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6號,顧莫杰生日之后的次日。《樂〈文《小說.
陪著顧莫杰high了一天的費莉蘿,拖著略顯疲憊的身體,和意猶未盡婉然亢奮的靈魂,回到了風荷雅苑的家中。
這房子是顧莫杰買給她的,兩年多前就值一兩百萬,還是錢江大學的內部價。這幾年隨著錢塘房價的暴漲,如今市值已經突破了五百萬。
費莉蘿的父親費政清和母親張靜,一直都是排斥住這里的——主要是費政清在反對,因為在這屋里,會時時刻刻提醒起他賣女兒的屈辱感。張靜反而是無可無不可的,只是習慣了對丈夫言聽計從。
時間是治療一切創傷的良藥。撐了兩年之后,看著費莉蘿一個人獨居在風荷雅苑,費政清和張靜終究是會心疼女兒的,漸漸才軟化下來。去年年底半推半就地也搬了進來,好有個照應。
費莉蘿今年已經23周歲了,再過幾個月就24周歲。她母親張靜也已經從國企辦了退休,費家家風嚴謹,安分守己,哪怕住了風荷雅苑,也沒想著奢靡請女仆。張靜內退在家,就每天張羅些家務,為丈夫女兒準備一口熱飯熱菜。
盡管女兒一年也就三分之一的日子回家吃飯。
“媽,別忙了,我今天帶了外賣,你少辛苦些吧。”費莉蘿提著一個精致的袋子,里頭盛著四樣熱菜。
昨晚她和顧莫杰睡在江南會,今天中午回來之前順手點的菜。
“誒,都回來了,還吃外頭的,你這孩子……”張靜在女兒面前也撐不起氣場,略微說了一句,也就打住了。
丈夫是個有主見的,女兒也有,就她從來聽別人的意見聽慣了,是個軟面的性情。
“爸不加班吧?能準點回來么?”費莉蘿把菜一樣樣拿出來,裝盤放好,一邊和母親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不加班,1月份么,老外也正空著呢。”張靜對丈夫的工作很了解,說得很有把握。
費政清做的是外貿生意,從紡織品、印染到小商品出口,都有做,每年11、12月是最忙的,1月就空下來了。
這樣的小老板,在錢江省大街上一板磚砸下去說不定就能砸到一兩個——光是會稽市一個地級市,印染行業的產能就占到了全國的四成。而江浙一帶又有幾千年的絲織品出口傳統,所以做這種外貿生意的企業主早就泛濫了,絲毫不起眼。
幾年前,費莉蘿剛念大學的時候,費政清的生意也就兩三千萬規模。這幾年大形勢不錯,他個人也很拼,每年都能千兒八百萬地凈賺。數年下來,資產竟儼然突破了五千萬,實力更上了一個臺階。
在費政清眼里,生意蒸蒸日上,當然是他自己經營有方、刻苦肯干的結果,和外力毫無關系。
只不過,有時候他自己也沒有想過:為什么每當外經貿局那兒出口配額緊張的時候,總是他的那些同行出口量受限呢?為什么他費家的外貿公司從來沒有在配額問題上被外經貿局卡過?
官場上的人,其實是嗅覺最靈敏的一群人。
連外經貿局的人,都隱隱然知道顧莫杰是他的“女婿”,只有費政清自己還在裝鴕鳥,維持自己的風骨和尊嚴。
費莉蘿回想著這兩年來父母的種種轉變,墻上的時鐘,悄然轉到了六點半。
一陣鑰匙響,費政清準點出現在門口。看到女兒比他早回家,他微微愣了一下:“小蘿今天這么早?”
“爸,快洗手吃飯。今天有你最喜歡的香辣帝王蟹。”費莉蘿收起了一切女強人的元氣,要多淑女有多淑女,只想扮演好乖乖女的角色。
“乖。”費政清話不多,只是愛撫地摸了摸女兒的頭發。在他的記憶里,似乎女兒如此乖巧的頻率,已經越來越低了。
帝王蟹的蟹殼很厚,不過肉質也肥美,一根蟹腿里面的蟹肉粗細,就頂得上大閘蟹蟹斗的肥厚程度了。費莉蘿很乖巧地拿著銀挑子,幫父親拆著蟹肉。一桌三口圍著,頗顯暖意濃濃。
“爸,這兩年你覺得做紡品、印染這些的出口生意難么?”費莉蘿剝了一段很完整的蟹腿肉出來,連肉膜都不帶破的,看著晶瑩剔透讓人很有食欲。然后她便一邊把蟹腿肉挾給父親,一邊隨口問道。
“還挺不錯的呀,雖然配額一年比一年緊了,但是總的來說還做得下去。”費政清瞇著眼,享受著天倫之樂和蟹肉的美味,信口回答,“誒,今天怎么突然想起關心老爸的生意了?”
