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錢花出五塊錢的效果,這種事情想想都是很爽的。
懷著這么一個美好遠景的預期,顧莫杰的大一上學期按說應該圓滿收關才對。可惜大喜之中,總是有幾只臭蟲跳出來,稍微惡心一下人。花開兩頭,各表一枝。時間線回溯到顧莫杰約見盛偉的次日,也就是寒假的第二天。
這天,剛剛忙完公司事情的顧莫杰,正準備放松一下,突然接到了室友徐慶慧的一個電話,說學校里出了一些意外,和他有關;顧莫杰心中疑惑,趕緊開車趕回學校。理論上,兩天前同學們就可以放假回家了。反正大學里成績不怎么重要,很多人都不一定會等考試成績發出來出來再走,而是先回家,再等成績。只是因為錢塘是一座旅游城市,景點比較多,外地來的大一新生們,新鮮勁兒還沒過去,所以很多人準備玩兩天才回老家過年,
原本徐慶慧不打這個電話,顧莫杰也是打算在大家散伙之前請大家吃個飯玩一下的。顧莫杰自問,作為一個同學和室友,他不怎么合格。因為事情多,他經常不在寢室睡,也不和同學一起參加集體活動。如今空下來籠絡一下感情,融洽一下人際關系,還是很有必要的。
回到寢室的時候,顧莫杰還沒覺得有什么問題,進門便用很是和煦的語氣笑問:“怎么了?都放假了,還能有啥事?”
徐慶慧一看顧莫杰進來,馬上用一種皇帝不急宦官急的語氣吐槽開了:“杰哥!你還沒事兒人一樣!今天公布成績了,你法律史學這門課掛了。而且沒得補考,下學期重修。這課全班就你一人掛!”
顧莫杰一愣,掃視了一圈寢室,其他三個人也都在;陳思聰和劉峰是管院的,明顯不知情;而章釗則是用和徐慶慧同樣的同情眼神看著自己,顯然是知道自己中招了。
那就說明不是惡作劇了。
顧莫杰不明所以地叫起屈來:“成績不是早就出來了么?怎么會掛?我知道我沒你們考得好,但是也有70分呢。”
徐慶慧似乎也沒想通,只能把班長剛才通知的話對顧莫杰原句轉達了一下:“前天出來的成績,是期末考試的卷面成績;今天公布的,是學期總評分。理論上期末卷面分夠了,應該就不會掛。但是聽說是吳老師不滿意你逃課太多,點名逮到你三次以上不到,不讓你及格。”
理論上,大學里的老師還真有這個權限。就算你考試考得出,但是上課點名被點到太多次沒到,老師想讓你掛,你也沒處申訴。只不過一般情況下,不太會有這么不會做人的老師。
教顧莫杰法律史學的老師叫吳天一,是個講師;四十歲年紀,連個副教授都沒評上,教的課又不重要,屬于性子有些牢騷、不太好說話的。平素和顧莫杰也沒什么交集。
事實上,大一這些專業課的老師,除了民法學、刑法學的顧莫杰還有點兒印象,其他幾個他連臉都認不全。大學里混得不得志的老學究,多了去了。
吳老師要說顧莫杰有三次缺課,肯定是不冤枉他的;別說是缺課三次;這一門課,整個學期顧莫杰估計也就只去過三次。
顧莫杰是個實用主義者,一來他覺得這種課只能是“陶冶一下個人修養”,沒什么經濟價值,學了也不能變現成賺錢的技能,所以他心中對逃課半點慚愧之心都沒有。
一門課,一不能教人賺錢,二不能教人待人接物,那還憑什么有必修的資格?就該讓人選修嘛!否則和政治課那種“牛不吃草強按頭”的填鴨有什么區別?自己自學能過,考試能答出,那就很給面子了,憑什么還要管自己人是否坐在教室里?
章釗當時正在打游戲,見顧莫杰聽了徐慶慧的轉述,沒什么反應,還以為顧莫杰是接受不了這個事實,當下也關了游戲過來幫腔:“班里一共有六個人掛科,四個掛了高數,兩個掛了英語,就你一個是掛法律史學的。杰哥,節哀,我們都是知道你的真實實力的。”
顧莫杰一愣,知道室友是在同情自己,不由得有些好笑,趕緊示意自己沒往心里去。
“沒事,不就掛個科么,重修就是了,三百塊錢而已。重修的時候,他總不能再要我按課時簽到了吧?”
