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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只有農歷,沒有公元之說,后世所謂的公元幾幾年,其實是后人為了自己方便才使用的計數。
所以擱在古代之時,只有某朝,某年……
一年之中,又分四季,春有芒種,夏有夏忙,到了夏秋交替之時,其實就是眾所周知的秋收。
沒錯,秋收的開始是從夏季開啟的。
每年農歷六月,就有一茬麥子收割,這叫做夏糧,是整個中原北方最為重要的一段日子。
整個夏秋收割會持續兩三個月,甚至一直到八月中秋到來還未完結,原因很簡單,中原的土地太廣漠了,由南而北,上萬里地,麥子成熟需要光照,所以每個地域的收割時間有所不同。
現在輪到河北收割夏糧。
先開始的就是最南邊的五陽縣。
這一日清晨,顧天涯被人早早拉起,拉他起來并不是為了干活,而是需要化妝打扮‘跳大神’。
女徒弟譚笑似乎是故意使壞,在他臉上涂抹了厚厚一層粉,然后又把他的頭發打散,弄成一個披頭散發的鬼樣子。
當譚笑那只‘罪惡小手’準備摸向自家師父胸口的時候,顧天涯終于忍耐不住開了口,冷聲提醒道:“你如果不怕被你師娘五馬分尸,那你可以把手摸進來試試看……”
譚笑吐了吐舌頭,調皮道:“師娘不在這里,只要您不說誰也不知道。”
顧天涯瞪她一眼,呵斥道:“別忘了你的身份,也別忘了我是你的師父。”
譚笑‘吃吃’壞笑,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媚眼如絲的道:“師父睡徒兒,豈不更刺激?”
顧天涯勃然大怒,眼睛在屋子里四處亂瞅,他想找根順手的棍子,直接把這個逆徒打死當場。
恰好門前李崇義經過,這孩子時時刻刻都是帶著唐刀,顧天涯沖他斷喝一聲,招呼道:“崇義,把刀給為師拿過來。”
李崇義往門里一瞅,先被顧天涯臉上的粉底嚇了一跳,陡然拔出橫刀,厲喝問道:“你是何方妖孽,敢在我師尊房中?妖孽看我法刀,般若麻麻轟……”
顧天涯氣的拎起一個凳子砸過去。
李崇義怪笑著抱頭鼠竄而去。
譚笑手捂小嘴前仰后合,笑的眉眼全都擠在一起,得意洋洋的道:“師父您竟然問他要刀子,您也不想想他有沒有膽量……他不敢得罪我的,所以才故意找借口惹您生氣讓您打跑。”
顧天涯氣的胸口起伏,怒道:“沒一個正形,不懂上下之禮,李崇義做師兄的不像師兄,你這個做師妹的不像小師妹,再敢這樣下去,早晚把你們逐出師門……”
譚笑吐了吐舌頭,不敢再繼續撩撥自家師父,她伸手拿起描眉之筆,準備給師父畫上一畫。
顧天涯登時跳起來,面色鐵青道:“涂粉我忍了,穿這一身跳大神的裝扮我也忍了,可你要是敢給我畫眉毛,休怪為師現在就和你翻臉……”
譚笑嘆了口氣,伸手指指外面的天色,脆聲道:“師尊您自己看看,天色馬上就要放亮了,今日五陽縣的夏糧開鐮,可不能讓大家不吉利。滿縣幾千口百姓,還有上萬口流民,全都眼巴巴盼著呢,您就算再不愿意也得忍著。”
顧天涯深深吸了一口氣,皺眉問道:“必須畫眉嗎?”
譚笑鄭重點頭,努力憋笑道:“這是上古傳統,唯有大賢才有資格呢?師父乖,別鬧氣,讓徒兒給您畫畫眉毛,畫完之后才像神農……”
語氣像是哄小孩一樣。
顧天涯滿臉無奈,只能僵坐著任憑施為,偏偏他這個女徒弟心懷不軌,總是毛手毛腳的胡亂摸他,借著化妝的機會,足足摸了他十七八次。
幸好,化妝時間終于過去。
他被譚笑畫的不像人樣了……
此時天色已經放亮,外面忽然傳來驛卒的詢問,恭聲道:“大帥,時候差不多了,縣衙里的官員,各村個莊的村正,還有里長,鄉正,以及耄耋老者,有福的老婦人,所有人全都在田邊候著,就等您過去主持開鐮儀式。”
顧天涯嘆了口氣起身,先是看一眼自己身上的裝扮,長長的裙擺,拖在了地上,頭上一定羽毛冠,像是個野人大傻子。
他走到水盆里低頭再看,發現臉上慘白一片像是惡鬼,尤其兩道眉毛,被譚笑畫的更像惡鬼,就這副裝扮如果大半夜的出門,恐怕連尉遲敬德和秦瓊那兩位也罩不住。
活脫脫的一位鬼王,估計神仙也不是對手。
他轉頭看向譚笑,無奈的再次嘆氣,煩悶道:“為師真是想不明白,這個鬼樣子能是神農?”
