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濃。
蒼禮庭臺。
方鴻從蒼州邊界回到府城,穿過了城門隧道,眼前一亮,燈火通明,人聲鼎沸,鼓樂喧天的場面。
只見:
人們穿著棉衣,棉褲,棉鞋,觀望高臺之上的歌舞演唱,時不時發出高聲喝彩。
“這……”
方鴻眼底閃過錯愕之色。
須知,從南門進來,便是近似于巨型廣場的蒼禮庭臺,由朝廷耗資打造,有花園草坪,有小湖流水,還有供人休息的長椅、長廊、小亭子,為平民百姓提供了一個日常消遣閑逛的公共活動場所。
像是個古代的公園廣場,免費對百姓開放。
平時很熱鬧。
晚上嘛,相對冷清一些……更何況大冬天的,這么冷……現在,眼前,蒼禮庭臺似乎在舉辦一場戲曲演出,四面八方擠滿人,水泄不通的樣子。
“怪哉,怪哉。”
方鴻瞧著人山人海的盛況,只覺得尤為別扭,完全不符合古代王朝的畫風。
很快。
走到邊緣,還算寬敞,沒有那么擁擠,方鴻跟一位老者詢問,那白發老翁捋了捋下巴胡須,恭聲道:“今兒是冬去春來的時節,寒冬結束,春回大地,萬物生長,靈田迎來豐收期,都是值得慶賀的事兒……每年都有這樣的慶典,附近的人吶,左右閑著也閑著,就過來湊個熱鬧,圖個喜慶。”
聽老人一說。
方鴻明白了。
這是相當于農事節氣的立春。
白發老者拄著拐杖,道:“大人您是剛搬到府城?”
方鴻擺手:“嗯……老人家不必用敬語稱呼。”
“那怎么行,不成不成。”白發老翁連忙道:“小老兒年紀雖大,眼神卻好,剛瞧見大人您從城外面歸來,就知您身份尊貴,武力高絕,豈敢失了禮數和規矩。”
絕大多數府城人一輩子生活在巨城之內,沒見過外面世界。
唯有考取了功名。
武秀才以上,享有出入府城的資格。
不遠處。
一個個戲子登臺,披著霞衣,歌鶯舞燕。
周邊的觀眾們眼睛發亮,再次爆發叫好聲,喝彩聲。
老人瞄著那邊,嘴里說道:“咱們蒼州府城吶,每逢辭舊迎新年、冬去春來日、以及每年的第一場瑞雪,都會舉辦慶祝禮——南門、北門、東門、西門的蒼禮庭臺,城內的蒼園、蒼湖、蒼山、蒼河、登宵門、養武門、萬豐門、回薪門、蒼州書院,總共十三個地方,同時舉行各種各樣的慶典。”
這些府城的標志性區域、地點,方鴻也有所耳聞。
僅限于聽說。
沒去過。
方鴻打量了一眼白發老翁的褶皺臉龐和干枯肌膚,暗忖道:“這位老人家體內氣血很虛弱,若有若無,似泉水枯竭一般,年輕時候是武人,年紀大了扛不住身體衰老……但靈性還在,識文斷字沒問題,見識比郡縣武人高出一大截。”
生在府城就是好。
后天四層,便可識字,擺脫文盲的水準。
那老人繼續道:
“咱們南門,重歌舞。”
“東西門,以斗武切磋為主。”
“北門,通常是萬人聚餐品嘗美食。”
“蒼園,登宵門的慶祝禮,側重于詩詞展示。”
“其余的地方……咳咳,請恕小老兒孤陋寡聞,才疏學淺,這輩子不曾去過,沒見過那邊的慶典樣子。”
蒼州府城太大了。
由靈氣長城圍繞一圈而成,直徑有三百多里,人口達到一千萬。
古代生產力嚴重落后,建造高聳的樓宇并不難,但要想普及高層民宅,根本沒可能,無論鄉鎮、縣城、府城、上京,全都以平房為主。
平房最多兩三層。
或者,像是火車上下鋪,把一層平房強行分成兩層住。
可想而知。
大乾的人口密度很低。
同樣一千萬人口,擱在方鴻前世的現代社會,只需要兩千萬平方公里——蒼州府城的面積:一億八千多萬平方公里!
府城內,有人造山、人造湖泊、人造河道,看似鬼斧神工,實則充滿了人族抗爭血淚史。
方鴻懂得多,眼界廣泛,深深意識到此中的偉岸奇跡。
像面前這個老人,只是感嘆:府城之大,自己活了幾十年,也沒有全部走遍。
“那蒼山,據說有百丈之高,附近的人每天都能爬山看日出。”
“那蒼湖,煙波浩渺,薄紗般水霧彌漫,一眼望不到盡頭,附近的人夏戲水冬滑冰。”
老人忍不住唏噓。
蒼山……蒼湖……方鴻回憶了一下詳細版地圖。
蒼山距離南城門,約有上百里。
蒼湖更遠,兩百里地,尋常人步行過去,中途不歇息的話,少說十幾個時辰。
武人騎馬,稍快一些,也快不到哪里去。
因為府城實行交通律:
賤避貴,少避長,輕避重,去避來!
