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長安走出玻璃房子,叢叢樹影密布,抬頭望去,天上已經有了星光密布,麓山這一帶空氣中的煙塵少了許多,景致也有更多清新的氣息。
剛才在地下的空氣,盡管有良好的通風設施和空氣凈化等裝備,還是有些沉悶,讓劉長安想起了秦始皇的地宮……那人造的日月星辰的世界,再怎么浩大壯觀,在真正的星河對比之下,都顯得渺小粗糙了。
當年阻止地宮被進一步發掘時他可也是出了力氣的,那地下世界就永遠沉埋吧。
電話響了,是安暖。
劉長安看了一下,有很多漏接電話的來電提醒,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開通了這項提醒業務,因為他覺得沒有必要,電話不接乃是習以為常之事,何須提醒?
“今天我給你打了好多電話,一個都打不通,快說,是不是背著我在偷人!”安暖嬌滴滴地詐唬詐唬劉長安。
“我剛才遇見了我上輩子的前女友,和上輩子的前女友見面了,聊了很長一段時間……嗯……當然是在地底下見面了,所以沒有信號。她還說要給我一個機器人后宮,這些機器人后宮里有叫黃蓉的,赫本的,白素貞的,西施,楊玉環什么的,她還要和我生孩子,被我拒絕了。”劉長安認真提醒,“我這樣風流倜儻的人,前女友真的不少,你做好心理準備啊。”
“我才不怕……”什么亂七八糟的?安暖咯咯笑了起來,又嚴肅起來:“不過有一個嚴重的問題,你必須給我交代清楚!”
“你說。”
“為什么你上輩子的女朋友不是我?”安暖十分生氣的樣子,“明明在我的想法里,我上輩子的男朋友也是你。”
剛才還咯咯傻笑呢,一下子好像真的在生悶氣的樣子,劉長安忍俊不禁,因為他是聽出了安暖真因為她的幻想和劉長安剛才說的不能甜蜜地對照而有些生氣了。
“那大概是你上輩子念念不忘,終有回響,這輩子才能夠遇見我吧,所以也沒有什么好埋怨的了……”劉長安恍然大悟地發現了真相,“就是這樣吧,你上輩子的男朋友要也是我,說不定這輩子就不是了,你合計合計吧。”
“討厭!這還差不多吧,算了,我偉大一點,犧牲一點吧。”安暖同意他這個說法,想了一下上輩子自己苦戀劉長安的感覺,有點兒自我感動,于是也不計較了,但是覺得自己做了一輩子的犧牲,那就還要多爭取一點好處,“那你下輩子還得給我做男朋友才行!不然我還要生氣!”
“真夠貪心的。”
“我就要!我就要!我就要嘛!”
“行,看在你這么會撒嬌的份上。”劉長安笑著點頭。
安暖的心情又得意又甜蜜,又問了問他和柳教授約會的若干細節,得益于柳教授今天出了車禍讓安暖后怕的不計較他們單獨相處的時間太長了,所以安暖也沒有再醋海翻波,省了劉長安費勁哄她的步驟。
吃醋了就是要劉長安哄的,安暖決定以后再拿這件事情出來吃醋,然后讓他哄人。
男人永遠喜歡會撒嬌的女孩子。
男人永遠喜歡18歲的少女。
男人永遠喜歡長得好看的。
男人真是專一啊。
專一的劉長安掛斷電話,站在原地仰望了一會兒沖破天際的星河,發信息給秦雅南,問有沒有飯吃。
不管多么孤高和優雅的心情,人總是要恰飯的。
秦雅南說做了鴨,讓他過來。
劉長安看到路邊有個老丈挑了兩籮筐苦柑在賣,這東西基本不進郡沙本地的超市和水果賣場,因為它個頭大而丑,長得像丑柑,但是味道以酸為主,皮黃發皺以后酸味才減少一些,多了一些甜味,這時候味道也不知道怎么樣。
它雖然沒有絕大多數橘子桔子橙子柑子好吃,但是健胃消食,治感冒咳嗽,頭痛發燒等……所以以前鄉下人家門口往往都種上一兩顆,老人愿意吃,畢竟各種毛病更多,也給小孩子吃一吃治療小毛病,年輕人更愛吃一些鮮甜味美的水果。
“老丈,你這苦柑子多少錢一斤?”劉長安拿了幾個握在手里掂了掂,分量十足,沉甸甸的,看來不是熟的太好,而且正常來說這東西十二月才摘。
“三……三毛啊……”老丈伸出三根歪歪曲曲的手指。
“五毛吧,我都要了。”
“發財,老板發財,謝謝老板。”
老丈露出缺牙的高興笑容,拿了一個有點破的蛇皮袋子把酸橙都裝了起來,拿著毛線繩子把袋口扎的嚴嚴實實交給了劉長安。
老丈沒有收款碼,劉長安沒有現金,于是劉長安去小賣部換了現金給了老丈,然后背著一蛇皮袋子的苦柑去找秦雅南了。
“你這是打包鋪蓋要上我這里來尋個落腳地了啊?”秦雅南看到他背了一個破了幾個洞的蛇皮袋子,有點好笑……當然也能夠看到里邊的柑子皮,并不是被鋪……他要以后真被安暖趕出來了,自己可不接收他!
