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瓜可以改良?你不是開玩笑么?難道你想告訴我你準備當廚子研究廚藝?喂喂喂這可不算啊,咱出題的時候可是劃下道兒來的,只有在科技創新領域動腦子才算數,你改良手藝可不算!”
“放心,我的創新恰恰相反,正好不是追求廚子手藝的,反而是砸廚子飯碗的,絕對算科技創新。你聽我慢慢分說。”
顧莫杰喝了口檸檬水,裝足了氣場,然后繼續娓娓道來:
“費姐,不知道你對中餐有沒有了解,這種黃瓜的切法,在傳統的中餐刀工考試里頭,被稱作‘蓑衣刀法’,一根黃瓜不切斷,就可以拉成彈簧一樣,可長可短,可軟可硬,擺盤的時候觀賞性極佳。西餐的廚師不講究這種觀賞性,所以沒有這門刀工技法。
傳統的蓑衣刀,需要廚師苦練多年刀功才能切好,但是我覺得這種技能的鍛煉實在是沒什么意義,對于追求領悟中餐之道簡直是緣木求魚——就像我們今天談的正題,在拼音輸入法落后低效的年代,人類的努力方向應該是改良拼音輸入法,而不是因為拼音的暫時低效就去苦練五筆這種阻擋歷史車輪前進的東西。
中餐的精髓也不是靠這種匠氣的重復勞動訓練來體現的,而應該善假于物。在德國人的餐廳里面,廚師的刀工都很差,但是他們有一整組的各種專用刀具分工明確,最終實現的刀工效果不比精巧的法餐和意餐差。只是外國人不了解中餐,而中國人的體系化創新精神還不如發達國家那么嚴謹,所以至今沒有人認識到中餐里頭那么多可以改良的隱痛點。
我們可以設計一款刀具,然后做成一根轉軸上安裝兩排犬牙交錯的平行等距刀片,并且在軸端設置一個對切合角度的限位機構,免得切過頭把黃瓜切斷了,也可以根據黃瓜粗細調整螺距傾角。如此一來,輕松就能讓一個新手學徒廚師,切出相當于二十年刀工大廚的蓑衣黃瓜來。”
費莉蘿完全聽不懂顧莫杰在說什么,只知道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幸好她還能看得懂示意圖,看到顧莫杰在紙上畫的形如同軸刀片梳子那樣的玩意兒,又發揮了半天空間想象能力,才恍然大悟。
這小子的腦子究竟是怎么長的?這都能破?費莉蘿已經徹底不會了。
今天的題目,是絕對的即興出題,絕對不可能讓顧莫杰提前準備的。也就是說,這絕對是一場比拼人創新精神和洞察力的“曹子建七步成詩”。
“你能夠把東西寫詳細一點么——不要誤會,我不是想剽竊你的創意,我只是要拿回去給姑姑看,證明你的實力,證明你有價值和咱所簽按年結算的長約。如果你覺得不放心的話,咱可以用今年的代理費作為這個專利的擔保……”
費莉蘿已經完全沒有作為一個大姐姐的氣場了,在氣勢上被顧莫杰徹底壓了回去,這段話越說到后面,聲音就越輕。
“沒關系,這個還不是專利呢。我總不能吃頓飯就吃出個專利吧。你要就拿走,這東西不值錢——我只關心,證明了自己的實力之后,我有資格直接叫你姐了么?”
“可……可以,你叫吧。”
費莉蘿嬌羞得臉色酡紅,怎么也沒想到自己居然跳進了這么一個坑里。不過這個結果好像也不賴,接受了這個設定之后,一切就順眼起來了。
“姐,那今天就承情了。我現在手頭是有點緊,那個軟件著作權的申報代理費還真拿不出來。你回去之后,若是可以說服你姑姑給咱授信簽個長約,年底結算的話,也算了卻我一樁難處。”
“不客氣,咱也吃得差不多了,這就回吧。”
“好,我都聽姐的。”
兩人抹抹嘴,起身穿了外套,自有女服務生過來收拾引路。
下了樓,在武林廣場上被晚風一吹,兩人都瑟縮起來,畢竟是二月初的光景,晚上七點多就很冷了。
費莉蘿來之前騙顧莫杰說她是在律所,為的就是不讓顧莫杰知道她家住在哪兒。
此刻出來了,顧莫杰還想紳士一下送她上車,她自然有些扭捏。因為如果顧莫杰陪她到上車的那一刻的話,定然就可以聽到她對司機說的目的地了。
一心想著拖延一下的費莉蘿,看到顧莫杰身上那掉價的李寧,又想到對方今天花了這么多錢請自己吃飯,不愿意接受男生小恩小惠的她,頓時便生出一個心思。
“要不姐帶你去買兩件衣服吧。你這人,都是大男生了,整天就只有幾身運動裝?將來也是要自己做正事兒的,這怎么能行,走。”
“學校管得嚴,除了校服就只準穿運動裝……”
“好了別廢話,這些姐都知道。但是你也要預作準備學會收拾自己,你也就再做一個學期高中生了,難不成進了大學,還是這樣一團糨糊?”
