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天涯緩緩伸出一根手指,悠悠然道:“我只能答應你們一個侯爵之位。”
這還價簡直苛刻到了極點。
那個大漢勃然而怒,吼道:“我們有三個州,你竟然只給一個侯爵位?我們兄弟三個人,難道要平分一個侯爵嗎?”
顧天涯像是突然才有所發現,故作好奇的道:“你們明明只有兩人啊?怎么突然變成了三個人。”
大漢冷笑起來,傲然道:“三個州,自然有三個人。”
說著伸手一指自己,道:“我叫吐博爾,定陽郡云州將軍。”
然后一指另外一人,又道:“他是孫茂,定陽郡蔚州將軍。”
顧天涯面色不變,淡淡問道:“第三人應該是定陽郡的代州將軍吧?”
云、蔚、代三州,正是定陽郡的組成。
大漢吐博爾再次冷笑,點頭道:“不錯,第三個人正是代州將軍。”
他正要介紹第三人名字,哪知顧天涯似乎根本沒有興趣,只是道:“一個侯爵,不能再多。答應,就成交,不答應,立刻走。”
吐博爾怒而瞪眼,道:“我們有三個人,我們要賣的是三個州。”
顧天涯緩緩起身,忽然伸手一指西邊方向,悠悠然道:“去年之時,梁師都麾下反叛,將領賀遂和索周二人敬獻十二個州,結果也只封了兩個侯爵之位而已,而你們只有三個州的土地,給一個侯爵已經超格了。”
他說到這里微微一停,目光直直看向吐博爾,大有深意的又道:“另外,請你不要再偽裝粗獷,這辦法在我這里不管用,想談買賣最好拿出誠意來。”
吐博爾瞳孔一縮,忽然雙手鄭重一拱,竟是極其嚴謹的漢家禮儀,他沉聲道:“早就聽聞顧先生目光如炬,今日一見果然是所言非虛,吐博爾佩服,我不再裝了。”
他說完這話之后,口中嘆息了一聲,又道:“但是,一個侯爵之位太少了。我們兄弟三人想要尋條后路,一旦投奔過來就會忠心耿耿,顧先生,你不能二桃殺三士……”
這貨竟然連二桃殺三士的典故都知道。
顧天涯像是很滿意他的表態,所以轉頭看向昭寧那邊,刻意問道:“如果你出面去向父皇索取,能不能給麾下討來三個侯爵封賞?”
這是有點答應的苗頭了。
大漢吐博爾滿臉期待,旁邊那個孫茂目光灼灼。
但見昭寧傲然一笑,忽然伸手指了指身旁的小青小柔,淡淡道:“你們兩個跟說說,自己是什么位格?”
小青踏前一步,驕傲仰頭道:“我只是公主的侍女,但是位列娘子軍女兵之將,追隨公主多年,獲封縣主之爵。”
縣主是女子的封賞,級別相當于王爺的女兒,這爵位甚至高于侯爵,非是皇族之人一般難以獲得。
然而小青只是個侍女,卻能封賞獲得縣主位格,由此顯而易見,昭寧的力度有多大。
這時小柔也輕聲開口,細聲細氣的道:“我也是公主的侍女,同樣封賞的縣主之位。”
她故意沒提自己是娘子軍將領的事。
越是如此,越顯得昭寧力度大,僅僅身邊一個侍女,竟然也能討來封賞。
吐博爾和孫茂的喘息明顯粗重起來。
顧天涯微微一笑,趁機道:“你們都聽見了吧,我妻子有這個能力,只要她向家中開口,必然能討來封爵,所以么,這交易能成。”
吐博爾陡然開口,大聲道:“三個州,三個侯爵。我們三兄弟情同手足,少了任何一個人都不行。”
顧天涯像是微有遲疑,隨即嘆口氣道:“看在你們兄弟情義的份上,這個價格我們咬牙認了。”
吐博爾大喜,目光灼灼的道:“封賞不能是虛封,必須是實食邑的那種。”
“可以,侯爵食邑一千戶,授地分田1400畝,和你們敬獻的三個州比起來,這個對比并不算太吃虧。”
“我們還想保留一部分私兵。”
“這肯定不行,投效要有有效的誠意。”
“一千兵,我們至少要保留一千兵,否則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們三兄弟寧肯不要這個封爵。”
“這樣吧,保留兩年,兩年之后,你們應該看到我們的誠意,到時候取消私兵,你們安安心心的享福就行了。”
“顧先生果然大度,我們三兄弟先行致謝,不過,我們還有一個要求……”
顧天涯臉色冷了下來,故作不悅的道:“三個州而已,我們未必想要,你們除了賣給大唐,其他并沒有太好的買家。”
