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9日,京城。
街頭處處有便衣,酒店處處有監控。
進京的鐵路客運列車,更是每到廊防就會停下耽誤許久,全車檢查。
這是京城一年一度戒備最森嚴的時候。因為,2會正在召開。
這天一早,大會堂里,會議還在熱烈地召開著。算算日程,已經開了五六天,各組的分組討論會也差不多該結束了。
每個專門委員會對于各提案閉門初審完成,就該決定哪些提案可以向大會正式提交表決、哪些不提交了。
眾所周知,所有的代表、委員都是有提案權的。
但并不是幾千個人的提案,都有機會進入最后討論程序——否則的話,短短12天是肯定開不完會的。
至少有九成的提案,得在各個專門委員會的內部討論中先否決掉。然后各個委員會把大浪淘沙后基本可行靠譜的挑出來,才提到最終的大會上。
比如,著名嘴炮委員馮某剛那種人提的“恢復繁體字”之類的提案,多半都是第一輪分組會議中就內審斃掉了。(我不是說繁體字不好,只是陳述一個歷史事實。繁體字問題上,我個人傾向于馬某九提的“識繁書簡”。)
新經濟界的人士,也有自己的討論分組。
今年的經濟界人士分組討論會上,就加入了幾張新面孔。
其中有一個年輕人尤其扎眼,因為他實在是年輕得不像話——他自然是去年年底剛剛補選上來的初音集團總裁、顧莫杰了。
從一個星期前,日理萬機的顧莫杰就不得不放下手頭的生意,放下手頭激戰正酣的手機、通訊軟件、錢包軟件等領域的決策。提前住到他去年在京城新買的香山御園,然后操心一點利國利民的大事。
聽說京城的政界人士都喜歡住西山。主要是三十年前潛龍的時候,葉帥這些從龍擁立功臣,就喜歡“上西山”。幾十年下來,哪怕西山最差的別墅也要幾千萬,依然趨之若鶩。
只恨大多數人錢來得不能過明路,買了別墅也只能掛別人名字。
顧莫杰那幢頤和園邊上的別墅,倒也是掛了葉敏茹的名字。不過他只是巧合,怕麻煩,心中并沒有絲毫芥蒂和疑心暗鬼。
今天,就輪到他的提案,在組內內部討論。因為資歷淺薄,他的議程是放在分組討論會的最后一天的。
不是圈內人,絲毫不會去關心一個24周歲零2個月的嘴上沒毛年輕人打些什么官腔。但是新經濟界的人士,多半會好奇顧莫杰的提議,一絲一毫都不愿意放過。
會堂里熱烈地召開分組會議的同時。
在中聯通總部,董事長辦公室。一把手常某某盯著眼前的報表,心里一陣陣罵釀。
都特么什么豬隊友!爛泥糊不上墻!
自從一年多前,國內的通訊運營商改組,網通系并進聯通之后,聯通高層的站隊投靠進行了大洗牌。北方系的勢力,與滬檔纏綿雜交,外人更難看懂。常某既然認了那個“世侄”(主要是認了世兄。世侄只是論資排輩排出來的。)總得弄點投名狀,主子讓咬誰咬誰。
09年46月的初音娛樂股權戰爭,常某根本沒介入,但是他也提前得了吩咐,把初音系的勢力盡量從運營商里洗掉。
于是,他在IPHONE4還在研發早期的時候,就和美國人接觸了起來,最終經過緊張談判,敲定2010年起改用IPHONE4作為聯通“沃”3G的高端合約機。
常某自己個人么……當然也少不了如何如何一番。
誰特么說美國人做生意不塞錢的?
哪怕在外國做生意不塞錢,進了中國還是得乖乖地塞。
被打臉之后,心里是不服的,只是沒有血本無歸,又有朱叔調停,所以沒能再作耗。
但是也沒下令休戰。
事實上,從此以后洪色資本對初音娛樂的進一步控制、包括今年的增持到26以上計劃,主導權也被朱叔奪走了。終究只能跟在后面喝點湯。
常某拿了美國人的,箭在弦上,主子沒讓他停手,他也就懶得再掉頭,且過且爽吧。
誰知喬布斯這個坑貨!
“IPHONE4上市一星期,就特么才賣出10萬部合約機?全中國市場才40萬部?還三分之二是預購機、后勁這么差?”