見顧莫杰這么灑脫,徐慶慧和章釗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他們原本還怕顧莫杰傷感,誰知這人如此沒心沒肺。
徐慶慧勸道:“別介!你要是就這么認了,班長和我還這么急著通知你回來干啥?眼下分數剛剛私下出來,還沒上檔呢,你趕緊去吳老師那里活動活動,說說好話送點兒東西,說不定還有轉機呢。你卷面分都是通過的,他給你改回及格也說得過去。別人卷面沒考及格的人都還想辦法活動后門呢,你一個卷面及格了的,難道就這么認栽了?”
“算了,這種事情我做不來。還是讓我重修算了。”顧莫杰不屑于和暮氣的學究攀交情,再說他也不怕重修,反正重修是不會正式開課的,就當下學期再考一張卷子便是了。
別人或許在乎大學階段的成績單,將來找工作履歷能好看一些。顧莫杰不需要找工作,所以他是真的無欲則剛。
不過,顧莫杰無欲則剛,別人卻不是。在徐慶慧看來,能夠不在大學履歷上留污點,自然還是不留的好。
“杰哥!聽我一句勸!這樣吧,我知道你是怕丟面子,我和章釗陪你去,該說啥送啥,你自己出錢,我們幫襯你一起說。”
顧莫杰抹不過情面,加上班長也是好心加急通知他的,他不想辜負了別人好意,也就應承了。這種見不得人的事情,他也不可能真讓徐慶慧跟著他去,否則老師肯定會更加不敢收錢。
找后門送禮這種事情,顧莫杰沒干過,也不知道買些啥比較適合大學里的氛圍——畢竟讓老師手松一松,放過一門課,背后也沒多大經濟利益。一門課的重修費也就三四百,很少有學生愿意花超過重修費數倍的價碼去開后門的。
想來想去,顧莫杰封了一千塊錢在信封里頭,就去了。
吳天一的辦公室并不是獨立的,他的身份還沒有資格用獨立辦公室。雖然學生已經寒假了,但是老師們因為一些掃尾的教務和評分工作,依然還有上班的。吳天一辦公室里也不只一個人在。顧莫杰張望了幾次沒逮到私下的機會,最后還是趁吳天一離開辦公室的時候,在走廊上攔住了他。
“吳老師,您好,我是03級2班的顧莫杰,我想我們可能有一些誤會……”
吳天一停了下來,把眼鏡兒往下推了推,用向上斜視的眼神瞅了一眼顧莫杰。
“你就是那個顧莫杰啊!你有什么好找我的。我說了,我的課誰被點名點到蹺課三次,就非掛不可!就算你卷面及格了,我還是讓你掛!”
“吳老師,別這樣么,我這個人情況比較特殊,平時有些忙……”顧莫杰說著,就把袖子底下的信封塞了過去。
“啪!”一聲響,信封被打落在地。
“你想做什么!難道你以為我是那種人么!我說了的話,一定說到做到!說了讓你掛,就一定讓你掛!”
吳天一擺出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聲音一點也不輕,弄得走廊上隔著十幾米外的其他老師都往這里瞅了一眼。
顧莫杰神色有些不善,這種事兒本來可大可小,不答應也就算了,如此叫破,難道是想壞了我的名聲不成?
他有些后悔聽了徐慶慧的話來活動關節了,雖然他知道徐慶慧本是出于好意。
顧莫杰強行忍住怒氣,面不改色地說了句:“不好意思,我只是口袋里的東西碰掉了。”
說著,俯身撿起信封,撣了撣灰塵;大不了,就按原計劃重修好了。
帶著一絲惡心的心情,顧莫杰離開了辦公樓。……
剛剛下樓不久,旁邊轉過一個身影。顧莫杰沒注意到,對方卻主動和他搭訕了。
“呦,這不是顧土豪同學么。大一就開車來上學,真牛逼啊。”
顧莫杰抬頭看去,是一個個子中等偏瘦的男生,看上去有些老成氣。那人的臉他不太熟,仔細一想,似乎是院學生會主席溫得臣。自從軍訓時候見過一面,到如今也三四個月了,顧莫杰這人有點臉盲,認不清也很正常。
顧莫杰不想多惹事,笑笑就準備走開。
溫得臣看在眼里,卻是以為顧莫杰另有深意,是故意挑釁他呢——因為他一直把顧莫杰當成情敵,總覺得顧莫杰肯定也會看他不順眼。殊不知顧莫杰很少參加校園活動,其實根本就不怎么記得他。
顧莫杰眼神中的那種無視,是很自然的;這種自然反而更加激怒了溫得臣,原本他并不想進一步言語撩撥,此刻心中怒氣一起,見四下無人,也就索性挑開了話頭。
“看你的表情,這是行賄老師失敗了啊。”
這句話一出口,顧莫杰才停住腳步,看向溫得臣的眼神也不同了。
“你還能買動吳天一讓我掛科?為什么這么做?”
