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司長早！”“早，大家早。”

“司長辛苦了！”“那也是沒辦法的嘛，誰讓咱事兒多呢。”

文化部文化市場司的楊司長，難得地早上七點半就來上班了，滿面紅光，興奮地不行。

在他的小秘書朱小雪看來，這種作息時間是非常罕見的。只有在司長心情很好，干勁很足的時候，才會如此。上一次這種情緒出現，還是四年前剛剛從副司長升官到司長位置上時候的事情。

在辦公桌前坐下，面前是朱小雪提前五分鐘泡好的祁門紅茶，以及一堆稍微擺開了兩尺遠的檔報、內部參考消息刊物之類的東西。

若是平常日子，這堆東西會被朱小雪提前放在桌案正中的位置，因為楊司長坐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先翻一翻，上頭有沒有什么動靜。

中國人的官，說到底不是人民給的，是領導給的。這也導致很多人一輩子和網絡上的下里巴人絕緣——知道賤民們心里怎么想有個毛意思？能對咱再升一級半級地有絲毫幫助么？不能。所以，還是多揣摩揣摩自上而下的東西比較重要。

然而，這兩天的形勢略有不同，朱小雪察覺到，每天領導來上班的時候，都會先開電腦，并且下意識地把檔報等文件往旁邊推開一些，然后看幾條網上的新聞，并且開一個特定的網址之后，才會回來看檔報。

所以，今天的朱小雪學乖了。她主動就提前把文件放到了領導會順手一推后推到的位置上，省去了領導這一推的動作。

“嘖嘖嘖，滬江那場，也是這么大火！真是了不得。起碼又是一個多億進賬了吧！”

楊司長掃了一眼初音未來滬江演唱會的票房統計，隨后轉到另外一個頁面，神色更加欣喜了幾分。

“日服韓服開服不過三天，總銷售額過億？好，好好，這下子今年的工作報告可有得寫了。嘿嘿。今年可要看看，老劉年底的時候報告還有沒有我出彩！”

楊司長口中的老劉，是他原本的上司劉司長，02年換屆之前，劉司長原本是文化市場司的正司長，后來升到版署當了副署長。楊司長才頂替了老上司升職后留下的缺。

這幾年，版署在幫助朝廷和諧方面，建樹頗多。盡管是個副部級單位，卻比正部級的文化部更有存在感，老劉過去之后，也是刷了不少功勞

楊司長留在文化市場司，其實一直沒撈到啥立功的機會。但是眼下。這不機會終于來了。

版署再牛逼，也不過是個到處用和諧之光普照世人的單位，只能殺伐，不能建樹。

在中國人的文創出版產品只能撈中國人的錢的時候，其威力自然是和文化部伯仲的，但是一旦中國人的文創產品可以出口，可以賺外國人的錢的時候，那滿滿的政績。就實打實都是文化部的了，和版署半毛錢關系都沒有——人家在外國發行的游戲也好，電影也好，你也審不到不是？

06年的中國，還停留在出口實物貨物賺取外匯的年代，總理在政府工作報告中多次提到：咱中國人不能老是指望賣八億件襯衫，賺到的利潤才夠買一架A380的經濟形態下，要提升GDP質量，要不能局限于出口貨物產品，更要出口服務產品。

什么是服務產品？軟件當然是服務產品，文娛傳媒產品當然是服務產品。

楊司長細細回想了一下，這幾年他的文化市場司管轄的圈子里，倒也不是絕對沒有出口過文化服務產品——倒是有一堆揭露中國陋習破敗、迎合老外對中國認識的所謂藝術片電影，走了出去，還在國際上得了一堆的藝術片獎項。只可惜這些在外國得獎的片子，在國內都成了禁片，打賞了“賣國求榮”的政治不正確標簽。

而且說實話，除了得獎以外，沒見那些片子賺了多少錢回來。

哪像初音集團！一下子就從棒子和鬼子那里一賺就是一兩億！

幾個億規模的創匯，如果放到商務部那位爺手里，根本就不當錢看。但是在文化部下屬的司級單位，性質就截然不同了，那叫久旱逢甘霖。

憑良心說話，如果“初音歌姬2.0”是個點卡收費的游戲，短時間內還真賺不到這么多，因為點卡銷售收入都是隨著年月逐漸細水長流的。

但架不住初音歌姬用的是道具收費，還是裝飾性、裝逼性用途的道具收費。這種模式有個最大的好處，那就是開服的時候有一段井噴式地消費狂潮，很多土豪都是剛玩了一天就買買買，把想要的皮膚道具、模型道具、配樂道具……統統買齊了。

楊司長不玩網游，他不懂這些調調，他只知道，初音歌姬很牛逼，給他長臉了。

他拿過一張便簽，隨手寫了一行字：“擬再次邀請初音集團方面，派人進京匯報高端文創服務產品出口創匯先進事跡。”