這些簡單粗陋的交通管制,有效避免了交通事故的頻繁發生。
“說起來。”
老人堆起笑容,指了指全場中心的那處高臺:“像您有功名在身,卻是不必在這兒觀賞……高臺四周,有一圈尊貴坐席,視野上佳,頗有雅致,都是舉人老爺和秀才老爺,沒準還有先天高人親臨呢。”
“哦?”
方鴻望了一眼,高臺周圍的坐席或傘遮或立旗豎起屏風,仿佛一個個私密性極好包廂。
坐席前后,空出大片地方。
幾近于涇渭分明的楚河分界線。
往外五六丈,就是百姓們,隔著樹枝木頭等編扎而成的籬笆圍欄。
高低貴賤。
等級森嚴。
絕不是說說而已。
方鴻:“這個慶典……可有武秀才以上的武人上臺表演獻藝?”
“從無。”
白發老翁頓時嚇了一大跳,慌忙搖頭又擺手,不敢再與方鴻言。
舉人秀才,臺上表演?
這種大不敬想法,根本不該有。
戲子,古稱優伶,其名已經蘊含了不恭之意。
意為調笑戲弄。
其為平民階層的最低等人。
說白了。
戲子伶官本是低賤的營生,卑微如路邊泥土,塵埃,草芥,僅僅是供人取悅尋樂。
拋頭露面,不事生產,不能夠報效家國,毫無用處的東西,身份地位甚至不如抄書人……白發老翁不明白方鴻怎么會有舉人秀才在大庭廣眾之下效仿戲子登臺獻藝的想法?
妄言,妄語!
不合規矩,不尊禮數,不成體統!
老人告罪了一聲,拄拐杖,顫顫巍巍地離開。
方鴻沉默了一下,穿過人群,往家走去。
出了蒼禮庭臺的區域。
走過兩條街。
新科秀才館門口。
又是一群人匯聚在此,慶祝冬去春來日。
方鴻繼續往前走。
經過五條街。
驀然間一怔。
只見:無數盞燈火從街道上,樓閣宅中,巷子胡同,各個角落,紛紛揚揚的點亮升騰夜空。
嘩嘩嘩嘩
天上飄著一盞盞祈天燈,以白結方紙糊制。
明燈光點,如夢如幻,冉冉升騰之際,恍如美輪美奐的巨量光點,又像是絢爛奪目的滿天星,于城內浮現,一點點攀升高度,照亮了寒冷冬夜。
‘孔明燈?’
‘這是熱氣球原理。’
眸光微動,心頭一跳,方鴻看到好幾個扎著羊角辮的女童,雙手捧起祈天燈,或踮起腳尖,或往上一蹦,把那些紙燈送上夜空。
接著。
孩童們歡呼雀躍了起來。
有的指著天上燈,挺起胸膛,驕傲極了:“那是我親手做的,上面系了根紅繩!”
“我的燈最亮,飛的最高!”
幾個小孩子仰頭,望天,緊盯著屬于自己的祈天燈。
這些小孩子……
后天一層的境界都沒有……方鴻搓了搓牙齒,加快腳步,回到方宅,幾個機靈的內院丫鬟出來迎接,還穿著即將入睡的褻衣,臉蛋清秀,身段姣好,自薦為方鴻洗漱,以及暖床暖腳之類的事兒。
暖床?
方鴻啞然失笑。
這些小丫鬟最多后天第二層,尚未練出氣血,體溫熱量一般,暖床暖腳什么的,能有啥子用。
屋寒,嫌冷,他一口氣就可以加熱升溫。
再說了。
作為先天真金境,體內金性,無傷加身,不腐不朽,完全不懼所謂的嚴寒酷暑。
“好了,散了吧。”方鴻沒有寵幸這些丫鬟的欲念。
畢竟,實力相差太多了,甚至不是同一個生命層次。
別說盡興了。
一不小心鬧出人命是小事,造成區域性地震,才叫麻煩。
府城之內規矩多。
先天武人必須約束自身的武力。
很快。
一路穿過長廊水榭、拱形園門、內院照壁,方鴻見夭兒蓁蓁熄燈入睡,便回到主房,收斂了雜念,開始磨合二十七金性真罡。
目前的戰力:九百眞!
同一時刻。
幾個護院相當的盡職盡責,依舊守崗,時刻警惕,無有怠惰,都覺得有幸進入方宅做事,是一輩子也修不來的福分。
薪酬豐厚,倒是其次。
先天高人隨口指點一兩句,就是難得的機緣,抵得上數年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