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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信中,沒有提及張鐵山結丹的詳細情況。
譬如,為什么只得一顆劣品凝晶丹。
以張鐵山的戰功和身價,在宗門里的資歷人脈,預期該是一顆正品凝晶丹。
個中緣由,趙思瑤在書信中或是不方便透露。
“成丹的品質,理論上說是可以隱瞞的。”
陸長安前世修至結丹巔峰,知道不少秘辛。
譬如說,陸長安未來成就品質上乘的真丹,通過長青功的斂氣能力,可以偽裝成品質中下游的真丹。
但這種情況,不適用張鐵山。
真丹和假丹,凝丹時的天地異象,差距明顯,不太好隱瞞。
張鐵山不是在外面秘密結丹。
而是在金云谷的三階靈脈,眾目睽睽下凝丹,這一過程很難瞞過宗門的真丹長老。
因而,陸長安基本斷定,張鐵山結成灰丹,做不得假。
沉思良久,陸長安念頭一閃:
“難道,他走的是極其兇險的化丹之法?”
在前世的大坤,某些元嬰級的大宗派,掌握著碎丹化液的秘法。
結丹,本質是將筑基期的液態法力,凝結為固態的內丹。
這一過程并非完全不可逆。
如果成丹不滿意,理論上可將灰丹碎掉,返還成筑基期的液態法力。
某些古老宗門的不傳秘法,通過這種方法“化丹返液”,讓法力更精純,再重新凝丹,甚至能稍微提升下一次結丹的品質。
然而,這種方法近乎于傳說,因為條件非常苛刻!
化丹還液的過程,異常兇險,極其的不穩定。
結丹修士的內丹,按照陸長安穿越前的理解,相當于一顆小型核彈。
如果沒有真正的化丹秘法,尋常修士碎丹還液,九成九會爆體而亡。
在前世,陸長安僅得一門流傳在外的殘缺版化丹秘法,不借助任何外力,成功率一成不到,可謂九死一生。
如此風險,陸長安沒有任何嘗試的念想。
那些古老宗派,掌握不傳秘法,有三成以上的把握。
再得元嬰真君親自護法,配合珍貴秘藥,成功率就比較可觀了。
“如果是這種情況,張鐵山恐怕擁有檔次較高的化丹秘法。”
陸長安怦然心動。
他壽命悠久,長青功擅于療傷,如果有靠譜的化丹秘法,容錯率天然比其他修士高。
化丹返液,會讓修士元氣大傷,面臨不同程度的反噬。
這會對根基造成影響,需要不少時間調理,消耗很多珍稀資源。
當年關巧芝筑基時,陸長安幫忙護法,曾暗中測試過。
關巧芝筑基失敗的反噬,以長青功秘術,消耗少量壽元,及時撫平傷勢,避免根基受損。
只需休養幾個月,恢復精力狀態,便可進行下一次沖擊。
陸長安曾想過,這種方法能否適用于結丹?
成丹品質差?
那就一次次的化丹重來!
理論上說,只要壽命悠久,終有機會洗出高品質的結丹。
以上假設的前提是,有不錯的化丹秘法。
確保每次化丹返液不出失誤,性命無憂。
“咦!張鐵山縱然有頂級的化丹秘法,可金云谷沒有元嬰真君為他護法,總體的成功率也不算高。”
在此假設下,陸長安發現一個疑點。
化丹秘法的檔次是一方面,外力也很重要。
如果得到傳說中的“陰陽水”,即便沒有元嬰真君護持,也可安然化丹。
倘若張鐵山真準備走化丹之法,陸長安推測他另有機緣。
“看來,天楓真人的結丹小慶,值得走一趟了。”
陸長安決定一探虛實。
張鐵山的結丹小慶,在兩個月后舉辦。
據說只是小范圍地邀請同門和友人,沒有大張旗鼓。
陸長安提前一日,抵達金云谷。
山門前,碰到一些慶祝者,其中幾人不請自來,前來拜會天楓真人。
“這位宗門師兄,能否通融一下,幫忙傳信?我們二人曾與張真人并肩作戰,聯手剿滅通緝者,關系很鐵!”
“關系很鐵?張真人怎么沒給你們發邀請函?”
守門弟子嗤笑,仿佛看小丑的目光。
“張真人的結丹小慶,不對外公開,只認邀請函!”
陸長安看到這一幕,倒也不奇怪。
張鐵山修行一百二十余年,認識或者打過交道的修士不知凡幾。
“陸符師請進。”
守門的弟子認識陸長安,看了一眼邀請函,熱情地請他進山門。
“陸符師?好像是巫祁山的烏龜符師?”
