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霸終結者

第九章 專利是這樣刷的

顧莫杰沒和費迪南解釋關于刷專利素材的篩選方法細節,倒不是顧莫杰藏私,而是這東西僅靠幾句話一時半會兒說不清。

說實話,02年到03年的中國,剛進入WTO才兩年,知識產權領域那真是跑馬圈地的時代,井噴式刷數據刷個五年都飽和不了。

原因無他,這領域此前專攻并且摸到門道的人太少了,同時這事兒來錢又不算快。真有這個腦子,又有本錢的人,在這時代做什么不好?誰會來刷這個辛苦錢?

只有有腦子的人賺快錢的途徑慢慢堵死了,大家才會想到這些又要動腦子、但是穩妥的慢錢。

哪怕是顧莫杰,此刻思路里也很清楚——自己最多刷到寒假,弄那么幾萬塊啟動資金,然后就鐵定要收手的。到時候該讀書讀書,該復習復習,這活計沒什么創意,也沒什么建設性,純屬原始積累。

而且是一種低調的,不需要表現出先知先覺的原始積累。

打個比方。

2010年代的人上SOOPAT專利檢索數據庫,查詢“智能光感伸縮晾衣架”,假設可以查詢到十幾項發明、幾百項相關實用新型。

那么,為什么有那么多專利呢?

無非是:1號實用新型只實現了“用光感傳感器檢測照度,當陽光照度低于多少Lux的時候,自動用晾衣架上的伺服電機把晾衣架縮回來”的功能。然后2號實用新型受此啟發,加上了“再加一個濕度傳感器,檢測到空氣中濕度大于多少,即判定下雨/霧霾,也自動收進來”。然后3號、4號再加上壓力傳感器感受風力、感受衣服重量的變化……

然后有光有風組合一個,有光有濕組合一個,風光濕全有再組合一個,加上衣服稱重功能的再來一個……這樣一來,每一個細化的創新點都排列組合一遍,就可以堆出幾百個在專利局審核階段會被評價為“有創新性”的實用新型了。

問題是“風大了自動收衣服”這種功能,有經濟價值么?市場證明沒有。

晾衣服的人只會希望廠家在衣物固定穩固性方面進行改良,在風大的時候把晾衣架固定得結識一些,別讓衣服掉下去,而絕對不會希望你因噎廢食把衣服收回來的。誰都知道風大的時候正是晾衣服的好時機,衣服反而干得快。

所以,“風大了自動收衣服的晾衣架”這種創新點,就屬于閉門造車的、國有研究所學究們拍腦門想出來的貨色了。

這種貨只能拿去刷數據,你要說它有創新點,確實是有;可惜這種實用新型注冊受理之后,是不會有廠家去買這個技術、把產品生產出來賣的。

套用官話,就是所謂的“科研成果向現實生產力轉化的過程中,轉化率過于低下”。

這種在市場經濟范疇內,一分錢價值都沒有創造出來的實用新型,只是起到了“某某工程師及所在企業名下的實用新型個數1”這么一個指標性效果。然后企業年底送審高新企業的時候也可以湊一個指標,工程師個人評職稱的時候亦然。

同時,這樣的實用新型從技術上來說又很容易刷,因為你要寫進技術原理書里面的知識,是可以通過你學習同類專利后借鑒拼湊過來的,比如你把同類的單一“光感”、“濕感”、“壓感”傳感器方案中,與你要刷的那個專利里面相通的部分,大段大段抄襲過來,嫁接拼湊,就成了新的專利。

這樣的活計,只要作者能夠把前人寫的東西快速看懂吃透,就能舉一反三。

2010年之后的世界,這些從經濟利益角度來看很傻逼的專利,也都被窮盡的枚舉法堵得七七八八,沒什么大面積的漏洞空位供投機取巧的人鉆營了,畢竟每年百萬人數量級的體制內工程師評職稱需求,是一塊很大的市場。

而且那時候專利局的審核嚴格程度也會嚴格不少,把明顯湊數的刷下去。

但是2002年的中國,國家專利庫還很空曠,上面的貨色,多半是真有經濟價值的專利,人們還沒閑到把“只創新、不經濟”的空都填滿。

這里,就是顧莫杰第一桶金的突破口。他雖然在量子重生的時候被洗掉了大部分知識存量,但是他的思想意識、思維模式并沒有被洗掉。反而如同一個原本和令狐沖一樣被各種異種真氣充塞奇經八脈的病夫,在突然散盡體內異種真氣、練成北冥神功之后,那種靈臺空明澄澈、似谷恒虛的狀態。

思維極度靈敏,思想知識的雜質被大浪淘沙淘洗掉了,剩下的都是觸類旁通后留下的“客觀世界一般原理”。

就像北冥神功練成后,雖然內力存量不足、“里程表”被清空了,但是修煉和吸取內力的加速度空前高速,就像剛剛出廠的918SPIDER,百公里加速3秒就夠了。

他可以輕易依靠自己的思想邏輯,在沒有知識存量的情況下,利用自己的眼界,善用如今的專利數據庫檢索工具,另起爐灶刷出一堆諸如“風大了自動收衣服回來”的晾衣架之類的專利。