自言自語地看著那堆數據,常某簡直想哭。
按照他的常識推測,今年IPHONE4在中聯通賣出的合約機總數,不會超過200萬臺,全渠道出貨總數,也不會到1000萬臺。
中國可不是特么的菲傭或者印尼猴子的國都。
2010年的中國人,消費力已經挺強了.3G用戶數雖然只是菲印市場的3倍;但要說高端機消費潛力,起碼是后者的10幾倍。
蘋果公司那個根據第一周市場表現預估出來的全年遠景,可比歷史上IPHONE4時代的表現要差得多。
在平行時空那段歷史里,IPHONE4可是創下了上市第一年全球6000萬的銷量的,在中國就有15001700萬。
眼下,這個數據相當于是被“初心2”的橫刀殺出,剮走了一小半市場。另外一部分市場,則是因為安卓系整體的壯大,而被HTC之類的牌子分潤掉的。
或許,蘋果在全球市場的布局依然可以勉強撐住,哪怕做不到一年6000多萬的全球銷量,好歹能死守5000萬。
“初心2”剛上市,渠道和文化差異限制,讓其沒法進入除了東亞和東南亞以外的海外市場,也就沒法在更大范圍內威脅蘋果和三星。
但是在漢語文化圈里,今年的蘋果是結結實實受到了重創。
根據市場技術分析:“初心2”的顯示、顏值結構、智能節電這些因素,固然也起到了相當大的作用,但是那些因素并不是“初心2”搶走IPHONE4用戶的主要原因。
換句話說,“初心2”雖然漂亮,但因為漂亮這個屬性搶走的用戶,大多是原先準備買三星、LG之類韓系機的顏控用戶。
果粉們是如何自命不凡的?當然是“高端大氣上檔次,低調奢華有內涵”。
果粉從來不屑于標榜自己的手機酷炫好看,他們要的是極簡、但必須有逼格。
手機領域,哪項性能的強大,最能體現逼格?
答曰:人工智能。
IPHONE4在中國上市一周,結果在最裝逼的一個技術點上,SIRI被“初秘”爆了。
或許蘋果公司在各種暗痤痤的渠道上解釋過:SIRI智能程度并不低,如果你和她說英語,她還是挺智能的……
可惜,中國用戶沒機會驗證這一點了。誰會無聊到為了和手機聊天專門去日常說英語?
兩大貨色在網上對比了一個多星期,各種深度扒皮帖、技術發燒測試貼,早就堆滿了所有論壇。
說中文,實打實就是“初秘”識別度高,回答準確,而且語氣還俏皮,神似初音歌姬。
甚至聽說有些牛逼的自媒體UP主們,買了“初心2”之后,就天天和自己的初秘聊天,各種玩壞調教。然后把自己玩壞調教初秘的視頻傳到初音視頻上。
那些特別搞怪特別福利的片源上傳者,光靠龐大的播放量、配合初音視頻的“廣告費分享計劃”,就把一臺手機的錢賺回來了。
如此形勢,IPHONE4出師不太利、比歷史同期損失近半數初期銷量,也就情理之中了。
“初心2”,可謂是仗著“金玉其外、金玉其內”的內外兼修,正手剮了一刀三星LG,反手又剮了一刀蘋果IPHONE。
正反手都不閑著,中端高端市場都要搶、顏控逼格控一個都不放過。
幸好,“初心2”如何牛逼,常某是沒責任去關心的。他現在需要面對的,只是“‘沃’套餐合約機改為IPHONE4后、對公司利益造成的損失怎么辦”這個問題。
如果去年沒手賤把聯通合約機改成IPHONE,現在繼續用“初心2”代的話,聯通“沃”套餐的銷量,肯定會更好吧?
這一點想都不用想,市場上兩個牌子的銷量數據,已經說明了問題。
怎么搪塞呢?真傷腦筋啊。
“要不還是老三篇?各種經營決策失誤,找點市場調研部門的替罪羊檢討一下?處分一下將來再重新提拔上來好了。”
常某心里這么琢磨著,突然手機響了一下:是秘書發來的提醒消息。
大會那邊,應該散了。
常某揉揉太陽穴,打內線,讓秘書給他送一杯參茶來。
然后,他自己想了想,拿起手機撥了個號碼,打給他一個在京城多年的舊識。
算不上舊友,只是舊識。人家是混民企的,逼格咖位也不低,不至于特地來討好他這種中字頭央企老總。
電話一接通,常某便熱情地招呼:“喂?楊總,怎么樣。開完會了吧?今天,有沒有什么和兄弟相關的提案吶。”
電話對面是個40來歲的男人聲音:“還真有。顧莫杰那小子,后生崽不知天高地厚,真叫一石激起千層浪。”
“和我們有關系?”
