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和皇后親自配合演戲,這一場大幕很快就在長安城里拉開。
甚至說是攪動風云也不為過。
利益二字,奪人心神。
漢朝有位史學家司馬遷,曾經這么描述追逐利益之人: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其實這是比較文雅的說法。
民間的說法可就比較粗俗了。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惡狗之所以喜歡搶屎,只因為它想吃一頓飽的。
雖然民間的說法粗俗,但是這個說法極其貼切,
利益這東西只要存在,就會有人像是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一般游上前,不管離的多遠,總會聞腥而至。
尤其是當李世民默許高密公主散播消息的前提下!
短短三日之內,長安處處波瀾。
此日傍晚,天色剛黑,長安城中的某一座高門大閥,十幾個家族重要人物面色肅重。
這些人看似是在悠閑品茗,然而茶杯端起來卻又放回去,如此重復再三,顯得心事重重。
他們明顯是在等待著什么……
終于,外面傳來步履急促的聲音。
但見一個中年文士匆匆進門,張口就對屋中眾人大聲發笑,道:“全都探查清楚了,可以確定消息無誤。”
眾人下意識起身,臉上都有期待之色,齊齊問道:“真的可以確定嗎?”
“不錯,可以確定!”
那個中年文士鄭重點頭,再次大笑的道:“我這三日一連拜訪了幾十個家族,通過旁敲側擊的手段探查消息來源,最后終于得知,消失是從工部尚書的府上流傳出來。”
眾人目光微微一閃,有人緊皺眉頭道:“段綸?那個胖子?此人別看著滿身肥癡,可他實打實的是個厲害角色,為人又油又滑,號稱笑面之虎。倘若消息是從他的府上最先傳出,那么吾等可就要小心為妙了。”
其他人無不點頭,面色皆有肅重。
唯有剛進門那個中年文士哈哈一笑,擺擺手道:“大家無需如此,咱們這次可以不用謹慎,雖然段綸那家伙號稱笑面之虎,但是他妻子卻是鉆錢眼里的高密公主,而也正是那位愛錢如命的公主進宮歸來之后,長安城里方才出現關于顧天涯想要開辦紡織產業的消息……”
這人說著停了一停,緊跟著又道:“并且,咱們家族在宮內的一位嬪妃也遞送消息出來說是李世民這幾天氣的一連砸碎了好幾個杯子皇帝怒氣沖天,斥喝高密公主沒腦子長孫皇后同樣氣的不輕據說竟也開口指責了高密公主幾句……”
“大家應該都知道,那位長孫皇后性格賢淑連她都忍不住開口指責,可見高密公主犯的錯誤有多大。”
“據說顧天涯這次要弄的產業實在太大導致他自己一個人無法獨力支撐起來但是那家伙出身窮苦,他一向不喜歡高門大閥,所以他就算再怎么艱難,但也不愿意讓門閥參與……”
“他原本的打算乃是讓李氏皇族幫他為此將會拿出一部分利益分潤作為回報可是高密公主太貪心了,竟然想占據這部分利益的最大頭,也正是因為這位公主想要多占,所以才會一出宮就急著賣產業湊錢。可是長安城里有誰家會是傻子啊?大家見到一位公主著急上火的賣產業先就心里一奇,各種旁敲側擊之下那位眼睛里只有錢的公主就說漏了嘴……”
“自從她泄露了消息以后,這幾天李氏皇族可沒讓她好過據說連李淵那個老家伙都坐不住了,專門從太極殿里派人去了高密公主家中一趟大肆呵斥一番,罵她是個敗家女。”
眾人聽的如癡如醉對于其中的轉折驚嘆連連。