“聽說此人與張真人在少年時代便相識,有一百多年的交情。”
“這位陸符師也算小有名望。幾十年前,在下煉氣期時,聽聞他大器晚成,高齡筑基。”
“原來是他,算是吾等的前輩了。”
目送那道白衣男子的背影,山門前議論的修士,大多有幾分敬意。
金云谷山門腹地,三階靈脈所在的一座山峰上,可見一座古韻古香的府邸。
這里是張鐵山的新道場,靈氣環境遠超巫祁山。
“陸符師,今日客人比較多,家師正在接見兩位真人,實在沒有空閑。”
一名面容硬朗,身著雪青長袍的青年,拱手致歉。
青年名叫“余青海”,筑基初期修為,是張鐵山三十年前在門內收的弟子,資質中等,存在感不強。
陸長安跟余青海只有一兩面之緣,不像趙檀兒和以前的林陸,關系比較近。
“無妨,今日尚未到結丹慶典的日子。你抽空告知令師一聲便可。”
陸長安頷首道。
“一定!等到明日,陸符師便能見到家師。稍后,我給陸符師安排山上的客房。”
余青海說話的當口。
山下又來了兩位訪客,其中一人是筑基后期。
余青海無暇分身,便招來一名煉氣期的侍女,給陸長安安排住處。
“青海,你先去忙吧,我到趙道友的府上串串門。”
陸長安沒有怨言。
張鐵山結丹,慶賀者眾多,師徒二人忙活不過來。
招待不周,陸長安能夠理解。
從筑基到結丹,修士的身份地位,會有質的飛躍。
偌大的金云谷,在最鼎盛的時期,真丹修士不超過雙掌之數。
在低谷時期,甚至只有兩三位真丹修士。
假丹真人,在金云谷算不上頂層,但足已躋身高層行列。
陸長安剛離開張鐵山的山峰道場,遠處飛來一道假丹真人的遁光,聲勢駭人。
“譚師伯……”
余青海笑臉相迎,沒有通報,默許那位假丹真人,直接飛入山上的府邸。
金云谷內門,鳥語花香的水景洞府內。
三名筑基修士,一男二女,相對而坐。
“我猜,陸叔剛才肯定沒見到張師伯。”
趙檀兒掩嘴輕笑,眉如翠羽,靈動的雙目彎成了月牙狀。
“檀兒!”
趙思瑤輕斥一聲,讓女弟子老實下來。
“檀兒說的是實情。張道友成為假丹真人,應酬的圈子不同往日,自不是隨意串門就能見到的。”
陸長安坦然道。
“檀兒,陸叔的心態,值得伱學習。”
趙思瑤在宗門修行百年,見過許多例子,不少修士短時內適應不了這種身份圈子的差距。
“嗯嗯!陸叔的心性,就如那千年老龜,不急不躁,厚積薄發,檀兒敬佩已久。”
趙檀兒齒如含貝,臉顏紅潤鮮活,乖巧尊敬的模樣。
陸長安笑了笑,聽出此女的言不由衷。
千年老龜,暗喻陸長安性子慢,修行也慢。
趙檀兒也是筑基中期,即將修至筑基六層,眼看要追上陸長安,后來居上。
閑聊片刻,趙思瑤談到張鐵山結丹的情況。
“原本,張道友預定兌換一顆正品凝晶丹,等待金云谷新一輪的開爐煉丹。”
“然而,這次煉丹很一般,只得一顆正品和劣質凝晶丹。”
“當時,張道友有兩個選擇。一是競爭那顆正品凝晶丹;二是等下一輪開爐煉丹,至少要等好幾年時間。”
聽到這里,陸長安已然明了。
張鐵山只比陸長安小三歲,在年歲上不宜再拖。
或許迫于某種壓力,退而求其次,選擇了次品凝晶丹。
“宗門里有個說法,凝晶丹的有力競爭者中,有一人是真丹長老的親傳弟子。張鐵山為報答知遇之恩,成人之美,做出了讓步。”
“成人之美?關于這件事,趙道友可曾親自問過張道友?”
陸長安不置可否。
趙思瑤略微沉默,道:“這等私密之事,思瑤怎敢當面詢問張真人?”
“那倒也是,陸某失言了。”
陸長安意識到,自己對假丹真人缺乏敬畏之心,在趙思瑤面前有所松懈。
趙思瑤的心理才算正常。
哪怕她與張鐵山是同門,彼此更熟悉,交流得更多。
傍晚時分。
陸長安在山上的客房過夜。
“關于化丹還液,有一種說法:成丹的品質越高,難度和風險越高。”
“張鐵山這么做,恐怕不僅僅是成人之美,而是一石二鳥!”