“膚淺!為什么要用買的?有些人天生就是‘嫉惡如仇’,只要讓他知道你的所作所為,他自然會挑你不在的時候點名。你這是自作自受!”
顧莫杰笑了,溫得臣說的這么些話,就這一句他覺得最像人話。
有些時候,要想誘使那種自以為正義化身的人成為你手中的害人之刀,并不需要用買通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就好像楊康需要利用丘處機或者“江南大俠”柯鎮惡之類的家伙做壞事的時候,難道就一定要靠收買么?根本用不著,因為以丘處機那拙計至渣的情商,以及絲毫不聽人解釋就動手的暴脾氣,就足以讓他們被人利用了。
“謝謝,下次我會注意的。”顧莫杰甩下這句話,就準備走了。他不想再理睬這種無聊之人,只是心中暗暗戒備,將來不可再著了對方的道兒。要是有人覺得掛科就能讓他顧莫杰心情不好的話,只能說那人找錯場子了。
溫得臣見沒有引來顧莫杰的服軟,怒氣更盛:“站住!你就不想知道我為什么能動你么!”
顧莫杰暗暗納罕:怎么自己不追問,溫得臣反而非要上趕著告訴自己?
“不好意思,我忙,沒興趣。下次聊吧。”
顧莫杰要走,溫得臣卻追在后頭,喋喋不休:“因為吳天一是溫教授帶出來的!我說啥,吳天一都比較容易相信!這樣的講師你后面兩年還會遇到好幾個!別以為這事兒算過去了!劉洪操也保不住你!劉洪操現在已經懶得為你的事情兜攬了,你就不想知道為什么么?”
溫得臣連珠炮一樣的設問,反問,終于引到了一個顧莫杰覺得有點兒興趣的話題上。顧莫杰停下來,滿足了一下溫得臣設問的:“劉主任為什么懶得罩我了?”
溫得臣如久旱逢甘霖一樣,心中說不出的暢快。他第一次覺得,原來自己還有這么強的強迫別人傾聽他說話的。做了一年多院會主席,怎么就沒遇到過這種情況呢?平時好想都是他懶得說話,別人求著他說才對啊!
調順了氣息,溫得臣故作高深地說道:“劉洪操罩你,還不是因為天策所的費主任想罩你!現在你另外找了女朋友的消息,都已經傳到費主任那兒去了!她再也不會打電話來關照你了!”
顧莫杰心中一震。
不過這一震,卻不是為了溫得臣這個跳梁小丑。他想的是:原來費姐的姑姑此前之所以罩著自己,并不是因為生意上的合作關系?而是因為我當時沒有女朋友?這么說,費姐豈不是對我……
這么一想,顧莫杰略微有些失色。他是個事業上鐵石心腸的人,唯有對那些真心對他好的女人狠不下心。他只是不敏感,認為男女之間是可以有深厚純潔的工作友誼的。
溫得臣看在眼里,卻不知道顧莫杰是為了自省是否對不起費莉蘿而失神。只當顧莫杰是因為驟聞失去后臺的噩耗,這才這般面露悲色。
“你小子,原來也有怕的東西!”如是想著,溫得臣很是得意,想再說幾句話鎮鎮場子。
可惜,顧莫杰沒給他再開口的機會。短暫的失神之后,顧莫杰嘆息了一聲:
“溫主席,我總覺得你的邏輯有些不太正常。既然我是因為找了別的女朋友、讓費姨失望了,所以她才不再罩我——那你應該開心才對啊。為什么你還要針對我?我有女朋友了,而且這個女朋友不是費莉蘿;這對你來說,不是一個重大利好消息么?”
說完這句話,顧莫杰就走了,行李也沒什么好收拾的,反正家就在錢塘。他也沒心情和同學玩耍了,直接開車就走人。
直到顧莫杰絕塵而去,溫得臣才慢慢回過味兒來:是啊,顧莫杰另找了女朋友,這對他來說不是一個利好消息么?
楊過找了小龍女,對大小武不是一個利好消息么?人家都不來搶芙妹了。為什么大小武還會仇恨楊過呢?
“原來費莉蘿寧可嫁不出去,也不會看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