直到這時才有一個老者冷笑出聲道:“如果老夫是李淵的話,老夫也會大罵高密公主一頓。攤上這么個沒腦子的閨女,李家算是人精之中出了個蠢材。也幸好有這么個沒腦子的公主,吾等才有機會沾染一點利益。”
眾人哈哈大笑,紛紛道:“誰說不是呢,咱們真要謝謝那位公主。原本這事乃是顧天涯分潤給李氏皇族的大利,一切合作都應該是在悄無聲息之中進行。等到咱們得知的時候,也許李氏皇族已經賺的盆滿缽滿了。可惜出了個高密公主,直接把消息弄得人盡皆知……”
剛才那老者緩緩捋須,笑瞇瞇道:“消息若是不泄露之前,李氏皇族想怎么獨占就怎么獨占,可是現在消息弄得滿城沸沸揚揚,李氏皇族再想裝傻充楞可就不行了。因為,他們是皇族。”
旁邊另一個老者點點頭,同樣笑瞇瞇的道:“皇族可以賺錢,但是不能獨占,尤其是這種已經被擺在明面上的利益,倘若不能一碗水端平的話那肯定不行的。”
那個負責打探消息的中年文士再次哈哈大笑,道:“所以李世民才會氣的暴跳如雷,所以長孫皇后才會忍不住指責,只因這件事乃是他們兩口子一時心軟說出,可是這兩口子壓根沒想到高密公主會守不住秘密。”
眾人一齊大笑,語帶嘲諷的道:“其實也不能責怪那位公主,畢竟整個李氏只出了一個李秀寧,除了李秀寧英氣勃發,李家的其她女子基本都是一根筋。”
“哈哈哈哈!”
屋中所有人笑的暢快淋漓。
足足良久之后,才見那個中年文士收住笑聲,忽然臉色一肅,鄭重道:“現在最主要的問題已經不再是確定消息真假,而是趕緊發動各家聯合起來去找李家要利益。據說李世民因為一時心軟,答應了高密公主可以在幽云之地購買兩萬畝荒地,那么咱們就按照這個畝數去提出要求,就算李世民攔腰切上一刀也能搞到一萬畝。”
說著停了一停,語氣變得興奮,又道:“只要能拿到一萬畝的荒地份額,咱們就可以遷徙百姓過去開荒,雖然顧天涯那家伙厭惡咱們,但是那家伙乃是個極其守信的君子,到時候咱們發動百姓開好了荒田,幾百上千口的百姓眼巴巴等吃等喝,不怕他不就范,他得乖乖的就范。”
屋中眾人連連點頭,轉眼間開始商量事情細則。
但是世家之族傳承久遠,族中有著各式各樣的人精,其中有人忽然冷聲發出提醒,語帶慎重的道:“自古有句老話,看著是利實則大坑,我認為咱們暫且不要太過急切,最好還是小心翼翼的觀察一番……”
這人給大家潑了冷水之后,緊跟著沉吟又道:“就算有著十成把握,咱們也得琢磨琢磨是不是計謀。休怪我這人說話嘴臭,大家難道忘記玄武門那一場了嗎?李氏皇族可不是好東西啊,他們最擅長的就是陰謀詭計。這次顧天涯弄出的產業看似大利,但是誰又能保證這不是那家伙配合李氏皇族的一個陰謀呢?”
屋中的熱切討論之聲陡然沉寂下來。
足足良久之后,才見那個中年文士一臉慎重的道:“四弟這個擔憂,未嘗沒有可能。但是,我仍舊認為不需要太過小心。雖然做事謹慎小心乃是好習慣,但是謹慎的另一面也意味著失去時機。若是遇事一直踟躇觀望,未必就是一件太好的事……”
中年文士說著一停,沉吟片刻又道:“關于種植棉花這件事,我有七八成把握是真的。至于原因么,其實很簡單。剛才四弟擔心這是李氏皇族坑害世家的又一個陰謀,但是咱們都知道李氏皇族坑害世家的前提乃是扶持新世家。只要能把握住這一點動向,咱們就能辨別到底是不是陰謀。”
這番話說的有些繞。
但是屋中眾人全是人精。
很快有人醒悟過來,脫口而出道:“你的意思是說,咱們只需要盯著天策府那一系的舉動,如果連那些家族也參與進來,那么這個事情就是真的,如果那些家族全都絲毫不動,那么這事就是李氏的又一個計謀,對不對?”