“爸——你個沒良心的,那我不關心你好了。”費莉蘿嘟著嘴,丟下銀挑子罷工了。
世上沒有父親能夠抵擋女兒的怨念。費政清馬上投降了:“好好好,就知道我家小蘿最乖了。”
費莉蘿拿捏了幾秒鐘,覺得火候差不多了,才演技爆表地回嗔作喜:“爸,那我要是遇到一些別的進出口生意,你有沒有興趣也兼顧著試試呢?反正你就是個報關倒賣的,只要有客戶,賣啥不是賣呢。”
說到了自己主場的話題,費政清頓時就有底氣了。只見他抹抹嘴,語氣很淡定深沉地哂笑:“嘿——你這話說的,你爸我好歹也是做一行愛一行。外貿哪有你說的這么簡單,一個行業,一類產品,要是不摸熟了里面門道,到時候要是遇到各種國際間質量標準不統一、認證體系不統一……各種風險就把公司搞死了。”
“我就知道我爸最厲害了,不然這幾年也不可能發展得這么快。我可是聽柳叔俞叔幾個都說了,他們這幾年也就被配額卡得保個本,賺幾個稀飯錢,哪像爸這么能干,每年都是百分之二三十地蹭蹭蹭往上漲。”
費莉蘿提到的幾個叔,當然都是費政清還算走得近的同行了。費政清被女兒捧得心中得意,戒備也松了下來。
“火候差不多了。”費莉蘿心中暗忖。于是,她拋出了今天的主要目標。
“爸,如果有機會的話,通信電子類的出口生意,如果有穩定可靠的產品貨源、也有已經初步達成意向的客戶的話,你愿不愿意搭把手幫著報關打點、幫襯一下手續呢?”
費政清只是稍稍想了想,就以為女兒是信口胡說呢:“電子產品?你說的是保稅區那些來料加工的代工貨吧?這你就不懂了,保稅區的來料加工生意,和我們這種傳統型外貿公司根本扯不到一塊兒去。”
他雖然沒怎么做過電子產品的進出口生意,不過好歹公司營業執照的經營范圍上當初還是有這一項的。多年的老外貿了,費政清心里多少對不同產品的路數都還清楚。
中國的電子加工業,其實一直處在一個很尷尬的狀態下。絕大多數電子廠都是在給國外大牌代工,做的大的,也就如富士康那般,算是頂了天了。
在傳統電腦和其他相關器件的生產里,中國企業往往需要從日本進口大量無法本土化生產的晶元、芯片,然后國人只是賺幾塊印刷電路板的t(貼片,比如波峰焊工藝的)辛苦錢。如果是手機行業,選擇面就更少了,只有從美國高通或者臺灣威盛電子進口芯片組,僅此兩家。然后加工外圍電路板、燒制好程序做成整機再出口。
國家外貿政策里,有一種鼓勵來料加工型出口產業的扶持,叫做保稅。很多做保稅品行業的加工廠,都必須建造在保稅區內。比如江浙一帶最有名的保稅加工區就在滬江的浦東、姑蘇的昆山、明州的北侖。
那些正常情況下用于本國人民消費品的高端進口芯片,原本是不免進口稅的——這是為了鼓勵中國人盡量少用那些只有外國人才能生產的出來的東西,以保證國家的外匯增長。
但是如果這些芯片進了保稅區,可以擔保“我之所以進口就是為了加工之后出口,絕對不是為了給本國人民消費”的話,政府就會網開一面,給這些本國無法自產的原料免稅。因為保稅區電子加工企業的特性,他們往往也會傾向于給國際品牌而非中國品牌代工。
在費政清的印象里,費莉蘿提到的那種電子產品出口生意,無非也就是這一類了。這種生意里面的門道太深,和他如今的經營交集太少,費政清是絕對不會去碰的。
然而,費莉蘿下一秒鐘的回答卻讓他大感意外。
“爸,我說的也不是那些國外品牌的來料加工啦。”費莉蘿陪著小意兒,柔聲地解釋,
“是我們中國人自己的通信品牌,做手機、無線上網卡這些產品,想出口到東南亞國家去。我記得你不是在菲律賓、還有印尼馬來新加坡這些地方,都業務網絡挺熟的么,那些地方的政府關系我看你也有在打點。這些群島國家,鋪設海底有線光纜成本比建設無線基站還大得多,所以移動電信網絡比中國的還先進幾年呢。”
費政清靜靜地聽著,臉色漸漸有些冷了下來:“合著你是幫顧莫杰那小子來拿捏你爸呢?”
