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莫杰和費莉蘿在樓下自助餐廳尋了一處僻靜的角落。
費莉蘿很是賭氣地拿了一大盤三文魚刺身放在面前,還有兩個迷你的吞拿魚壽司。
自助餐這種便宜地方,縱然有吞拿魚這種高檔貨的,往往也是剛端出來就被廣場舞大媽們掃貨掃干凈了,費莉蘿的身手和臉皮,能拿到兩個已經不錯。
顧莫杰看著胡吃海塞的費莉蘿,有些不知道從何說起。
“我沒有生你的氣,真的。別暴飲暴食。我知道你讓費姨出面找劉主任是為我好,也知道你不想覺得虧欠我。”
“那你還躲著我?是不是我吃胖一點,變丑一點,你就不怕別人誤會你了?”費莉蘿柳眉一豎,杏眼一睜,鼓著腮幫子嬌嗔了一句,“說不定就是怕剛才那個蘇眉誤會了你,這樣你就不好追人家了。”
“這都哪跟哪的事兒?我只是跟室友出來玩,集體活動總不能不參加吧?我沒打算刻意在大學同學里面找女朋友。”
費莉蘿感覺自己的膝蓋中了一箭,剛才那句話的效果,雖然洗清了顧莫杰和蘇眉之間那莫須有的嫌疑,卻也如同顧莫杰親口對她說“我一直拿你當我親姐姐看待”差不多,效果拔群。
費莉蘿很想用咆哮體吼出一句:“但是我想讓你做我男朋友啊!”
可是理智告訴她不能。
有時候她心中自苦,整個錢江大學,上萬女生,誰都有資格在立場清白的情況下對顧莫杰表白,因為她們都不知道顧莫杰剛剛大一開學就靠自己的本事賺到了一千萬。而唯有她不行,因為她真真切切知道顧莫杰有本事賺到一千萬。
她是事業型女強人的性子不假,但是這不代表她低聲下氣地只愛錢。
人到了一定的層次,錢只要夠衣食無憂之后,很多有追求的人是會有別的目標的,并不是只看錢這個數字;對于那種人,錢也不能等同于事業。
費莉蘿不想被顧莫杰看不起,所以只要顧莫杰不對她表白,她就咬著牙死撐,只在事業上無條件幫著顧莫杰,指望哪一天能夠感動顧莫杰,讓顧莫杰自己感受到她是真心的。
費莉蘿把郁悶的心情稍微歇了一歇,試圖不再說煞風景的話題。一旦恢復到談工作的心態上,她馬上又變得精神起來。
“好了不說那些了,糾結也沒意思,說正事兒吧。”費莉蘿抿了一口果汁潤潤喉嚨,說道,
“李伯名那邊,一周前給律所提出了辭呈,如果你不打算動手的話,一個月交接期滿了之后,他就可以閃人了。我估計李伯名也是從百度和我們和解這樁事情里面嗅到了危險,所以不想要今年的年終獎了,扣著年終結算的那部分提成,也不要了。他幾年前也是九月份拿到的律師證,如今已經掛滿年限可以自己做合伙人。因為時間緊迫,如果堅持對付他的話,我們這邊也要付出一些代價。”
顧莫杰毫不猶豫地定下了基調:“我當然要對付他,怎么可能讓他全身而退。代價我無所謂,一定要打疼他。”
“那我就先說說大方向吧。我這幾天合計了一下,根據律師法,要想把李伯名打到傷筋動骨,只有指望‘律師與第三方勾結,侵害委托人利益利益,可以依法吊銷執照’這一條了。”
顧莫杰眉眼一挑,森然道:“可惜他本人和我毫無業務關系。”
“根據律師法,同一個律所的不同律師,是不能在同一樁業務中同時接受業務雙方的代理邀請的。推而廣之,我們所里以本所的名義給百度去了律師函,那么自然而然所里任何一個律師都不能再接受百度的委托和好處,更不能在同一樁談判中幫助百度拖你的錢。”
說到這一點,費莉蘿似乎是怕顧莫杰不信,又補充了一顆定心丸:“這一點我找姑姑仔細參詳過,如果我們這邊真的發難,證據確鑿的話,她有把握讓這一條套用到李伯名身上,讓行業協會吊銷他的執照。”
學法的人,做事無非確保兩條:證據確鑿充分,法律適用準確。
費莉蘿這番話,已經為顧莫杰解決了“法律適用準確”這個角度的疑問;剩下的,便是“證據確鑿充分”了。
顧莫杰整理了一下思路,追問:“證據方面,有解決的思路了么。”
“目前抓不到足夠直接、足夠置李伯名于死地的法子。所以我說你可能要付出一些代價。”
“找誰付。”
“迅捷網絡科技。”
“李伯名和迅捷網絡科技是穿一條褲子的,怎么可能出賣自己人?”