中年文士緩緩點頭,微笑道:“正是如此。”
眾人相互對視一眼,忽然有人開口道:“據我所知,天策府那一系對于這次的事情比我們更熱切,最近三天以來,滿長安都是售賣產業的人家。他們為什么會售賣產業呢?無非是要湊錢去賺更大的利,眼下有哪個生意能賺到更大的利呢?似乎只有高密公主泄露秘密的棉花產業……”
聰明人不需要細說,點到為止就可以了。
在場眾人的面色漸漸堅定,顯然都打消了心中最后那一點顧慮。
大家堅信,顧天涯的棉花產業絕對是一門天大利益。
那個中年文書忽然再次開口,語帶深意的道:“我這里還有一個消息,說出來之后想必大家更加有底氣了。就在我方才踏入家門的時候,咱們家中恰好飛回來一只飛禽,眼下乃是天寒地凍的時節,想要快速傳訊只能依靠飛禽傳書,而剛剛飛回的這只飛禽,恰恰便是從幽云之地回來。”
眾人臉色全都一肅,急急催促問道:“信上說了何事?吾族子弟在那邊如何?有沒有完成顧天涯的任務?有沒有賺到新的兌換積分?”
中年文士緩緩吐出一口氣,道:“你們問的這幾項都很重要,但是暫時都不是咱們應該關注的重點,咱們真正應該關注的,乃是飛禽傳書上特意提及的一件事……諸位族老,顧天涯的六大弟子要來長安了。”
“顧天涯的弟子要來長安?”
有人眼中明顯一閃,下意識的道:“眼下這個季節,說是滴水成冰也不為過,他們來長安做什么?要知道幽云之地距離長安至少兩千里。如此長途奔波,不嫌棄辛苦嗎?”
中年文士看了這人一眼,解釋道:“對外宣稱乃是回家省親,但是真正的原因乃是帶回棉花樣品。畢竟顧天涯只有六個嫡傳弟子,對于這六個弟子的家族肯定要給予特殊照顧的,他讓弟子們帶著棉花樣品回來,無非是讓幾個弟子的家族看一看棉花這東西到底好不好。同時也就意味著,這是給六個弟子的家族分潤了一份產業份額……”
他說著停了一停,忽然感慨出聲,道:“唉,真是讓人羨慕啊,這幾個家族只因有孩子拜在顧天涯門下,導致任何利益都可以不爭不搶就能坐收囊中,而我們這些老牌世家,卻只能眼巴巴的看著干著急。”
屋中眾人相互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眼中的無奈之色,齊齊嘆息道:“這種事羨慕不來的,要怪就只能怪咱們族中子弟不夠優秀,否則一旦有誰入了顧天涯的眼,咱們家族豈不也可以享受特殊照顧?”
這時突然有人開口,赫然又是剛才那個負責潑冷水的四弟。
只聽此人語帶疑慮,緩緩提出某個質疑,沉聲道:“不對吧,顧天涯好像只有五個弟子,以前他確實是有六大門徒,但是那個名叫譚笑的女子被李秀寧給弄成了顧氏小妾,所以從那以后,顧天涯只有五個門徒……”
這人說著微微一頓,緊跟著又道:“可是剛才三哥卻說,咱家的飛禽傳說上面提及六大門徒。這是因為何故,若是不弄明白我很不安心。”
顯然此人是世家之中專門負責潑冷水的人,遇到任何蛛絲馬跡都要往最壞的方向去想,而世家之所以能夠傳承久遠,不得不說確實是有一定道理的,比如專門在族中設置這樣一種潑冷水的人,其實就是一種時刻警醒家族的手段。
但是那個中年文士卻笑了,語氣輕松的道:“四弟這個擔憂,我倒是可以給你解惑。咱家的飛禽傳書上說了,顧天涯又新收了一個弟子,也正是因為新收了一個弟子,所以顧氏又變成了六大門徒,而這個新收的弟子么,嘖嘖嘖嘖……”
他忽然口中贊嘆,一臉欣喜的道:“諸位族老肯定不敢相信,顧天涯新收的弟子竟然是我們世家中人。”
嗯哼?
