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湖賓館,迅捷網絡租的會議室里。今天是會談的最后一天,
鄒勝該說的也都說了,反復請示史廣護后拿到的最終報價也來了。說出報價之前,他最后感慨了一聲:
“真是后生可畏!我鄒某人在硅谷加深市,也算在IT圈子里摸爬滾打了十年了。從來就沒見顧先生這般的談判硬手。”
顧莫杰一點都沒有接受這個恭維的意思,公事公辦地頂回去:“這和口才沒什么關系,完全是實力——如果貴公司有把握在燒錢大戰中,多快好省地燒死我,相信也不會坐下來談了。我的東西該值多少,不應該以我花了多少成本來算;而應該以‘你們如果要想干掉我,你們會付出多少代價’來算,難道不對么?”
“好好好,你說的都對,為了即將到來的愉快合作,我們今天不扯皮了。我這就說我方的最終報價吧,答不答應顧先生一言而決。”鄒勝擺擺手,翻開一份史廣護簽了字的傳真件,說道,“為了收購顧中杰先生持有著作權的‘萬能輸入法’軟件,及其所有歷史版本的著作權,以及全部源代碼。迅捷網絡科技愿意出資1100萬元——”
聽到1100萬這個數字的時候,饒是顧莫杰此前有期待,眼下也是大吃一驚。
他昨天私下里和費莉蘿演雙簧的時候,主動提出過1000萬的要價,咬死了不肯放松,要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還故意讓這個要價被對方聽去。他原本以為對方充其量也就是答應他提出的1000萬,誰知道反而會再往上加100萬呢?
世上哪有買家討價還價時往高了喊的?這不成了韋小寶和天地會的接頭暗號了么。
“糖葫蘆多少錢一串?”“五十兩,不二價!”“一百兩一串,賣不?”
鄒勝也捕捉到了顧莫杰表情中閃過的那一絲震驚,頓了一下,才把話補完。
“我還沒說完——1100萬這個報價,是有條件的,那就是必須給90天的合理賬期。我司會以不得轉讓、不得轉抵押的合理票據模式,支付這筆款項。我們保證這筆錢會提前凍結在具體承兌的金融機構,您也可以查詢到,但是沒法提前取出來,票據實物也會存在第三方擔保機構的保險柜里,你不得提前以此票據證明你的財力。如果您可以答應,我們就按照這個條件簽約。”
顧莫杰沒有反應過來對方為什么要加上這么一個復雜的條件,表示他需要休會考慮一下。鄒勝也不逼急了他,任由他討論。顧莫杰回到休息室里,單獨和周立新、費莉蘿商議了一番,才明白了對方的用意。
“哥,你是說,迅捷網絡是害怕我們拿到錢之后,馬上另起爐灶研發比‘萬能輸入法’更加強大的輸入法,所以在付款時間上動我們的手腳?希望我們可以給他們三個月的窗口期偷跑,來拉開和固化差距?”
“毫無疑問,就是這個目的。你雖然把源代碼也賣了,但是他們知道你只要稍微改頭換面,就能再寫出一個類似的軟件來給他們搗亂,甚至你可以進一步做一點技術改良,讓你的新輸入法在功能上超過他們。這樣一來,他們就唯有指望拖延你資金到賬的時間,讓你沒法馬上招兵買馬,奮起直追;否則,他們花的那些錢豈不是‘資敵’了。”
改良一個軟件,是需要很大的成本的。招聘程序員也好,或者是有些網絡應用還要額外架設測試用的服務器也好,這些可都是錢。
正常情況下,顧莫杰如果沒有初音娘這個外掛,在賣掉“萬能輸入法”之后,想馬上另起爐灶寫一個功能上有明顯進步的新產品,也著實需要砸上200萬資金。即使有初音娘,可以為他省下一部分的程序員工資,要實現這一步,依然要投資150萬以上。
當然對顧莫杰來說,有一個始終存在的利好,那就是他的對手不可能知道初音娘的存在。
所以,鄒勝和史廣護是在賭顧莫杰的現金流,賭只要他們那筆大錢不到賬,顧莫杰這三個月里就沒法開工。
到時候,他們買走的那個萬能輸入法,在目前已經有千萬用戶量的基礎上,再大肆推廣三個月,早就把國內拼音輸入法用戶的主流市場占領了。加上顧莫杰錢到手后,研發改良輸入法也需要時間,到時候說不定又是兩個月過去了。
如此一來,迅捷網絡也不是吃素的,各種程序員資源往上堆,把技術先進性保持住,可不就把國內拼音輸入法這塊的江山坐穩了么?
