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說沒什么呢,你看起來都快哭了。”
鐘蕾給自己擦了擦手,看他手上也沾了奶油,倒也沒什么忌諱,抬手又給他擦。
一邊用纖細的手指拿捏紙巾輕輕的給他擦拭,她口中一邊狡辯道:“真沒什么。你知道我們搞創作的都感情豐富,突然有感而發罷了。倒是你坐這兒發什么呆呢。”
陳鋒隨口胡謅,“想點事,有點過于投入了。”
為了掩飾,他低垂著頭舔了下手中的冰激凌,挺涼的,也很甜,味道略熟悉。
鐘蕾一副拿他沒轍的模樣。
“真是的,我剛看見你坐這兒,到那邊買了冰激凌,本來想等你回過神,哪知道你呆這么久,都快化了。這可是很難買的經典草莓芝士口味。”
陳鋒一愣,瞳孔猛然收縮,怔怔的出神。
草莓芝士。
正也低頭舔冰激凌,同時瞟眼看他的鐘蕾心里咯噔一聲。
她突然覺得手里的東西不甜了。
鐘蕾的性情既簡單,又復雜。
當初陳鋒第一次搭訕她時,一句模棱兩可的話便將她迅速激怒,以至于她態度極其惡劣。
那時候的她根本不在乎陳鋒的想法,所以懶得去考慮,顯得情商很低。
到后來,陳鋒教她如何與林有德周阿之類勾心斗角,將對方的暗算化為己用時,她也表現得很遲鈍。
若是面對她不在乎與不想了解的人和事,她腦子轉得不快,很容易想茬路,講話也欠考慮,經常讓采訪她的記者苦不堪言。
但這并不代表她笨,只是她只關注于自己想關注的。
如果是她在乎的事和人,情況會變得截然不同,她極度敏銳,反應極快,雙商會高到令人發指的程度。
曾經她只在乎音樂,現在又多了個陳鋒。
她腦海中無數紛紛亂亂的念頭閃電般劃過。
盧薇?秦璐?陳黎?何家琪?
那些想用身體和他換歌的奔放新人?
不可能!
以自己對他的了解,這絕不可能!
他不是這種人,我不會看走眼。
那我剛才的感覺到底怎么回事?
錯覺?
我太在乎他,以至于自己過于神經敏感?
一定是這樣!
再說了,現在我們本就沒有確定什么關系,我有什么資格管他那么寬?
而且以他的性格,如果他真做了決定,會坦然告訴我的吧?
如果他真是那種人,我都表白成這樣了,他會不對我動點那方面的心思?
所以他顯然不是經不住誘惑的人。
鐘蕾雖然沒有經驗,但畢竟也曾在夜場駐唱,并多受狂蜂浪蝶的滋擾。
在她回漢州開始駐唱生涯之前,閨蜜好友孟婉月為了防止她上當受騙,也很是給她科普了不少關于如何防范臭男人的知識。
她對自己對異性的吸引力心知肚明。
他能抵抗自己的主動進攻,那么肯定能抵抗這個世界上99.99的女人。
他身邊的自己的強力競爭對手?
鐘蕾想了想,就一個盧薇。
但她與盧薇雖然交流不多,卻有些一見如故的惺惺相惜,互相很了解。
她知道盧薇也不是那種人。
至于陳鋒別的社交圈子?
鐘蕾想了想,兩人住就住在一起,也沒見他和任何人太多接觸。
即便自己到了洛杉磯,對他在國內做的事情也都心知肚明。
所以,他不像,真的不像。
肯定是我自己胡思亂想了。
陳鋒猛回過神后,見鐘蕾這若有所思的發呆模樣,心頭莫名心虛,但又覺得不太可能,
他暗吞口水,問道:“你怎么了?”
鐘蕾回過神,勉強笑笑,“沒,沒什么。”
她又添了口冰激凌,還行,又開始甜了起來。
“真沒什么?”
“真沒。”
“哦哦哦。”陳鋒點頭,“時間不早了,我今天過來是想看看你準備八重音的情況,幫你找找感覺的。我們去練歌吧?”
陳鋒的確是這樣想的。
這次他過去之后,沒少聽最終成型的《八重音》,既然心里裝了有貨,他覺得自己就有必要來幫她拿捏一下,調一調音,盡快達到最終的極致效果,那么能節約個至少一倆月時間。
另外他還得拿捏一下,如何處理《你思我不在》等六首鐘蕾又寫出來的“新歌”。
鐘蕾心態慢慢調整過來,“嗯,我約了萊斯娜老師晚上七點半一起練。”
陳鋒看看勞力士,“還一個多小時,我們先去你宿舍,我聽你彈唱一下。”
說完,他當先邁步往前走去。
跟在他后面的鐘蕾抬眼一望,噗嗤的一聲笑了出來。
陳鋒茫然回頭,“怎么了?”
鐘蕾指著他的后背哈哈直笑,“你要逗死我啊?”
“怎么了?”