在場眾人果然一臉不可置信。
足足良久之后,才見那個‘四弟’眼睛爆閃,下意識的道:“莫非又是陰謀。”
但是旁邊一個老者卻緩緩開口,語帶沉吟的道:“老夫卻認為,這是顧天涯的一點改變。雖然他一向不喜歡世家,但是他顯然已經想明白世家不可消滅,既然不可消滅,那就要選擇相合,他收了一個世家出身的弟子,很可能就是一種對我們的暗示……這是一個很好的苗頭啊。”
屋中眾人下意識點頭。
那個四弟皺眉沉思良久,最終也跟著緩緩的點了點頭,但他仍舊一臉慎重,沉聲問道:“那位新弟子出自哪一家?”
中年文士輕輕吐出一口氣,有些感慨的道:“據說來自涇陽縣,乃是一個剛入流的小家族。姓胡,全家才有三百來口人,地不過萬畝,糧不過十倉,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小家族,竟然奪得了天下世家的頭籌,嘿,這次顧氏門徒回家省親之舉,未嘗不是顧天涯要給那個小家族漲臉的意思,他的這個新徒兒,怕是要羨煞無數世家子弟了……”
那個四弟又皺眉沉思,然后再次問出一個問題,道:“顧氏六大門徒何時能到長安?”
中年文士微微一怔,隨即道:“飛禽傳說上面沒有提及,但是卻說了六大門徒已經在三日之前啟程動身。根據幽云之地和長安之間的距離,再加上眼下天寒地凍時節的因素,如此這么推算下來,怕是需要十日的功夫用來趕路。”
“也就是說,最快還要七天能到。”
那位四弟不再說話,僅是目光看向屋中一個老者。
而那位老者正是家族族長,此時終于發出拍板似的定論,沉聲道:“那么,吾族暫且隱忍一下,咱們取消聯合其他家族去向李氏皇族要份額的打算,一切靜等七日之后顧天涯的弟子回家再做定論。到時候既可以觀察六大弟子家族的舉動,同時也可以看一看棉花樣品到底是何物,到底能不能掙錢,到底有沒有利益,還是眼見為實最妥當。”
屋中眾人無不齊齊點頭,一臉肅重的道:“正該如此。”
恰恰也就在此時,大唐皇宮之中。
李世民面色帶著古怪,手拿一份帛書遞給長孫皇后,笑道:“看吧,那家伙又有動作了。他這是擔心咱們的配合不夠周到,無法激起各家各族得貪婪之心,所以專門把幾個弟子全都派出來,這是鐵了心的要讓所有人全都安耐不住了。”
“您這神神叨叨的說的到底是啥啊?”長孫皇后一臉迷糊,順手接過那份帛書。
然后匆匆一掃,皇后的臉色很快變得精彩起來。
“六大弟子,回家省親?”
“歸來之時帶著棉花制品,想要給家里的長輩盡盡孝意?”
“眼下天寒地凍?棉襖棉被保暖無比?但是由于太過稀缺,所以只帶回來百十件……”
“讓咱們兩口子千萬不要眼饞?千萬不能去跟六大弟子的家人去討要棉花制品?”
“顧妹夫這是把咱倆當什么了?咱倆在他眼中這么貪財的嗎?”
李世民冷冷一笑,道:“恰恰相反,他在請咱們幫忙,他所謂的不讓咱們去眼饞討要,其實這話應該反過來聽才是真意,他真正的意思很明白,恰恰是讓咱們夫妻去‘眼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