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河鎮,九荒塔外。
黑云壓頂,狂風肆虐。
華凌殤立于虛空,衣袂飛舞,黑發如瀑飛揚。
他渾身流轉著一抹抹暗紅色的電弧弧光,眼神無比陰厲的掃視著四方,卻沒有任何的發現。
九荒塔不知何時,已經倒塌了大半,露出了半截半截的、已經風化的暗褐色石頭,以及一些灰褐色的塵土。
九荒塔里,九荒祭壇早已經損毀,便連那一縷縷該殘存的魔魂氣息,也已盡數的消散。
華凌殤的臉色,陰沉得可怕。
“呦——”
他喉嚨里發出尖銳的、詭異的怪叫聲,聲音凄厲而驚悚。
遠方,九荒大山中,成群鳥獸驚飛而起,帶起一大片的動靜。
華凌殤的聲音,極速的擴散四方,如一道道無形的雷達,在對四面八方進行細致入微的勘探。
好一會兒之后,華凌殤的怪叫聲消失了。
他的身影,極速的沒入黑暗深處,消失不見。
半個時辰之后,華凌殤的身影再次出現在了此地,并功聚雙眼,仔細掃視四方,卻依然沒有任何發現。
“真的逃了?竟是能做到這一步么?”
“不過,即便是逃,又能逃到何處?!”
華凌殤喃喃自語,身影再次化作虹光,直接飛射向了遠方,很快便消失在了天地的盡頭。
隨后,這片區域,再次變得一片死寂。
時間,又流逝了將近一個時辰。
華凌殤的身影竟是再次在原地顯化了出來——顯然,之前兩次離開,都是假象。
這一次,華凌殤在再次仔細的檢測了一番之后,終于神色陰鷙的御空離去。
華凌殤離開之后,九荒塔的祭壇上,一塊破碎的小石頭,忽然震動了一下,接著,翻滾了小半圈。
小石頭上,仿佛出現了一雙小小的眼睛,那雙眼睛,上下左右的轉動了幾圈,似乎在確定,那華凌殤是真的離開了。
片刻之后,小石頭再次沉寂了下來,并一動也不動。
時間,也繼續的流逝。
轉眼間,兩天的時間過去了。
云荒歷,3030年9月6日。
未時三刻。
今天的天氣,很是陰沉。
整個巫月城,都完全籠罩在了一層灰蒙蒙的厚實云霧之中。
普通人,相隔十米,幾乎都無法視物。
長河鎮,九荒塔內。
殘破的祭壇上,那一小塊灰不溜秋的石頭,再次輕輕一震,然后翻滾了出來。
很快,石頭化作一顆人頭,一顆無比美麗的少女的頭。
接著,少女的身體,從殘破的祭壇里,一點點的拔高了出來。
此人,正是先前說要逃跑的妖嵐,也就是清霜。
“果然,最危險的地方,同時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老東西一定會仔細探查此地的。”
“不過,此次煉死了那方岳恒,我的隱匿手段,更進了一層。不然,怕是會死得極其慘烈。”
“先去殞寂古廟那邊看看,若是那件東西還在的話,就好了。”
“可惜,那少年本是一具極好的鼎爐,奈何……”
清霜似想到了什么,美眸之中,滿是忌憚、驚恐乃至畏懼之色。
隨即,她搖身一變,化作了一名普通的白衣紗裙少女,其氣質和模樣,竟是與沐雨兮極其相似,完全沒有半點兒魔氣、妖氣和煞氣。
隨后,她御空而起,直接朝著烏璃鎮溧河村外的落霞荒山方向飛去。
……
未時末,申時初。
云易梵手持煉魂幡,渾身魂氣四溢,一縷縷血光環繞著他赤著的、如鋼鐵澆鑄的古銅色身體流轉,這讓他顯得十分的陰森兇煞。
云易梵身邊,鄭天印和王聞遠神色鎮定,如已運籌帷幄。
兩人身邊,那一具七彩色的水晶棺,已經完全煉化。
其中那一具女尸,此時也已經像是一具睡美人一樣,神色無比的安詳。
她渾身流淌出一股股強橫的魔魂氣息,仿佛隨時都會睜開眼,然后當場復蘇一般。
“還是差了些啊,真是恨不得立刻看到她復蘇啊!”
“可惜,那少年沒被逮著,華云霄那個老東西,還真是舍得放棄萬漓圣地這份基業!”