想到這里,陸長安對此前的猜測,增添了幾分確信。
翌日,張鐵山的結丹小慶如期舉辦。
前來祝賀的修士不算多,但層次比較高,筑基后期和假丹真人不在少數。
陸長安與趙思瑤師徒同行,來到昨日三階靈脈上的山峰府邸。
這一回,倒是見到了張鐵山。
這位新晉的“天楓真人”,從府邸里親自迎出來。
作為假丹真人,親自迎接筑基修士,算是很給面子了。
“張真人。”
陸長安三人拱手,送上賀禮和祝賀。
張鐵山的目光在陸長安身上停留更多,致歉道:
“陸道友,昨晚青海提及你來過,張某招待不周,還請見諒。”
“言重了!張真人結丹不久,難免應酬多。”
陸長安受寵若驚地道。
“呵呵,陸道友的稱呼有些生疏了。等小慶過后,你我私下再敘。”
張鐵山朗然一笑,略顯黝黑的面龐,與往日別無二致,在外人眼里,卻仿佛蘊含了無形的威嚴。
看到二人的交流,趙檀兒內心不禁訝然。
她隱隱察覺,張真人對陸長安的熱情并非寒暄,在重視程度上,甚至超出了她的恩師。
將陸長安三人迎到府邸內,張鐵山又去招待那些真人賓客。
陸長安喝著靈茶,暗自觀察,發現結丹后的張鐵山氣度沉穩,不驕不躁。
那種心態上的“穩”,陸長安同感身受。
相識一百多年,陸長安早就看出張鐵山意志堅定,志向遠大。
成就假丹,修為停滯,大道無望。
按照常例,或許會喜悅,但內心深處多少有點失落和彷徨。
這次結丹小慶的規格,總體比較低調。
除了慶祝,就是私下的交流,結交人脈。
在此期間,張鐵山分享凝丹過程的心得,闡釋了自己的某些不足。
這一行為,贏得在場筑基修士的好評。
趙思瑤師徒聽得很認真。
陸長安仿佛也沉浸在其中,心生向往的樣子。
結丹小慶后。
陸長安直接告辭離去。
他并沒有留下來,去應張鐵山那句話——小慶過后,私下再敘。
陸長安這么果斷,源于兩點:
第一,他已篤定自己的猜測,不必再試探了。
張鐵山的行為和心態是一方面。
從道號“天楓”分析,可見其志向依舊遠大。
一般的筑基結成假丹,取道號會比較低調,否則德不配位。
張鐵山的道號,其實不算張揚。
也就是陸長安作為有心人,從結論倒推過程,才會關注到這種細節。
第二,陸長安的修為和地位,與張鐵山相差甚遠。
無法篤定,對方那句“私下再敘”是不是客套話。
否則,他留在山上傻傻等對方的“召見”,搞不好會成為笑話。
陸長安眼熱張鐵山的化丹秘法,但不急于一時。
等修至筑基后期,展露一定手腕和利益,再與對方交涉也不遲。
幾個月后。
巫祁山的三大峰主,齊聚小龜峰,氣氛顯得凝重。
“梁國邊境被宗門封鎖?”
“陸道友,你確定這條消息的真實性?”
葉飛驚疑不定,看向對面寧靜淡泊,幾十年未變的白衣男子。
梁國邊境的重要關卡,被各大宗門封鎖,這一消息來得太突然,堪稱駭人聽聞。
若非陸長安長久以來的穩健可靠,兩位峰主第一反應會是質疑。
師曼容從驚訝中恢復,起伏的胸脯稍稍平定。
“這些日,未見陸道友離開巫祁山,是從何處得到的消息?”
“這個消息,來自御獸周家,以及雪梅山李氏。”
陸長安沒有隱瞞。
雪梅山李氏,是李二青孫子“李聰仁”外拓、自立門戶的修仙家族,離梁國的西北邊境很近。
李聰仁的家族,甚至與相鄰的荊國商人有貿易往來。
邊境被封鎖,李聰仁第一時間就知道了,同時給翡月湖和陸長安傳訊。
綜合兩處消息,陸長安確定梁國宗門封鎖邊境的實事。
三位峰主,陷入短暫的沉默。
梁國宗門封鎖邊境,必然有大事發生。
如此大的變故,往往是修仙國戰爭的級別,很可能影響到巫祁山,乃至個體修士的命運。
陸長安心里有猜測,但沒有說出來。
回到小龜峰。
陸長安看了一眼懶洋洋潛水的玄水龜,正在疏松靈田土壤的地巖鼠。
“罷了,先靜觀其變。”
原本,陸長安想去一趟燎原仙城,在天知樓購買情報。
但局勢到了這一步,不妨直接做最壞的打算。
早在多年前,他就有應對的心理。
如此變故下,相信消息不久后便會傳來。
“先守住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就算最壞的局面發生,不至于那么快波及梁國腹地,威脅到巫祁山。”
已滿一百三十九歲的陸長安,很快靜下心。
他取出筆墨,給鄭蜈蚣和金云谷分別寫了書信。
不日,陸長安開始潛心修煉、參悟技藝。
從一百三十九歲,到一百四十歲,是陸長安從筑基中期跨越到后期的最后一年。
這一年,也是梁國修仙界歷史的轉折點。
這一年,飛逝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