“怎么不是神農了?這可是大賢才有的資格呢。”
“神農穿這身出門,不會被上古之人打死嗎?”
“哎呀師父,您別啰嗦了行不行?上古之人連吃飯都吃不飽,他們哪有這么多講究和規矩,這都是后人琢磨出來的道道,您學識如海如淵難道不知嗎?”
“我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覺得這事可惡。”
“可惡您也得撐過今天,百姓們盼的就是這個。如果沒有大賢跳舞乞告上倉,百姓們會認為這是不吉利的征兆……”
“好吧,我去跳!”
天大地大,不如百姓吃飯事大。
調大神就跳大神吧。
無所謂。
反正臉上涂抹了粉,沒人能看到他的面紅耳赤,顧天涯一路出了驛站,奔著早已選好的田地而去。
這塊土地乃是縣田,說白了就是專門用作禮儀的地方,自古縣有縣田,州有州田,到了一道級別,同樣也有道田。
就算是上升到了朝堂高度,依然有著三分三里的國田,那是皇帝負責跳大神的地方,每年夏糧收割誰也逃不了這一套。
五陽縣的縣田同樣也是三里三,種植的乃是北方人最為喜愛的麥子,此時田壟四周已是人山人海,無數百姓摒氣凝息的等候著。
田邊一個老農,正跪在那里雙手捧胸,他是這塊縣田的田農,一直負責種植這塊禮儀之田。
當顧天涯和譚笑到達之時,田農忽然施行五體投地大禮,高聲頌道:“農,請開鐮。農,請賜福”
他口中所說的農,并不是說顧天涯是個農民,而是神農,顧天涯現在代表神農。
顧天涯接過一把綁著紅繩的鐮刀,在萬眾矚目之下走下田埂,然后,彎腰割下了一個麥穗。
恰在此時,有風徐來,田野里的麥子泛起波浪,金黃色的仿佛耀華了人眼,顧天涯舉起鐮刀和麥穗,仰天大聲高呼道:“豐!”
“豐!”
“豐!”
“豐!”
無數百姓一起大吼,聲浪宛如排山倒海。
此時才是清晨而已,但是太陽一出即刻熱浪席卷,氣溫急速升高,讓人渾身燥熱,顧天涯穿著幾十斤重的服飾,只覺得胸口憋悶透不過起來,但是當他看到無數百姓眼中的渴望,他突然感覺再難忍的炎熱也能忍。
他本就是農家孩子。
神農之舞,被他跳起,手中一柄鐮刀,宛如乞告上倉的禮器,他瘋狂揮舞,他大聲吼著祝福的話,忽然譚笑跳出場中,伴隨著顧天涯翩翩起舞,她像是一只蝴蝶,舞姿優美而又縹緲。
“豐!”
“豐!”
“豐!”
老百姓們不斷大吼,人人臉上喜笑顏開,而那些逃荒過來的流民,此時則是滿眼羨慕的看著這些百姓。
流民沒有地,她們無法享受收割的喜悅。
開鐮儀式持續了足足半個時辰,顧天涯跳大神幾乎已經跳的虛脫。終于,可以收割了。
但見幾千個婦孺沖入田中,頂著炎炎烈日奮力揮動鐮刀,仿佛是一眨眼間,就有幾十畝地被清空割麥。
顧天涯渾身濕透,一腳跌在田邊,就在他大口喘息的時候,忽聽身后響起一陣動靜。
只聽有人小心翼翼開口,語氣里帶著特意的討好,道:“今年五陽縣有顧驛長舉行開鐮,全縣十四萬畝土地必然大豐……”
顧天涯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是縣令和縣丞垂手而立,他朝著兩人招了招手,示意兩個官員坐下來談。
兩個官員有些喜出望外,小心翼翼的把屁股湊在田壟上,看他們拘謹的樣子,仿佛面對的是大唐皇帝。
顧天涯哭笑不得,無奈只能再招了招手,道:“坐近一點,咱們說點事,你們離我那么遠,怕我殺了你們嗎?”
縣令和縣丞訕訕而笑,低聲道:“您不會殺人,可您的那位女弟子心狠手辣,吾等若是稍有失禮之處,怕是活不過今天這個晚上。”
顧天涯呵呵一笑,擺擺手道:“以后沒有譚家了,她準備把家業退還到五成,一旦這么做了,譚家必然會和她分家。那時候,她沒有勢力威脅縣衙的官。”
哪知兩位官員連連搖頭,面色肅重道:“就算她是孤身一人,五陽縣也沒人敢小覷。”
顧天涯微微一怔,下意識道:“我這徒弟這么威風嗎?”
“不是威風,是威名,或者說,是殺名。”
“行了,不討論這個。說說吧,兩位找我何事……”
“這個么,您先保證別發火,否則您徒弟看您發火,說不定會在暗中弄我們。”
“放心放心,她很聽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