“終于還是被識破了!唉”費莉蘿在心中微微嘆息了一聲,卻沒敢表現出來。
當初她為了不計名分跟著顧莫杰,可是差點和家里鬧出亂子來。費政清還扇了顧莫杰一下,至今梗著脖子不肯服軟。
“爸,都兩年過去了。你何必呢,阿杰一直對我很好。何況我要是嫁了他,只有和君君那樣宅家當幕后賢內助了,哪里還能像現在這樣,和日本大公司打官司打完,再和美國公司打官司,這么風光的日子哪里找去?
再說這次的事情只是在商言商,你有錢不賺反而意氣用事,你的商業精神呢?阿杰又不是施舍給你的,如果你有本事跑這個生意,賺這個錢,誰敢說你一句沒骨氣?正好那家手機公司還缺個財務,也就幾千萬的小公司,讓媽返聘去幫著管管,不是正好么。都是研發型的公司,沒什么利潤,也不圖偷稅漏稅啥的,很容易。”
費政清被說得下不來臺,哼哼著擺硬氣:“我當然有骨氣!這種生意,你靠別人還不一定吃得開呢!總要叫你見識你爹的手段。”
費莉蘿眼珠子咕嚕嚕地一轉,閃過幾絲諂意:“那你是答應先了解了解咯?”
“先看看情況吧。”
“我就知道爹地最疼我了。”
“行了行了,都23歲的大姑娘了,還沒大沒小地瘋!”費政清硬是板起臉,面色數變,似是天人交戰,最后妥協地嘆息了一聲,“要我答應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你也要答應老爸最后一個條件,這是沒得商量的。”
“說吧。”費莉蘿見狀也收斂了些,恢復到正襟危坐地淑女姿態。
她最了解老爹的脾氣,知道費政清每次擺起這個神情,那么后面要說出來的條件肯定是很嚴肅的,絕對不會再有額外妥協的余地。
“你這輩子不想嫁人,我也由你了……唉,家門不幸吶。但是我有一條最后的底限,不管你怎么和顧莫杰說,你將來一定要有個自己的孩子——你就這么和那小子說,我們費家的外孫也不要他顧家的財產,我費某人自會養得起。
小蘿,我希望你明白。我一輩子拼死拼活賺那么多錢,圖個啥?連兒子都沒有,要是你再過得不幸福,難道將來我的錢都帶到棺材里去么?還是留給小南不成?”
“爸——都是我不好。你放心,這點我一定做到。”費莉蘿撲到費政清懷里失聲哭了出來,女強人的外殼徹底崩碎了。
一個小時后,享盡了天倫之樂的費莉蘿,終于擺脫了承歡膝下的任務,一個人跑到自己臥室里,撥通了顧莫杰的號碼。
電話另一頭很快傳來了顧莫杰的調侃:“把你爸搞定了?”
費莉蘿氣鼓鼓地捏著粉拳,一邊捶床上的席夢思,一邊傲嬌:“打了這么多張感情牌,能搞不定么。賠進去我多少眼淚,以后要你連本帶利還回來!”
“一定還,回來任由姐姐處置就是。”
“我還額外搭進去一個條件呢,我只有答應,我爸才肯原諒你。”
“啥?不會是要反悔結婚吧。”
“他說了,我們必須有自己的孩子,具體怎么解決戶口,到時候你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