說白了,這多出來的100萬,是用來買時間差的,買顧莫杰“三個月內沒法重新入行”。
史廣護其實并不差錢,稍微小試牛刀,老爹就給他幾千萬花銷。他只要有能耐在某個軟件領域做到“國內同類產品第一”這個成績,他老爹肯定還會給他追加投資。問題是,史廣護也怕花了錢卻沒買到想要的效果,如果前腳剛剛錢撒下去,后腳這些錢后成了資敵反噬的幫兇,那就冤了。
然而,史廣護注定失算了。
所以,顧莫杰沒怎么猶豫,就決定答應這個條件。回到會議室之前,他讓費莉蘿找關系,馬上去請個可靠的財務人員,來幫忙驗明后續交易的各項支付細節。然后就和鄒勝拍板簽約了。
顧莫杰也在此后移交了軟件的源代碼,約好了去變更登記著作權。
只不過,他給的那份代碼只能實現“萬能輸入法”明面上的那些功能,而搜集用戶反饋詞頻的那些大數據應用后門,被顧莫杰在最終版本上抹掉了,憑借他對“迅捷輸入法”此前功能的鑒定,他確信對方沒有發現萬能輸入法的后門反饋功能。
個中細節無需贅述。
走出望湖賓館的時候,一行人神清氣爽。
一個當前國內排名第一的、已經有破千萬用戶人數的拼音輸入法,一次性為顧莫杰套現了1100萬RMB!相比于半年前那個為80萬小錢和黃鶴磨嘴皮子的自己,如今的顧莫杰,可謂是直接跳過了百萬富翁這個檔次,直接遠程打擊進入了千萬富翁的行列。
周立新的心中是震驚的。雖然他已經提前了三天有了心理準備,知道這個表弟如果真打算賣掉軟件,至少也是好幾百萬的身價,只是沒想到會破千萬而已。
此事之后,周立新已經在盤算著: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在淘寶網打工幾年?估計肯定干不到表弟大學畢業,就會被他挖過去打工吧?
費莉蘿的內心是更加震驚的,因為她發現顧莫杰這個小弟弟狂飆突進的速度已經甩得她無影無蹤了。
原本她心中那種對顧莫杰的隱隱好感已經越來越強烈,可是女強人的自尊讓她想把自己也變得優秀一些、至少通過司法考試、正式拿到律師證之后,再正視個人感情問題。她潛意識里一直抗拒變成一個男人的附庸,變成花瓶。然而,真相卻殘酷地告訴她:任何試圖讓自己變得更配得上那個男人的努力,只會讓兩人的差距越拉越大。
不帶這么玩的啊!
女人的想法總是比男人復雜。在此之前,費莉蘿原本還在潛意識里欺騙自己的內心,對自己說:我接近阿杰只是為了工作,為了讓他給我更多業務……
可是此刻,她內心捅破了這層窗戶紙后,一下子就跳躍到了另外一個問題:現在對方已經是千萬富翁了。自己和他相識幾個月,前面都沒有表白過,此后再表白,豈不是會讓顧莫杰誤解她是看上了對方的錢?
費莉蘿家境還算不錯,消費觀也不虛榮,原本真不需要靠錢來證明自己。人言可畏,作為一個準律師的心態,她凡事都會想很多。
如此躊躇著,她只能在心里定下一條鐵律:既然已經錯過了在顧莫杰發達之前表白的機會,那就索性不要表白了。自己只要繼續默默的支持他的事業,如果他有良心,愿意的話,那也要讓對方主動開口表白。反正目前她并沒有遇到任何競爭對手,不必急在一時。
這樣,就不存在她費莉蘿看中對方的錢,不要臉湊上去的嫌疑了。
三人各自胡思亂想之間,顧莫杰原本提議談成了事兒去慶功吃一頓K個歌什么的,無奈周立新已經在阿貍上班了,事情很忙,實在沒空,就直接告辭了。
顧莫杰一想,人這么少,去K歌著實有點別扭,也就作罷。他本不是有情調的男人,轉而就想到陪費莉蘿逛逛街,買點兒禮物以答謝她這幾天陪著談判的苦勞。對于這個請求,費莉蘿沒有拒絕。
顧莫杰開著費莉蘿的車,兩人驅車去了錢塘大廈,2003年的錢塘大廈還沒有改造過,并不是后世那般以賣奢侈品著稱的,還是有不少略微親民一些的品牌的。
顧莫杰的消費觀很實在,看著那些動輒上萬的衣服,完全沒看出來憑啥值這么多,所以,就只能帶著費莉蘿去珠寶柜臺了——珠寶雖然比衣服更貴,好歹在顧莫杰眼力那是硬通貨,能保值,能投資。
售貨小姐看著二人裝束,也不覺得是什么消費力牛逼的人物,然而顧莫杰出手掏了四萬多塊,給費莉蘿買了一條帶著一顆一克拉多粉鉆的項鏈之后,售貨小姐的眼色馬上不一樣了。
03年的鉆石還算是便宜的。在買東西的過程中,售貨小姐拼命在給顧莫杰灌輸“八箭八星切工工藝”、“粉鉆色差等級”、“金飾工藝與設計款式”,無奈顧莫杰毫無這方面的細胞,他只知道和死板的德國人那樣,認寶石等級、分量大小這些硬杠子指標。
費莉蘿實在是有些看不下去,拉著顧莫杰勸說:“早知道你要買珠寶,還不如下次去香港買呢,那里劃算好多的。何必來這里做冤大頭,你又看不懂款式。”
顧莫杰很是煞風景地笑笑:
“沒事兒,反正你知道我的心意就好。后面這陣子,你可有得忙了——史廣護想卡我的現金流。他的計謀能不能得逞,就看你幫我從百度那里討債討的快不快了。還有蘇泊爾那邊幾個專利,原本我是準備慢慢寫,有空了再賣,現在也要盡量提前了。
要是九月份就能讓我湊夠開軟件公司的錢,先招到程序員把代碼寫起來,史廣護的計謀可就算失敗了。”
費莉蘿剛剛被鉆石喚醒的愉悅心情,“蹬蹬蹬”地便往下沉:合著給我買鉆石項鏈,還是為了更好的使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