云易梵沉聲道。
“這也恰恰說明,那少年,對于他們而言,很重要。”
鄭天印笑道。
“不過,那少年,好像有些本事,自己逃了,他們也沒能得手,這,倒是頗為有趣。”
云易梵笑了笑。
“只要這穆清雅復蘇,那少年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想要抓捕,還不是隨時隨地?所以,我們完全無需在意。”
王聞遠嗤笑了一聲,不以為然。
逃?
天下雖大,卻能有這少年逃的地方么?
現在越是逃得巧妙,對于他們而言,越是有利。
“華凌殤那老東西,出來了啊。現在,我們目前而言,還依然很被動。”
云易梵沉默了片刻,遲疑道。
“云皇主無需擔心,這老東西,蹦跶不了多久,遲早的事情。”
鄭天印同樣很是不以為然。
“希望吧。”
云易梵說著,又道:“現在,還差一部分魂力,兩位大師,有何建議?”
鄭天印心中冷笑了一聲,卻面帶笑容,略顯恭敬的道:“云皇主心里不是已經有想法了嗎?”
王聞遠道:“云皇主所想,便是我們的建議。”
云易梵道:“長河鎮、君臨鎮、樂羅鎮等區域,普通人加上一些低階的修行者,總共有七十六萬啊,這一出手,是否會沾染上巨大的因果?”
鄭天印道:“此事,乃是詭譎、魑魅魍魎、魔魂所為啊,與我等又有什么關系呢?那華凌殤不是養了只妖魂嗎?或者,這穆清雅這只魔魂的追隨之魂提前復蘇,屠空這片區域啊。然后,我們鎮壓了它們之后,便是為民除害了啊。”
王聞遠道:“不錯,此番,乃是為民除害,云皇主莫非不認同么?”
云易梵笑道:“不錯,不錯,這些詭譎、魑魅魍魎、魔魂,簡直是罪大惡極,罪惡滔天,人人得而誅之!”
他說著,看向了遠處,道:“孫成峰。”
“弟子孫成峰,拜見云皇主。”
孫成峰立刻跪地磕頭,恭聲道。
“嗯,你這次,功勞不小,過來領賞吧。”
孫成峰立刻小心翼翼的站起,顫抖不安的低頭走了過來。
云易梵抬手凝聚出一只銅盆,往水晶棺里的大量血水一舀,立刻盛滿了一盆血水。
“來,喝下去。”
云易梵笑瞇瞇的。
孫成峰渾身顫栗,額頭上冷汗直冒,卻只能顫抖著,接過那一盆血水。
然后,他臉色慘白的一咬牙,仰頭咕咚咕咚的將這一盆血水喝了下去。
下一刻,他眼珠子都鼓了出來,眼中的血絲立刻開始增大、增粗,只消片刻,那些原本的血絲,就形如一條條巨大的蚯蚓一般。
他的身體,也急速的膨脹了起來。
最終,他的身體當場炸成了一片血雨,而他的靈魂,則完好的保存了下來,渾身一片殷紅。
他的靈魂,變得男不男,女不女。
云易梵這時候對于這一幕,很是滿意。
隨即,他看了鄭天印一眼。
鄭天印立刻拿出了一枚小瓷瓶,道:“皇主,這是一滴來自于殞寂時代的九荒妖凰之血。”
云易梵道:“煩勞兩位玄師了。”
王聞遠道:“好說。”
然后,兩人結印匯聚大量天機之力,并啟用天樞秘術,將那一滴九荒妖凰之血,打入了孫成峰的靈魂之中。
只剎那,孫成峰的靈魂,開始極端的扭曲,然后,一個和‘妖嵐’一模一樣的、鮮血渲染的魔魂,便完全的打造了出來。
“成了。”
“很順利。”
鄭天印和王聞遠相視一眼,眼神之中玩味之色一閃即逝。
云易梵道:“不錯,將它釋放出去,接下來,便等著收割了。”
王聞遠道:“華凌殤要是真和它打起來,并鎮壓它、煉死了它,華凌殤將必死無疑!”
鄭天印道:“華凌殤要是讓它逃走了,皇主的煉魂幡,將徹底圓滿,到時候,將這穆清雅煉制成煉魂幡的魔靈,煉魂幡,必定成為造化圣器,到時候,華凌殤更是必死無疑!”
王聞遠道:“不錯,到時候哪怕是諸葛春秋那老雜毛,也要跟著死絕!”
云易梵道:“如此一來,我們無論如何也不會虧,而一旦更順利一些,那就是一箭數雕!”
鄭天印道:“不錯,他們所有的付出,皆為我們做嫁衣!”
