16181648,也就是三十年戰爭時代)的城堡,大約售價在3000萬歐。
意大利蒙特格雷尼有個藝術價值和裝飾水平和新天鵝堡勉強可以一比、但規模只有其六分之一的古堡,售價0萬歐。
按照顧莫杰這幾天找的資產評估師給的估價,如果有一樁“規模、尺寸、裝飾檔次”和新天鵝堡完全相當的城堡,售價應該在4億歐元左右。
顧莫杰出10億,已經是考慮到了這座城堡的歷史價值和文物藝術價值,并不算黑。畢竟這地方曾經是巴伐利亞國王的行宮。
赫斯特當然不會和顧莫杰談價錢。
“10億?開玩笑。50億歐都不可能!”
“那就沒意思了,你們報個價吧。”顧莫杰把腿翹起來,抽出一根雪茄。這是他耐性即將消失的表現。
“再多也不行!”
“既然你們不開價,只好我額外給你個附加條件了。”顧莫杰把雪茄一擰,然后丟在桌上。
“元首的我的奮斗》,版權在巴伐利亞州政府手上,對吧?魯普雷希特先生,令尊和令祖父,當年也是和元首有仇的,對吧?我記得令祖父在戰時逃到了匈牙利。但是1944年元首的德軍占領了匈牙利,令尊和令祖母沒能跑掉,被抓進集中營關了一年。”
赫斯特州長微微有些緊張,又有些憤怒:“你問這個干什么?還有,你沒有教養的嗎!你就這么在一個80旬老者面前,揭他年輕時的悲慘經歷!”
“對不起,我絲毫沒有冒犯的意思,我只是為了說明問題。”顧莫杰的笑容,一剎那恢復到和煦地狀態,很純很誠懇。
然后他看了一眼費莉蘿。
費莉蘿清了清嗓子,說道:“根據聯邦著作權法,在德國,著作權期限是終身加死后70年,比中國還長20年。對于沒有遺產繼承人的死者的著作權,收歸各州政府行使——所以,元首的我的奮斗》著作權,握在巴伐利亞州政府手上。他是1945年死的,到2015年,70年就到期了。到時候,這本書就會成為公版書,誰都可以翻印,誰都可以賣。”
“你們想干什么!”
赫斯特州長這次是真的有些慌了,但是他腦子里還在幻想,對面這兩個年輕人別想到什么歹毒的計策。
可惜,事實顯然會讓他失望。
顧莫杰獰笑了一下。
“貴州行使了65年著作權,行使的模式是什么呢?是藏起來,一次也沒印。因為你們希望讓元首的學說永遠消失,你們每年花費數以億計的歐元,在這個問題上維(和諧)穩,讓年輕人不知道元首當年說了什么。
而今天,我會告訴你們:如果不把新天鵝堡賣給我,五年后你們會看到在全世界、尤其是歐洲的互聯網上,我的奮斗》精修版電子書滿天飛,而且是不要錢的。還會讓全世界主流搜索引擎上,正面注解版本大行其道、而你們希望的‘批判注解’版本,會被壓到搜索結果的幾十頁之后——5年之后,我一定是地球上最大的互聯網供應商,我說到做到。”
“你這個畜生!”
“惡魔!你會不得好死的!”
紙質書的時代,早就過去了。如今這個世界,威脅人出版實體書,是沒用的,但是威脅人傳播數字化文庫,散播歐美頂級財閥不愿意看到的內容,是很可怕的。尤其是當威脅來自于顧莫杰這樣的巨頭,哪怕墻都墻不住。
有恃無恐的顧莫杰,當然不會在乎對方沖動的謾罵。
“我該把這些話當成贊美么?還是說,到時候把你們希望置頂的搜索結果,再往后踹二十頁?這樣好了,剛才就既往不咎了。從現在開始,你們每罵一句,我就把你們希望的搜索結果往后踹10頁,想踹多深你們自己看著辦。”
沒有實力的人,狺狺狂吠又有什么用。
赫斯特滿頭大汗,大腦瘋狂地運轉著,試圖尋找破局的說辭:
“等等!顧先生!我們知道您崛起非常迅速,說您會超上扎克伯格,那都是很有可能的。但是,要說在5年內做到搜索領域、文庫領域最強,你應該還不如谷歌吧!
而且新天鵝堡只有一座,我要是賣給了您,明天有別的互聯網巨頭也拿這種條件來威脅我,我們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既然你沒法承諾擔保‘哪怕我們就范了你就一定說到做到’,我們憑什么還賣給你!不如就跟你魚死網破!”
“嗯,這話說得挺有道理的——讓人交保護費,至少也要讓人看到我有能耐罩著你們,對吧?如果我沒能耐罩你,你肯定是寧可被我燒殺搶掠一頓,也不會給保護費了。”
顧莫杰很誠懇地幫赫斯特州長分析了一遍,然后話鋒一轉。
“不過,你好像忘記了一個問題——拉里佩奇,是個猶太人啊!扎克伯格,也是個猶太人啊!你覺得,猶太人們,會為了滿足自己的欲壑,選擇‘傳播元首的著作’這種條件,來要挾么?這個星球上,達到了這種段數咖位的互聯網大佬,除了我以外,還有誰不是猶太人的?”
赫斯特州長頓時覺得嘴里發苦。
是啊,好像這個星球上,有資格發出這種威脅的人,除了顧莫杰,剩下的都是猶太人。
“我……我還可以向墨克爾首相申請,修改聯邦著作權法》!為我的奮斗》專門修一次法律!”
一直沉默不言的費莉蘿,在旁邊冷笑出聲:“嘖嘖,連‘法不溯及既往’的基本原則都忘了,還好意思說你們德國是一個法制國家。真是連中國都不如!我為你羞恥!”
費莉蘿的話,是發自內心的,作為一個從小有志于當大律師的正義感妹子來說,尊重法律的嚴肅性,是她一生的準繩。
赫斯特州長左右為難。惆悵再三,只能是對魯普雷希特老頭兒說道:
“馬克,我幫不了你了。州政府不能解釋為什么而妥協,如果州出面,把新天鵝堡賣了,州政府的信用就完蛋了。我還是把托管權取消,把城堡的一切管理權交還給您的家族。然后您出面把城堡賣給顧先生吧,那就只是一次普通的民事交易。”
“赫斯特!你不能丟下我不管!”
“那你想看到那個惡魔的著作撒遍全世界么!想想看!你和你的父親母親,1944年是在哪里度過的!”
馬克西米利安。魯普雷希特面露痛苦,很久才說道:“好吧,我賣!”
“講真,我都有點佩服你們了。唉,你們這些白左,為了黑元首也是蠻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