而且是在學校電子閱覽室那種閉門造車的環境下,不用有企業幫助。區區一個星期的課余時間,就能賺到幾千塊錢。如果動作快,懂得構建專利群,那效率就更加成倍增長了。

不過,憑心而論,這個錢也不是那么好賺的,至少還有一道門檻,那就是刷這個錢的人得思維跳脫、文理兼通。

如果是死做科研的理工科生,完全沒有文科生尤其是法學生的奸詐思維,不知道怎么投機取巧,是玩不轉這個活的。就算偶爾寫了一兩個,也不懂如何構建專利群和壁壘,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如果純是文科生,比如那些專利申報代理律師,他們夠奸詐,知道這里面的門道怎么運作,怎么排列組合最大化。可惜文科生完全看不懂技術原理書,不懂理工科的東西,嫁接都嫁接不好,那也是白瞎。

現實世界中,大多數刷專利,都是一個鉆空子的刁鉆法學生,和一個懂技術的理工男合謀完成的,如果找不到穩定的搭檔,就很難大批量地刷。

顧莫杰不敢說自己是超級學霸,但恰好勝在文理兼通,屬于“若是高考能夠考文科理科大綜合,他做夢都要笑醒”的那種。前世是出了名的博而不精,學啥都特別快,但是學啥都不愿意鉆研太深。否則后來當程序員也不會走上那條調試通信接口兼容性的快錢僻徑了。

對于這樣的人,在這方面搞學術造假簡直是量身定做的第一桶金。

一個星期后,又是一個周末。

市中心,天策律師事務所。雖然已經過了下班的點,其中一間合伙人辦公室里,燈火依然沒有熄滅。

一個將近四十歲的中年職業女性,架著精干的框架眼鏡。身上是看不出品牌的、找設計師定做款的西服,坐在辦公桌前,仔細審視一份費迪南通過電郵發過來的文件。

這個女人就是費迪南的母親、天策律師事務所的合伙人之一,費雯麗。

顧莫杰在高二的時候,見過費迪南的家長,也是在那個時候得知費迪南父母的名字的。

在那之前,顧莫杰原本對于費迪南為什么在那么多同學里頭偏偏對他很仗義頗為不解,甚至懷疑這個又高又帥又瘦還有點兒奶油的同學莫非是取向上有點不正常……但是自從他得知了費迪南父母的名字之后,這一疑惑就徹底揭開了。

費迪南是跟母親姓的——費迪南的父親本姓朱,是市工商局一個小公務員。四十多歲了,連副處長都沒有爬到,既不會鉆營也不會貪,毫無存在感。而費迪南的外公卻沒有孫子,所以就把家族傳承的腦子動到費迪南這個外孫身上了。早年間,費雯麗仗著自己經濟和社會地位上都比丈夫強,輕易奪取了兒子的冠姓權。

顧莫杰遇到過的那種家庭悲劇,在費家上演得更加慘烈,所以費迪南雖然家庭條件甩顧莫杰好幾個社會階層,卻依然有同病相憐之感,和他很說得來。

費雯麗一周前就聽兒子吹過風,說是有幾個朋友想干一錘子刷專利的買賣,還把條件大致說了。費雯麗在商言商,對于這種事情談不上抵觸,卻也不過是一笑而過,沒當回事兒。

畢竟,她不指望兒子的那些朋友也好、同學也好,能有什么能人——或許就是錢塘二中那些典型的眼高手低心大的中二病學生呢?后生崽不知天高地厚。

不過,面子還是要給的,今天材料都發過來了,僅僅粗讀一遍,費雯麗的目光就嚴肅起來:

這個刷專利的人,看來是個有料的。

“光感、壓感、濕感、稱重自動晾衣架”,一下子刷出好幾個很有邏輯嚴密度、成體系、可以相互借鑒部分原理說明材料的實用新型,而且把這些創新點排列組合之后,再回頭倒果推因看,顯然是有規劃性地避開了一些創新點組合。

雖然不知道避開的點是什么,但是費雯麗的職業習慣已經可以讓她猜到:這些點肯定是別人先占住了的已有專利。

律師終歸是嚴謹的職業,光靠直覺下判斷是不應該的,縱然心中覺得不離十,費雯麗還是拿起了手頭的電話,撥了一個內線。

“莉蘿,我轉給你一封郵件,你做一個預查新。”費雯麗對著話筒流利地說出指令,隨后似乎略一失神踟躇,鬼使神差又補了一句:“周一再給省科技廳去個申請,咱申請一份正式查新看看,函就你幫忙擬了,別省這五百塊錢,估計有大買賣可以挖。”

科技成果查新是各省科技廳的一項收費業務。給五百塊錢,就能給出一份查詢結論,分析申請單位擬提交的成果有多少創新點,算是官方的權威結論。很多企業在拿不準自己的成果夠不夠新、能不能申請下來正式專利之前,都會這般掏錢投石問路一下。這個業務的價錢從03年到13年都沒漲過。

“好的小姑,這就辦。”話筒對面傳來一個約莫二十歲的少女聲音,確認沒別的事情,就掛了電話開始干活。

接電話的少女名叫費莉蘿,是費雯麗兄長的女兒,今年在錢江大學法學院念大二。費雯麗知道自己的兒子從小志不在讀法,很是失落過;幸好娘家侄女兒不喜歡理科,愿意接她這個姑姑的班,所以費雯麗一直對侄女兒傾注了不少關注,幾乎當成親女兒一樣培養,才大二就給對方利用寒暑假來自己律所實習的機會。

費雯麗也把電話交代的事兒拋在腦后,繼續往下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