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霸終結者

第二十章 草臺班子

江南大道上,蘇泊邇園區。

今天,是發年終獎的日子。連帶著員工下班時候的氛圍,都熱切愉悅了不少。

一個高大威武的內蒙漢子,面部輪廓線條儼然,皮膚下面繃著的咬合肌頗有張力,帶來一種類似于大理石質感般的堅強。如果溫婉清這樣的藝術系妹子見了,肯定會驚呼這人長得像古羅馬將軍阿格里巴的石膏像。

只見這人略微有氣無力地走到空曠的停車場,把身體塞進車里,遲遲沒有發動。

他叫張拓海,是蘇泊邇的新市場事業部技術副總。究竟是何種打擊,讓這個堅毅的漢子如此頹廢,實在是惹人遐想。

他看著手機上的提示短信,區區十萬塊都不到的年終獎,讓人心里不是滋味。

作為一個本科在國內錢江大學念、研究生去了歐陸第一工科強校慕尼黑工大的人來說,畢業后工作五年,才拿幾萬塊年終獎,實在是有些屈才的。

五年前他剛剛讀研畢業的時候,就已經被西門子德國總部錄用了。要不是因為德國人給華人的薪酬相對低一些,他氣不過,也不至于回國。

他是錢塘本地人,回國的時候自然優先考慮家鄉的企業。當時正趕上蘇泊邇尋求上市,各個部門都要抬升逼格,大肆引進先進高端人才充門面,張拓海也是在那時候加盟其研發部門的。原本他以為蘇泊邇雖然目前生意不大,上升勢頭卻猛,正好大干一場。誰知一切還是鏡花水月、山寨為王。

2004年年中,蘇泊邇在深交所上市成功了。張拓海立刻感受到了他的正職上司蘇先河的壓迫。04年當年的待遇還看不出什么問題,05年馬上就開始下坡路了。

他期待的那些智能家電的開發項目,隨著上市套現的成功,從一個個畫著的大餅,變成了遙遙無期的愿景。

國內真正尊重技術的鄉鎮企業出身領導,其實真沒幾個。連個豆漿機都山寨,真想做原創的人才。處境就苦逼了。

張拓海在車里抽了幾根煙,弄得烏煙瘴氣自己都有些受不了,才想起忘了開車窗。他趕緊打開窗子,等散散煙霧再發動。閑著無事。就掏出手機瀏覽起獵頭信息來。

年終獎到手之后,不如意的人就翻翻跳槽機會,也是人之常情。

“公司名稱:初音智能有限公司。

工作地點:濱江高新產業園……

經營范圍:智能硬件、3D打印……

公司性質:初音集團全資子公司……”

張拓海設置了按照工作地點便利程度、專業相關性等許多搜索條件搜索,結果一家剛剛掛牌的、很容易讓人懷疑是否是皮包公司的企業,躍入了張拓海的視線。

初音集團?他當然知道這家赫赫有名的巨頭。

這兩年里。初音簡直就是錢塘本地企業的榜樣典范。

便是張拓海本人,其實兩年多之前,就已經見過初音集團的老板顧莫杰了——當時顧莫杰還只是一個在為開發初音輸入法籌措原始資金的窮小子呢。為了區區幾十萬的資金缺口,親自帶著一個搞法務的女實習生,叫費莉蘿的,到張拓海這里兜售過一些陶瓷廚刀的專利。

沒想到,僅僅兩年半之后,顧莫杰就一飛沖天,到了如斯恐怖的程度。

要是可以跳槽去初音集團,張拓海早就去了。哪里還會留在這里受窩囊氣。

問題是,他從來沒聽說過初音有做任何硬件相關的東西。而他當初本科學的是電子工程,研究生讀的是自動化相關,怎么看都專業不對口。

碼農,他是干不了的。

張拓海猶豫著,關掉手機瀏覽器,翻開電話簿,找到了那個塵封了兩年半的號碼,那是當初顧莫杰賣專利的時候留給他的聯系方式。

“對方應該沒有換手機號吧?算了,想毛線想。直接打就是了!”

張拓海按下了撥號鍵。

響了許久,對面接了。應該是存儲的號碼沒刪掉。

“張工?怎么想到打這個號碼?”

依稀是顧莫杰的聲音。

張拓海有點激動。

“沒……沒什么,在獵頭信息上看到,有家叫‘初音智能’的公司。在濱江招人,說是初音集團全資子公司。我怕有人打著顧總您的旗號、敗壞貴公司的商譽,確認一下……”

“沒問題,就是我在招人。”

“初音集團開始涉足硬件領域了?”

“當然有做。將來遠期目標打算做手機這些。不過現在么,先做點智能硬件,試試水鍛煉一下團隊。現在手機行業水太渾。犯不著下去。”

“那……我可以試試么?”

