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天使以后,他們還能有很多選擇嗎?
張楊其實在聽過蘇曜的話后,多少有些心里沒底的,但是無路可走的他只能四處嘗試,尋找那一絲微弱的生機。
可誰知,這位名士閣下竟說:
“天下苦閹黨禍國久矣,汝等義士……”
按郡守臧旻所說,若是蘇曜等人只想求得一方庇護,那他當義不容辭,保證晉陽城內有沒有任何人能找他們麻煩。
是的,這位朝廷的郡守,居然在蘇曜殺了小黃門趙常后,也很輕易的就愿意為他們提供庇護。
這是為何呢?因為其實,這件事在太原是有傳承的。
在大漢朝誅殺當朝的黃門太監,首先亮劍的還恰恰正是在這太原郡!
當年初出茅廬,時任太原郡吏的王允便在郡守的支持下逮捕了仗著身份橫行郡里的小黃門趙津,將其公開處決。
也正是王允此次勇于任事的亮劍之舉,使其名動天下。
所以說殺一個亂傳圣旨的小黃門,對于太原郡來說,早就不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了。
“不過若只是為求得庇護,想來爾等也不跑來老夫這里。”
“是的”
張楊忙不迭的回道:
“若是可以的話,還望郡守能夠為我等伸張正義,洗刷冤屈。
可否能行呢?”
臧旻沉默了一會,緩緩點頭道
“確實,你二人有此強力證物在手,若能證實是其顛倒是非,濫用圣旨,激起兵變。
那你二人便是大義在身,不但無過,成功彈壓兵變甚至應為有功。”
擁有大義非常重要,但大義有時也不能代表一切。
也正是上次王允等人誅殺小黃門的大義之舉,卻反倒成為了后漢第一次黨錮之禍的開端。
在當年,深感權威被觸犯,執意包庇罪犯的桓帝使出了天子之怒。
一時間大肆株連一片,人頭滾滾而落,在血流成河后固然宣誓了他的權威,但他付出的代價卻非常沉重。
——大漢君臣之間的默契徹底崩潰,蕩然無存。
這些在地方上代表大漢朝廷統治的代表紛紛動搖瓦解,甚至不少人都開始默許,縱容,乃至支持太平道張角的行動。
可以說后漢的崩潰正是自黨錮之禍始,由黃巾起義推至高潮,最終在董卓亂政,火燒洛陽后徹底化為灰燼。
這里的臧旻雖然不知道日后大漢的結局發展,但久歷官場,完整經歷兩次黨錮之禍的他已經在這次蘇曜怒殺小黃門趙常的事件中又嗅到了一絲熟悉的火星。
洛陽宮城中那位正當壯年,雄心壯志又咄咄逼人的陛下已經在黃巾之亂的戰火中退讓了一次,解除黨錮至今。
若是再發生相似的事情,那位倔強的至尊會如何選擇呢?
“……”
面對沉思中的臧旻,張楊也是愣住了,不過他顯然沒有理解到那些深刻的東西。
有了希望的張楊只是心說著為官之道果然奧妙,同樣一件事,換個說法竟然能得出完全不同的結論,這就是所謂的官字兩個口吧。
但關鍵就是能否有人愿意為他們去說請了,而第一關顯然就是證實他們功勞的真實性:
“那不知郡守是否可以為我等保名?”
保名,即保證署名之意。
前文亦講過,此乃官員以其政治聲譽為某事做擔保。
而蘇曜的戰功恰因是無一有名望者愿為其作保,而最終引來了朝廷的調查,導致了蘇曜怒殺天使的事件。
對于張揚的請求,臧旻顯得很是為難,又是沉默了半天。
“臧郡守難道也不信賢弟所為嗎?覺得是在下偽造戰功?”
張揚痛苦極了,沒想到實話實說的代價竟如此沉痛,這位可是當地郡守啊。
蘇曜等人就是在這位郡守眼皮底下聚殲的胡人,張楊甚至帶著太原的兵去接收的黃蘆堡城塞。
如果連這位郡守都不相信,都說不動,那天下還有誰人可為他們作證?
難道靠百姓嗎?