他似乎忘了，就在一個月之前，他已經邀請過對方進京開座談會過了。

只不過，一個月前那一次，是錢江省的駐京辦花了不少公關力氣推動的，是為了《秦時明月》創造國內新高度的事兒、主動來進京表功的。楊司長不過是扮演了一個半推半就的受的角色。

哪像今天，他是攻的角色，是主動發自內心邀請的。

“啊嚏”黃龍時代廣場，顧莫杰的辦公室里，他猛烈地打了兩個噴嚏，拿餐巾紙擤了一下，嘟囔了句，“也不知道誰又在背后算計我了。”

秘書葉敏茹等他收拾舒服了，才把報表和數據分析文件輕輕往他桌面上一放。顧莫杰拿過文件，細細掃了一遍，心中也是頗為欣慰。

“演唱會和韓服日服游戲居然這么成功，照這個趨勢，光是今年，這幾塊業務就能為公司撈到十億純利了吧。后頭的演唱會計劃一定要做周密，市場分析調研也要弄扎實，把計劃好好排起來。我估計在韓國和日本今年就可以各自安排兩場演唱會。”

“好的，我都記下了，一會兒出個紀要。”葉敏茹飛速地記了幾筆，把顧莫杰吩咐的事情都應承了下來。

葉敏茹正和顧莫杰聊著，辦公室的門又被推開了，一個風風火火的高挑身影竄了進來，顧莫杰不用看、光聽高跟鞋的音色頻率，都知道是費莉蘿。

敢不敲門進他辦公室的，實在沒幾個人，至少眼前的葉敏茹就不敢。

費莉蘿也不矯情，拿出一份傳真的邀請函，擱在顧莫杰案頭，直截了當吩咐：“文化部的楊司長又邀請你了，月底進京匯報工作，給他撐場子。你還是親自去一下吧。”

顧莫杰頓時苦了個臉：“又去？京城空氣那么差，上個月剛去，回來喉嚨還癢了好幾天呢。”

費莉蘿一翻白眼：“那你想怎的？不給文化部面子？你明年要是再出別的游戲，還想不想過審了？要是再想代理引進點兒外國游戲，信不信直接把你給和諧了？”

“好吧我認輸，那你陪我去，和官面上打交道，我一個人怕失禮。”顧莫杰在誰面前都能犟，唯有在討論外聯關系的時候，遇到費莉蘿勸諫，就一點都硬不起來，當然他也知道費莉蘿肯定是全心全意為他好，“說吧，那邊約的什么時候。”

“還沒定，十一之前吧，給我們一些時間作報告、充分收集數據，到時候也好多點兒干貨經驗分享。”

顧莫杰看了看日期，拍板：“那就回復定25號那一周吧，今天才2號，還有三個星期準備。”

顧莫杰說著，打發了費莉蘿和葉敏茹離開，他自己又稍微處理了一些東西，就下班了。

明天是9月3號，正好是星期天，網絡公司盡管忙，大多模仿阿貍集團的996作息時間模式（朝九晚九，一周六天），那畢竟也是有周日要放假的。

想著明天可以歇一天，和陸文君開車回家之后，他便多了些閑暇娛樂的時光，也沒必要和平常一樣確保12點之前睡覺了。

吃過晚飯，稍微打了會兒游戲，顧莫杰來到觀影廳，把那臺墻景電視調到了顯示器模式，打開初音視頻網站，想找點樂子看看。

自從初音歌姬演唱會開始之后，他也有一周光景沒上初音視頻網看視頻了，主要是沒時間。

在他棄視頻之前，依稀記得上周的最熱播視頻，自然是剛剛在網上上檔的動漫大片《秦時明月》了，每一集那都是上千萬的點擊播放量，擱06年的網絡環境，那已經是很逆天了。

然而，今天再次打開初音視頻網的時候，他看到單片熱播排行榜上，第一名的位置居然被一個自媒體短片搶走了，后面各集《秦時明月》之間，也稀稀疏疏夾雜了一些別的視頻，那些多半是歌迷們當天自拍的槍版演唱會現場。

第一名的自媒體視頻則不然，那是一個“音樂達人秀”分類下的短片，內容是一個妹子在那里用古箏彈奏初音歌姬在演唱會上首唱的那首《千本櫻》，上傳時間還不到一周，點擊播放量已經有兩千萬之多！

自拍視頻里的妹子沒有露臉，只是拍了脖子以下部分。

但是顧莫杰對這具身體實在是太熟悉了，從纖蔥玉指、柔荑玉臂的形態來看，他都能認出，這個視頻是溫婉清自拍的。

“這妞，明明說了不想紅的，怎么就不消停呢。”顧莫杰頭疼地揉了揉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