費莉蘿大大咧咧拉了一下顧莫杰的衣袖,把他往旁邊的銀泰百貨扯。卻不防顧莫杰的衣袖質地有些滑,費莉蘿一把沒抓穩,就滑脫下去抓住了顧莫杰的手。
費莉蘿觸電一樣松了手,只管自己緊緊風衣往前走,語氣故作鎮定地指揮顧莫杰別跟丟了,心中卻是因為那一下不經意的牽手跳得撲通撲通的。
顧莫杰落后那么三四步跟在后頭,沒能看到費莉蘿變得潮紅的臉色,也不知是冬風凜冽所致,還是第一次牽到男生的手所致。
一個小時后,一家LEE的專賣店里頭,顧莫杰如同人偶一樣任費莉蘿擺弄。
“剛才杰克瓊斯那里看上的那套POLO衫、格子襯衫,配上這條LEE的硬帆布休閑褲,就夠了,剛好這幾樣也在打折。你們學校的情況我也知道,小南都和我說過,學校里牛仔都不讓穿,真是可憐見。”
費莉蘿比劃了半天,又看著顧莫杰照鏡子試衣的樣子,突然發現這個小男生其實用心打扮打扮還是挺帥的,原本看上去中庸,無非是太不注意形象了。
“多好的底子啊,天天穿運動裝,發型只剃平頭,連控油洗面奶都不用,真是浪費了。”費莉蘿一邊幫顧莫杰拾掇,一邊心中就在這般胡思亂想。
顧莫杰試好了衣服,一旁專賣店的售貨小姐不失時機地過來贊了一句,然后低聲對費莉蘿說道:“小姐,你男朋友穿上這一身,果然一下子帥了不少呢,這里還有兩件應該也很搭喔……”
費莉蘿正要檢查顧莫杰袖扣的那只手明顯僵在了空中,掙扎了數秒,調整好了表情,委婉地對售貨小姐輕描淡寫地解釋了一句:“他是我弟弟。”
“啊……那真是不好意思。”售貨小姐顯然知道自己貌似是踩到雷了,忙不迭想消失。
費莉蘿沒有追究,掏出錢包甩出一張卡:“沒事兒,別推薦了,就把這條褲子開單吧,我刷卡。”
顧莫杰大驚,他是真沒想到這種神展開。在他大男子主義的價值觀里,世上哪有女人掏錢給男人買衣服的。
“姐,怎么能用你的錢呢。你肯幫我參謀怎么買衣服,已經很耽誤你了。從小到大我都不知道怎么挑衣服呢,今天這錢咱一定要自己給。”
“聽姐一句,姐不喜歡欠人情。你今天請了這么貴的晚餐,就收姐給你買一身行頭又怎么了。何況你這孩子信用卡都沒辦一張,沒看這一款現在有招商卡優惠打折?讓你給錢,難道你還全款不成?”
顧莫杰還想反駁,然而當他不小心看到費莉蘿的眼神時,他心中的堅持就消散了。因為他看到了一個堅持經濟獨立的女強人,一個不愿意接受男人恩惠的柔韌女子。
何況明明招商卡有打折的情況,他要是為了迂腐而堅持全款現金的話,那就妥妥地被對方懷疑自己的智商了。
“謝謝姐。”
“這就對了,你都叫過姐了,姐還能不給見面禮不成。”
費莉蘿微笑著刷了卡。襯衫POLO加上休閑褲,一共四百多,也就和費莉蘿今晚的飯錢差不多。顧莫杰知道對方的小心思,也沒有去點破細算。
拾掇干凈,顧莫杰依然傻愣愣站在那里等費莉蘿發號施令。費莉蘿心細,就知道對方又是不知道說啥冷場了,解圍道:“時間也不早了,你應該也是和家里人說出來吃飯的吧,這就散了吧,免得家里擔心。”
“我都聽姐的,那就先去把衣服換了。”顧莫杰聞言就要重新跑回試衣間,把剛剛套上的休閑裝都換下。
費莉蘿一把扯住他:“干嘛要換?直接穿回家咋了,難不成你家里還不許你自己買衣服么?還是你自己不喜歡這個樣子。”
“不是不是,怎么會不喜歡呢……這不是腦子還沒轉過來,不習慣么。我都聽姐的。”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后下了樓,重新進入了凜冽冬風的環繞。費莉蘿招了個車,正在惴惴會不會被顧莫杰聽到她家的住址;
不過顧莫杰卻是很小意地遠遠離開五六步就停住了腳,并沒有和別的請妹子吃飯的紳士那樣,走上前幫妹子關車門,自然也就不會有機會偷聽到費莉蘿交代司機的言語。
費莉蘿和司機說了地兒,然后自己把車門關上,車門合攏的那一刻,才聽到顧莫杰遠遠和她告別。她心頭升起一絲莫名的怪異,似乎剛才有些期待顧莫杰能湊上來幫她關車門。
“還真是個在女生面前容易害羞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