那些老百姓從來就沒有任何話語權,他們的話無人會聽。
絕望……
可惜張楊的絕望沒想對地方。
對于郡守臧旻來說,這份戰功的真假雖然也重要,但根本原因還是事情的性質變了。
面對著手上可能再次引發滔天之變的導火索,臧旻要衡量的事情有太多,太多了。
就這時,蘇曜站了出來
“張讓權傾天下,郡守明哲保身在下理解”
蘇曜拱手道
“在下可向郡守保證,這份保名僅做聯名使用,絕不讓郡守一己承擔。”
相比于張楊的瞻前顧后,蘇曜很清楚該怎么去做。
既然選擇了紅名道路,要獲得更高的聲望,就有必要得到更多地方大員的支持,從他們這里獲取這個叫保名的道具。
而每一個要員的姓名加持,都必會成倍的提高他的名望增長效率。
而更高的名望等級,除了能讓蘇曜更容易的與大員們打交道,獲得認可外,最關鍵的就是在他日后天下大亂,他建立自身勢力時,能更有效控制占領地,降低對抗度。
人們總是愿意接受更有名望之人的統治,這也是劉備明明沒有什么實力,但卻總會得到眾人青睞,不花一兵一卒的就能獲取一個地區的統治權。
說回眼下,剛剛開始建立自己名望之路的蘇曜,面對的第一關便是當地的郡守臧旻。
這時蘇曜的話也提醒了張楊,他看了眼神情略微動搖的老郡守,趕緊說道
“丁使君曾告張某言,若郡守可作保,他也愿一同保名。”
張楊的話倒并未作假,只不過他稍稍忽略了時效性的問題,關于丁原所說的保名問題那是在報送朝廷之前了……
也許兩人的話還是動搖了臧旻的意志:
“臧某身為太原郡守,對屬地戰況據實而報本就職責所在,不過……”
——“郡守可是有什么困擾之事需要我等去做?”
這個不過一出,蘇曜馬上就懂了,立刻打斷其廢話道。
劇情都走到這種程度了,那百分百要完成個什么重要任務,或者刷到一定好感聲望才能往下進行。
果然,雖然張楊聽了后忙不迭的為他的無禮道歉,但那個老郡守還是在沉默再三后,嘆氣言:
“賢侄所言倒也不差,臧某或者說太原現今卻有一事困擾,需一大將去做。”
“不知郡守有何……”
——“成交!”蘇曜再次打斷道。
喂!
張楊無語了。
你倒是先聽聽人家要你干什么再答應不遲啊。
但對蘇曜來說,聽了兩句就知道了,不就是肝聲望么:
“時間緊迫,郡守無需客套,直說去哪里,殺多少便是,蘇曜絕不推辭。”
“……”
如此干脆的說法,又一次讓在場諸人全愣住了。
尤其是張楊,頭皮都是麻的。
這小子沒大沒小的樣子他是習慣了,軍營中人人豪氣,也沒人在意什么。
但眼前這位何許人也啊,那是一郡之首啊,如此行為實在……太沒禮數了。
但是臧旻卻一點都沒在意。
這并非他有多么大度能容,或不拘小節什么的。
而是兩人的出現讓臧旻仿佛看到了一把可刺向深宮中的利刃。
與這種重要的意義相比,個人的表現與禮節,毫不重要。
事情有時候便是如此,就如那句經典老話一樣
——彼之蜜糖,汝之砒霜
同樣的事情對不同的人來說,其價值和意義是不同的。
對這一點,不甚精通為官之道的張楊自然很難理解。
而對于正處在游戲人生中,一心只想通關的蘇曜來說,他則是毫不關心。
只有臧旻,這位歷經兩朝的元老,他才明白,這個輕佻少年怒殺小黃門的事件,怕是很快就會再次將大漢各方勢力卷入其間。
但是首先,他要試試這把刀的成色與鋒利與否。
所以臧旻則在愣了片刻后又咳了兩聲,渾不在意似的慢慢說:
“眼下太原東邊正有一伙亂兵與山匪相合,聚眾為賊,禍害鄉里。
某近日已遣屬吏與張曹掾一同查明了情況,卻苦惱手中無兵,難以清剿。
若爾等能百姓除此大害,某定依言為君引薦保名。”
于是乎,雖然三人各自抱持著各自的心思,但道路還是沿著他們共同的方向開始了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