王聞遠道:“如此,當真大快人心。”
……
由孫成峰結合九荒妖凰之血所衍化出的魔魂殘魂,一被釋放而出,頓時,無盡的煞氣、怨念,便開始遮天蔽日的沸騰,涌向四方天地。
只片刻,這片天地,便被一層兇戾、陰寒的氣息籠罩。
接著,天空竟是開始下起了淅淅瀝瀝的毛毛細雨。
毛毛細雨冰冷刺骨,呈現出一縷縷淡淡的血色,而并非是無色透明的。
接著,當這些細雨下的面積越來越大的時候,整個烏璃鎮開始被一片詭域籠罩了起來。
在這片詭域里,天地間的所有道痕氣息,已經盡數的湮滅,消散。
而這片詭域,在魔魂殘魂的影響下,以極致的速度,開始擴張了起來,并很快蔓延到了其余的幾個小鎮。
原本,還是申時,還處于烈陽高照的時刻,可此時,這幾個小鎮,仿佛來到了午夜一般。
天,已經完全的黑了下來,天地間,蒙上了一層暗紅色的血光。
淅淅瀝瀝的血色細雨飄拂著。
細雨帶風,濕透黃昏的街道。
……
云青萱如幽影般的身影,在萬漓圣地的廢墟之地,凝聚了出來。
隨后,她渾身逸散出一股極其強橫、神秘的元嬰嬰魂氣息。
她的目光,靜靜的凝視著那虛空即將消散的囚籠。
囚籠中,蘇離同樣無形的身影,正靜靜的盤坐、冥想著。
“咻——”
一道劍光,攜帶著一道青色身影,極速飛射而來。
下一刻,劍光凝聚,云青鴻的身影,就此顯化。
“姐姐?”
云青鴻先是一怔,隨即眼中滿是驚疑、不安之色。
“姐姐,圣地,圣地這是……圣主他們……”
云青鴻有些結巴了。
云青萱收斂了所有的境界氣息,神色有些落寞的道:“都死了。”
“啊——”
云青鴻驚呆了,隨即,他眼中顯出了深深的痛苦之色。
“我我……我還是回來遲了!對了,蘇大師不是算出來圣地有危機嗎,為什么,為什么還會這樣……”
云青鴻眼中,淚水已經涌出。
云青萱輕嘆了一聲,道:“是啊,蘇大師算出來了,為什么還會這樣呢?我也不知道啊,當天,我就被華皇主帶走了。
哦,青鴻你這是取得了界水靈陣的陣圖了嗎?準備送給圣女……漓師妹?”
云青鴻咬著嘴唇,點了點頭,結巴道:“那……漓師妹,她,她,她沒事吧?”
云青鴻詢問這句話的時候,十分的緊張,呼吸都屏住了,似乎生怕聽到不好的消息。
云青萱深深的看了云青鴻一眼,道:“她挺好的,整個宗門的弟子,都幫她和她父親感悟九竅石胎、累積經驗呢。”
云青萱說著,又自嘲的笑了笑,道:“然后,那些感悟九竅石胎的弟子,剛好又都死了,這樣,這九竅石胎的秘密,就不會泄露了。你說,她該有多幸福啊。”
云青鴻愣了愣,還沒有立刻想明白,有些疑惑的道:“姐你在說什么?什么所有弟子感悟九竅石胎——”
云青萱打斷了云青鴻的話:“沒什么。”
她說著,忽然道:“對了,青鴻,華皇主有詢問過你的體質蛻變的事情嗎?他是不是讓你找尋到界水靈陣的陣圖后,就趕快前往長河鎮那邊?”
云青鴻一愣,道:“姐你,你怎么知道……”
云青萱嫣然一笑,道:“姐姐當然知道啊,畢竟——咦,漓師妹,你也來啦。”
云青萱說著,話語一頓,隨即眼中露出一抹驚喜之色。
“漓師妹——”
云青鴻心中微微一喜,立刻轉頭,溫柔的呼喚了一聲。
但,他卻沒有看到華紫嫣。
他看到的,只有一抹血光。
血光過后,便是一片黑暗。
就仿佛,他一生中,最黑暗的時候,就在這一剎那。
然后,他聽到了一種很離奇、很古怪、卻也很難以形容的聲音——那是他的頸骨被利劍斬斷、骨頭碎裂、靈魂破碎的聲音。
這種聲音,他平時偶爾也會在其余修行者慘死的時候聽到,但是遠遠不如這一刻這么的清晰。
他陷入黑暗的視野傾斜了。
他還剩下那短暫的眼角余光,清晰的看到,黑暗中,姐姐云青萱一頭黑發上,染滿了鮮紅的血,在迎風飄揚。
姐姐云青萱的眼睛,則是那么的幽深、冰冷,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