陳鋒繼續抓頭發。
鐘蕾撲上來,小心翼翼的拉起他的黑色休閑服后擺,扯到他的前面給他看。
陳鋒瞪眼。
鐘蕾又拉起他的衣袖,指指他手肘下方白糊糊的一塊,“完蛋了吧。十幾萬一套的杰尼亞,嘖嘖,心疼不?”
陳鋒抬手握住心窩。
這就很難受了。
雖然現在已經很有錢,但富得太快,也沒怎么享受過奢侈生活,他還沒能從窮一代的心理中脫離,心窩子果然痛了起來。
他回過頭看向那椅子,才發現椅子前擺著塊牌子。
牌子上書“Freshpaint”。
陳鋒:淦。
鐘蕾看他這苦悶的模樣,反倒更樂呵了,“你看看你看看,你這黑衣服坐白漆椅子,現在你活脫脫就一斑馬王子。別人都是白馬王子來接,怎么擱我這兒就變成斑馬了?”
陳鋒:“你……嗨!我真的是。”
梅森學院的宿舍樓門口有穿衣鏡,兩人走到鏡子前,陳鋒扭身一看自己背后,還真如鐘蕾所說,就是個斑馬。
他心痛的攤手,“行吧,斑馬王子好歹也是王子。”
“行了,不貧嘴了,先去我宿舍吧,我托宿舍生活助理幫忙買套男裝回來,你這樣怎么穿著見人。”
陳鋒再點頭,“嗯。”
上樓梯時,鐘蕾時不時的偷偷打量他。
剛才發現價值昂貴的杰尼亞慘遭涂炭后,他心疼起來的那一下,讓她仿佛又回到了在公寓里與他初見時的模樣。
平凡里帶著些詼諧幽默。
真不可思議,說出去沒人會相信,身家已經幾十億美元的男人,會因為毀了套十幾萬人民幣的休閑服而心痛得不行。
在那一瞬間,他緊繃著的靈魂仿佛又放松了。
可很快,隨著沉默再度席卷,鐘蕾覺得陳鋒身上那股沉甸甸的感覺又回來了。
他的靈魂仿佛又變成了咬牙切齒捏緊拳頭的模樣。
鐘蕾真的很想抓住他的肩膀拼命問他,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能把你給壓成這樣?
剛才他想問題到底多出神?
那么大的油漆味,那么大塊油漆未干的牌子都沒注意到,一屁股就坐了下去,還坐那么久,露出那種形態。
其實早在幾個月前,鐘蕾就已經漸漸察覺到陳鋒的變化。
只不過最近這般感覺愈加強烈,鐘蕾也不知是自己變敏感了,還是陳鋒身上那股奇怪的氣質漸漸失控了。
他是什么時候開始變化的呢?
鐘蕾想了想,大約是從他開始搞創作,逐漸展現出才華開始。
鐘蕾暗想,當真是越才華橫溢的人,便越靠近瘋子的方向?
陳鋒開始人格分裂了?
不成,等會兒到了寢室先不忙正事,我非得問個清楚。
走在前面的陳鋒卻也在心頭暗想,剛才鐘蕾那一下若有所思的模樣真恐怖,她潛意識里看自己的眼神里有股銳氣,目光仿佛要刺穿自己的瞳孔。
鐘蕾的才華太可怕了,這細致入微的觀察力很要命,回頭得多防著點。
萬一被她識破些東西,不管是識破了什么,都可能導致無法預知的后果。
經驗主義告訴陳鋒,為了一切求穩,還是小心使得萬年船。
二人進到寢室。
鐘蕾反手關上門,猛的拍了把陳鋒的背,大喊一聲,“陳鋒!”
陳鋒渾身打個激靈,趕緊回頭,“哎哎,什么事。”
鐘蕾直勾勾的看他,“你又走神了。”
“沒有的事。”
“如果沒走神你回這么大聲做什么?說吧。”
陳鋒裝瘋賣傻,“說什么?”
“告訴我你心里到底裝了些什么。今天你要不說個清楚明白,就別想出這門!”
鐘蕾還真反手啪的鎖上了指紋鎖,雙手叉腰,氣勢凜然。
隨著她的大幅度動作,長發飄揚,更顯強勢。
得,小女人消失了,又回到了那個曾經掌摑周阿而面不改色的莽撞女俠模式。
以這種鎖的特性,沒她這個主人家的指紋,還真打不開。
陳鋒扭頭看了看身后客廳外的陽臺,掐指一算,樓層不高。
作為一名有豐富跳樓經驗的職業選手,他表示沒什么壓力,只不過會太驚世駭俗。
但上次三角翼救人還能勉強用常理解釋,這在大庭廣眾之下跳樓還毫發無傷有點過分了。
看來這一劫是躲不過了,他開始認真思索,構思語言。
鐘蕾則雙手抱胸,背靠房門,一副我看你還有什么花招的模樣。
不過她表面看起來蠻橫,但其實心里又有點小緊張。
“昨晚我做了個好長的噩夢,特別真實,有點無法抽離。”
陳鋒苦思冥想片刻,最終如此說道。
鐘蕾哪能信他,“胡說八道,我信你才有鬼,你像會做噩夢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