“當然可以了,張工你的素質我還是了解的。怎么,在蘇泊邇不如意?我要不是想著如今攤子剛鋪什么家底都沒有,還不至于不好意思請人呢。”

“顧總您說哪里話,這是我的榮幸……像你這么年輕有為的,只怕國內十年里都出不了第二個了。只要你布局的生意,哪怕現在只有一片平地,我都信。”

兩天之后,張拓海在蘇泊邇那邊請了假,按照獵頭信息上搜索到的地址,找到了隔壁園區剛剛成立的“初音智能有限公司”。

馬上就過年了,很多人拿完年終獎就提前請假直到年后的都不少,所以蘇泊邇的管理還是挺寬松的,張拓海的翹班沒有絲毫障礙。

到了地方一看,只有一幢剛剛租來的半舊辦公樓,新帖的LOGO,別的什么端倪都看不出來。

他有顧莫杰給的聯系方式,前臺自然沒人攔他,徑直上樓找到了現場的負責人。

一進門,一個二十五歲光景的年輕人楞了一下,然后就迎了過來:“您是張工吧?幸會幸會,顧總關照過,說您今天會來考察一下情況。他下午會親自過來一趟的,您不急的話可以等他到時候面談。”

除了這個年輕人之外,還有一個20歲光景的妹子,在指揮一群家伙安裝調試著些什么。

張拓海趕緊謙虛了一下:“太客氣了。怎么談得上考察呢,只是隨便看看。你是這兒的負責人?”

最后一句話,問得有些失禮,主要是張拓海看對方太年輕了。怎么也不相信對方會是初音智能的技術負責人——盡管初音智能如今只有資金,內里還是一個空架子。

“談不上負責人,將來可能會監管幾個項目組吧——自我介紹一下,陳景天,香港科大材料科學院的。明年博士畢業。前幾天顧總通過邱院士的關系,聯系到了我們朱校長,說他有意在國內投資搞電池材料的基礎研究。

這位是我師妹,程瑛,剛剛研一,她當初是顧總的高中同學呢。顧總前兩天剛剛特批款項購置了一批初始實驗設備,我們也是趁著年前這幾天,調試一下實驗室,年后好正式籌備干活。”

陳景天這番話信息量有些大,張拓海一時沒法全部捕捉住。只能一點點消化。

張拓海很快發現了一個問題:“顧總的高中同學?怎么會已經讀到研一的?我記得顧總今年才大三吧。”

陳景天:“你可能不知道,我們都是錢江大學竺可楨學院出去的交流生。竺可楨學院是錢江大學特招的,每年招收一部分本市頂級高中的高二優等生入學,五年制讀完就是碩士學歷,所以快一些。程師妹比顧總早一年上大學,學制又短,可不是今年就研一了么——要不是這樣,我也不會25就博士畢業的。”

張拓海聽了立刻覺得氛圍親切了不少:“你們也是竺可楨學院的交流生?我當初也是。我93屆的,交流去的港大。那時候朱精武還沒當上科大校長,科大實力還沒現在強。我讀完之后又去德國留學了三年。慕尼黑工大。”

張拓海和陳景天聊了一會兒,旁邊調試儀器的那個妹子,忙活了一會兒之后也過來打招呼,正是陳景天嘴里提到的那個小師妹程瑛。三人扎堆說了些圈內人的話題。陳、程二人對張拓海的資歷也多了幾分敬仰。

畢竟,別看三人都是本科錢江大學畢業的,但是年份不同,含金量也不同。

20世紀最后三年開始,大學擴招潮蔓延開來。錢江大學也是在那時候吞并了省內其他三所學校錢塘大學、錢江醫大、錢江農大,才把綜合排名爬上去了。但是學校規模擴大之后。教學質量實際上肯定有拉低,那些擴招兼并之前就畢業的老人,難度和擴招之后不可同日而語。

要不是張拓海是實打實90年代初的名校生,也不至于后來靠自己實力就去了歐陸第一工科強校慕尼黑工大。

盡管新公司目前還沒什么成果,也沒什么看得見的項目,但是光看其對人力資源的吸引能力,就足夠讓張拓海放心,這兒是可以做一番大事的——朱精武校長都配合、推薦人過來做產學研一體,能差得了么?

人的名樹的影,一個普通富商,或許不能讓學術圈里真正做實事兒的人心服口服。但是如果這個富商本身可以暴露出一定的圈內素養,表現出懂行,情況就不一樣了。

張拓海盡管不懂電氣材料這個細分領域,但是淫浸多年,門道還是看得出來的。這里新籌備的實驗室,起碼已經投了近千萬下去了,都是實打實的干貨。

他心中唯一的顧慮,是他在蘇泊邇簽的合同還沒到期。2006年,還沒有《勞動合同法》,提前閃人,是有一定的賠償責任的,何況掌握公司核心技術的人,還存在保密協議和培訓服務期之類的條款。

“顧總,您來了。張工已經來考察了有一會兒了。”

陳景天的話,把張拓海從顧慮中驚醒。抬眼看去,果然是顧莫杰。

比兩年半之前成熟了不少,不過還是那么年輕挺拔,目光銳利——盡管銳利的同時還有一點近視。

張拓海迎上去,趕緊表忠心表決心,和顧莫杰稍微聊了幾句、攀攀舊交情,然后一咬牙把他年后就辭職換地方的決定說了。

“張工,在蘇泊邇那邊,有什么違約金之類的問題,盡管開口,公司會為你承擔的。你的資歷,我是了解過的。只要你不覺得這里草臺班子、目前還不夠正規。肯來的話,馬上就可以先負責幾個項目,我也不會多許諾些虛的,咱都是能上能下的扁平化管理,誰的項目出色,一年半載之內總會出一個‘初音智能技術總監’的。”

“什么?你們公司還幫承包違約金?”張拓海心說,“你特么早說啊,早說我考察都不用考察,直接就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