“這就要看你能不能拿出讓迅捷網絡科技看入眼的利益了。他們想拖你三個月的資金鏈,但是現在來看,這個嘗試失敗了,從結果來看,李伯名并沒有幫到他們,盡管這個失敗錯并不在李伯名這個環節。”
費莉蘿沒有繼續說下去,顧莫杰已經明白了。
如果迅捷網絡科技當初的計策成功了,他也許會到十一月份才能資金鏈到位,明年新年過后才能把新款輸入法開發出來。現在,他的資金鏈提前了兩三個月,鄒勝那頭肯定天天坐臥不安,唯恐他下個月就把新款輸入法投放市場吧?到時候,史廣護肯定會把怒火發泄到鄒勝頭上,認定鄒勝在談判的過程中太過無能,中計了。
現在,顧莫杰手頭就有一個主動權了,如果他愿意和鄒勝達成一個私下里的君子協定,有實施保障的那種。
然后在顧莫杰明明有把握十一月份把新軟件上線的情況下,主動跳票一兩個月,到元旦再上線。作為跳票這個代價的交易,換取鄒勝拿出他手上掌握的當初李伯名主動聯絡他的第一手資料,說不定鄒勝就會選擇丟卒保車。
這樣的打法,就有點兒類似西式的議會妥協戰術了:我抓你一個痛腳,換你放棄你一個訴求;大家各退一步,確保自己的核心利益。國人對于這一套,倒是不太習慣。
要不要付出這個代價,只有顧莫杰自己才能做出準確的判斷。如果只是為了出一口氣,就付出公司發展層面的重大實際利益,那就是無謂的意氣之爭了。
費莉蘿前面說了那么多,看似是希望顧莫杰快意恩仇,但其實還是希望顧莫杰知難而退,別為了吊銷李伯名的執照自己也付出太多。
顧莫杰陷入了沉思。
“如果我11月初上線初音輸入法,迅捷網絡的輸入法用戶量也許會是2000萬人,如果挨到元旦,他們說不定就有3000萬上下的用戶基礎了……到時候再奮起直追,還追得上么?”
這個問題,在顧莫杰腦中轉了很久。尚在編寫中的初音輸入法和原本的萬能輸入法之間的優劣勢,一條條在他腦中過濾著。
足足一頓飯的時間,他徹悟了一個道理:這只是輸入法,不是平臺性的工具,并沒有聯接型的用戶黏性。并不是你的朋友用了QQ聊天、你也非得用QQ才能和人聊;也不是你朋友用了移動號碼,你也得用移動號碼和人打電話才不要跨網額外費用。
這只是一個輸入法。
輸入法如果不能保持永遠技術最先進,光靠用戶人數基礎龐大,遲早有完蛋的時候。出了更好用的輸入法,也不會有多少用戶因為“忠誠”而繼續用差的。
所以,如果跳票一個半月到兩個月,能夠給初音輸入法整合進更多的功能和配套,那么晚上線一些倒是無所謂的。關鍵是要找到這個繼續深挖的創新點,不能讓自己的團隊閑下來無所事事,不知進步。
“我想好了,還是給鄒勝一些甜頭吧。讓他知道,雖然我資金鏈無恙;我還是愿意為了給他留一條出路,再等一兩個月。我會透露給他一些能夠看出部分技術趨勢的源代碼,外加一個創新點方向。換取他把手頭和李伯名接洽的直接證據交給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費莉蘿眼神中閃過一陣短暫的失望:“你就這么記仇?這可不是成大事的人該有的素質。”
“不是記仇,是我根基太淺,殺猴殺不過,只好先殺雞立個威,免得別人都覬覦我。李伯名當初對付我的時候,也不盡是利益之爭,背后也有意氣之爭。既然他想做這只雞,我就成全他。”
當天顧莫杰懷著心事和寢室里的人繼續玩了半天,至夜方歸。次日就給鄒勝私下里去了個電話,約好用另一個郵箱給鄒勝看了幾頁代碼。
鄒勝這幾日正在惶急之中,唯恐被史廣護收拾。接到了顧莫杰的橄欖枝,頓時有些意動。
出于謹慎,鄒勝依然問了這么一個問題:“為什么愿意推遲到元旦后上線?你就不怕到時候落后更多,還是說你打算放棄輸入法這塊市場了?”
顧莫杰的回答很直白:“輸入法這個領域,沒什么黏性,只要我的產品技術上夠好,哪怕你用戶再多,只要你短時間內沒法抄襲到我的創新點,我也能翻過盤來。”
鄒勝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有些驚訝于顧莫杰的自信。
“既然你說得這么自信,早兩個月晚兩個月都沒差別,我為什么還要為了拖這個時間,出賣朋友呢。”
“我沒要你為了史廣護的公司出賣朋友,你是在為了你自己的前途出賣朋友。何況沒有人知道你出賣的是你的朋友——你當李伯名是你朋友了么?”
也是李伯名做人失敗,到了臨界點。鄒勝猶豫了半晌,和顧莫杰商議了一番相互制約擔保的補充協議,然后爽快地答應了。
“這兩天我再來一次錢塘,會把你要的東西帶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