“和你、移動、電信,都有關系。回聊吧,我先去食堂吃點東西。”
“別介,說說,先說說唄。”
和常某聊天的男人,名叫楊源慶,連想集團CEO。
連想集團,也是國內頂尖的IT集團。考慮到如今初音集團下屬的初音智能在手機硬件領域如此猖獗,連想和初音的關系,倒是和美國那邊IBM和蘋果的關系相若。
隨著歷史邁入移動互聯網時代,連想也有做安卓智能機,命名為“樂PHONE”,也是一個上市不到半年的玩意兒。只是因為如今中國的手機界風起云涌,“樂PHONE”也連歷史同期的高度都遠遠沒有達到。
連想的CEO,自然也算是新經濟界大佬。楊源慶本人,08年換的時候,就選上了全國委員,同時也是全國的副。
正委員、副,楊源慶在這兩重政治身份上,和顧莫杰完全是重合的。
兩人又都是新經濟界人士;開會的時候,自然每一場會議都是重合的。甚至楊源慶的座位就排在顧莫杰隔壁。
這也是為什么常某最近每每覺得被顧莫杰弄得心驚肉跳之余、想要托關系盯著顧莫杰,第一個就想到楊源慶的原因。
楊源慶一開始準備有空了再和常某聊,結果被纏得有點緊,就隨便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先和盤托出了。
常某聽了楊源慶轉述的提案,頓時大吃一驚,隨后而來的是一種荒謬感。
“啥?你說啥?顧莫杰在分組會議上,提出要成立‘中國(和諧)鐵塔’公司?把三大運營商的自建基站鐵塔的權力都收走?改為統一實施?這樣的雜碎哪來的自信!”
“別激動,他就是提了提,圈子里還頗有幾個人覺得他說得挺對的。不過委員會要通過還早呢,你擔心個啥。”
哪怕楊源慶沒把話說死、字里行間多透著對“后生崽不知天高地厚”的不屑,聽在常某耳朵里,依然激發出了濃濃的不甘:
“怎么可能還有人覺得他對!他的論點是啥?好處是啥!你倒是編出來!”
“他的立意,是說目前國家三大運營商在建設鄉村基站選址、鐵塔的過程中,存在的浪費太嚴重。很多移動、聯通、電信的鐵塔,其實可以合并使用,沒必要浪費資源很近的距離上起三座鐵塔。
歸并到一家之后,三方可以協調鐵塔資源,如今3G時代電信的網絡建設跑在移動前面,可以讓移動出錢租電信的塔用、把現有鐵塔有限改造后,將移動基站設備裝到同一座塔上。免掉再起一座塔的浪費。將來到了4G時代,CDMA2000沒法平滑向后繼承,可能就要反過來租這幾年里移動新起的鐵塔用。”
聽完這些細節,常某更是被氣笑了:“亂彈琴!WCDMA、EVDO、TDSCDMA的基站網絡覆蓋效能都不一樣。一個塔豎三家的基站,覆蓋率差的那家運營商信號不好怎么辦?如果偏著覆蓋率最低的運營商造塔,覆蓋率富余的那家多出來浪費的信號資源怎么算?
一點都不懂通訊網絡的小雜碎,不知天高地厚還敢提這種提案?而且那個啥鐵塔的公司要是成立了。壟斷比我們三大運營商還狠吧!運營商好歹還有移動聯通電信,將來鐵塔就一家。你信不信真要是成了,以后造鐵塔的單價比我們現在每家單獨造還貴!”
常某畢竟是體制內混了幾十年的,或許前沿技術不怎么懂,但是對于“如果出現新的壟斷者,會怎么坑完國家利益坑人民利益”這個問題,他是非常在行的。
腦子都不用轉,就設身處地想到了各種黑鍋可能性,簡直不要代入感太強。
就差說一句“要是真成立鐵塔公司,并且讓我去當鐵塔老總,我就會這么干”。
楊源慶一直沉默不語,不和對方計較。常某說的那些話,有很多在上午的分組討論會上,已經有懂行的人提出過質疑了。不過那些委員都沒有常某這么專業,所以常某的話,還是有些新意的。
“楊總,下午你可要把我說的這些弊端,都在會上提出來,千萬不能讓那幫嘴上沒毛的家伙禍害了國家。你等等,我讓秘書立刻根據顧莫杰那個提案,整理一份批駁意見來。你就當是幫我代交吧。”
“這種得罪人的事情……我犯不著給你火中取栗吧。何況移動、電信還沒表示呢,你沖那么急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