說著停了一停,目光冷冷又道:“你們說的其他買家,無非是天策府和太子府,這兩個勢力雖然很強,但是掌權之人都是我妻子的兄長,他們做哥哥的疼愛妹妹,不會從妹妹手里搶東西,只要他們知道你們來過河北,絕對不會再接納你們的投效,說白了,就是逼你們只能選我一家……”
吐博爾和孫茂明顯一怔,下意識道:“不可能,我們老大已經去接洽天策府的人了。”
這時昭寧緩緩起身,語氣淡淡的道:“本公主現在就給二哥修書一封,讓他把你們大哥驅離出門。”
吐博爾和孫茂僵立當場。
顧天涯趁機唱紅臉,打個哈哈安撫一下昭寧,然后轉頭看著二人,故意語帶誠懇的道:“兩位,你們能選的只有一家。”
吐博爾和孫茂對視一眼,良久之后突然一齊嘆氣,道:“好吧。”
買賣,似乎至此談成。
既然已經談成,雙方就成了主人和麾下,兩人忽然躬身彎腰,以手擊胸單膝跪地,大聲道:“見過主家。”
行禮之后,各自從懷里掏出一份圖冊,又道:“這是定陽郡的疆域圖,敬獻主家以作獻身之資。”
小青上前取下地圖,送到顧天涯手中。
買賣已經談成,接下來應該是賓主雙方盡歡顏的時刻了。
卻見吐博爾忽然轉身,不多會功夫從房中拎出一個大口袋,這大漢滿臉誠懇,甚至是帶著討好的顏色,舉著口袋道:“聽聞平陽公主身孕,吾等前來之時略備薄禮,奈何定陽郡乃是偏遠地方,一時之間沒有什么東西拿的出手,幸好當地有著特產,弄了一些給公主補補氣血。”
說著把袋子打開,露出里面一袋子蘑菇,又道:“這是草原口蘑,味道極為上佳,最是補充氣血,算是一番心意。”
這人雖然是個突厥混血,然而漢語說的文雅十足,顯然粗獷只是表象,他其實才是最為精明的人。
有人送禮,按說乃是好事,偏偏顧天涯卻冷眼旁觀,突然滿臉是笑大有深意問道:“這個口蘑的產量多不多?”
吐博爾毫不遲疑,一臉誠懇的道:“多,多的很,倘若顧先生喜歡,我們回頭再送過來,一車兩車,三車十車,只要您想吃,雖是可以送。”
說著看向昭寧那邊,滿臉更加誠懇,語帶慫恿的道:“這東西別看產量很大,然而乃是上蒼賜下的寶物,最適合彌補氣血,婦人吃了有益于安胎。”
昭寧大為心動,忍不住想要走過來。
哪知顧天涯突然放聲大笑,陡然伸手將口袋奪在手中,然后,在眾人都沒反應過來之時,他拉著昭寧飛速后退。
在他后退之時,他口中發出一聲獨特的輕嘯,霎時間驛站之中人影晃動,燕九等人拎著橫刀沖進房中。
吐博爾和孫茂面色巨變,下意識看向門外的顧天涯,道:“顧先生這是何意。”
回答他倆的,是顧天涯無比森冷的一個字。
“殺!”
燕九獰笑一聲,跳起來就是一刀,其他驛站悍卒蜂擁而上,圍著兩個人出刀而殺。
吐博爾和孫茂又驚又怒,不斷對著門外大吼道:“為什么,我們錯了什么嗎?”
呼喊之間,已中數刀。
自始至終,顧天涯一直把昭寧護在身后,雖然兩人壓根不可能威脅到昭寧,但他卻死死拉著昭寧不準上前。
直到兩人被砍倒在地,顧天涯才慢慢走回房中。
這時兩人還沒有斷氣,躺在地上咒罵不絕,顧天涯俯身下去,面色悠然盯著兩個人,笑呵呵的道:“知道為什么殺你們嗎?因為你們不該送蘑菇。你們一切都裝的很好,甚至故意堅持要價讓我安心,我本已經上當了,可你們不該送蘑菇……”
“那是給平陽公主的禮物,是最適合婦人彌補氣血的口蘑。”
“呵呵,口蘑確實是好東西,但是,有一種蘑菇和口蘑的外形幾乎一個樣,偏偏,它有劇毒。偏偏,我知道世上有這種蘑菇。”
“你這只是懷疑。”
“不是懷疑,而是篤定。”
“為什么?”
“紅傘傘,黃桿桿,吃完一起躺板板,躺板板,睡棺棺,然后一起埋山山。埋山山,哭憨憨,親朋好友吃飯飯,吃飯飯,有傘傘,全村一塊死完完。”
“這……”
“這是我編的童謠,所以你們死的不虧。”
“我們真的是誠意送禮。”
“已經挨了這么多刀,乖乖等著死就好了,不要臨死之前嘴硬,讓我看不起你們輸不起,梁師都派你們來的吧,原來他盯上了我妻子的河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