呸,呸,真是烏鴉嘴,自己為什么要想他被安暖趕出來?那不是意味著自己都承認了他和安暖可能修成正果?
“麓山才海拔300米,這醋海一個浪花就打過來淹了,找落腳地也不能殃及你啊。”劉長安把袋子打開了。
“這不是苦柑嗎?溫州那邊挺多的,郡沙這里種的少吧。”秦雅南還是認識這東西的。
“這邊也不少……不過這邊的超市和水果賣場少,鄉鎮賣的就挺多的了。一般來說12月才熟,也不知道為啥,它這個現在就看著黃了。”劉長安拿了一個剝開來,面不改色地吃了一片,然后拿了一片要喂給秦雅南。
秦雅南帶著兩個手套,微微低頭,張嘴湊了過來,在嘴里咬了一口,頓時帶著苦味的酸汁爆溢而出。
秦雅南頓時眉頭都皺到了一起,感覺那股子苦味和酸味沖擊的她眼睛鼻子嘴巴都縮到一團了,身體不由自主地打了兩個顫,那苦柑的汁液在口腔里打轉,算的牙齒舌頭都沒有感覺似的,連忙吐到了垃圾桶里去。
“我難得喂你吃東西,你瞧你嫌棄的。”劉長安強硬地把那瓣苦柑吞進喉嚨里,堅強地露出了笑容。
秦雅南扯了手套,喝了幾口水漱口,這才又好笑又好氣地瞪著劉長安:“我怎么就沒有多想想?平常你要是看到我戴著手套,一定就是拿著橘子放到一旁,告訴我很好吃一會嘗嘗……哪能那么熱心地要來喂我?”
“你小時候也這么傻,這不是我第一次喂你吃這么難吃的東西。哈哈……”劉長安笑了好幾聲,每每做這種事情的時候,總是心情愉悅。
葉辰瑜也喂過小時候的葉巳瑾吃過未變甜的苦柑。
苦柑這東西一般都是冬天才摘,摘了以后還能逐漸成熟,苦味慢慢去了,甜味越來越越多,老樹的果子能夠儲藏半年。
這老丈的苦柑,應該是家里附近有地熱,或者品種雜交過了,成熟的早,劉長安感覺收兩個月或者更久一些自然就甜了。
秦雅南白了他一眼,嘴角卻微微翹起,他說的“你小時候”當然指的是她作為葉巳瑾的時候了。
盡管不記得了,可是被他捉弄居然感覺還不錯,真是有點犯賤啊,秦雅南這么想著,又去了廚房。
劉長安又把蛇皮袋子扎好,去廚房看秦雅南今天做了什么菜。
沒有想到秦雅南自己一個人生活,在吃方面還真的挺講究,看她用了帶蓋瓦缽,炭火灰都積了厚厚一層,大概是從早燉到了晚,是典型的府宅菜氣質啊。
四大風味菜,八大菜系,這是按照口味風格分的,也有按地域分的山東菜河南菜,像府宅菜之類的,就是看什么人吃的了。
當然,這是以前的說法,現在什么人都可以吃。
以前這些按人來分的菜,分宮廷菜,官府菜,品第菜,宅門菜,市井菜,文人菜,田園菜,病患菜和番子菜。
古時候對府邸宅家院舍廬寓都有嚴格的定義,像清朝“府”就是皇親國戚或者一等國公的房子才能稱為“府”。
這府宅菜,一般就是王公貴族豪商富戶才能吃的起的,一個統稱,代表著講究。
例如現在比較知名的孔府菜,東坡菜,云林菜,隨園菜,譚家菜等等都是這等來頭。
“這個鴨叫徐鴨……大概只是有錢人,不是什么大官,所以袁枚也只記錄了叫徐鴨……這袁枚去當官的家里吃到好菜,都是會寫這人是啥官的。”秦雅南又把手套戴上了,“十月中,暑氣漸退,秋氣漸濃,中秋之后的雄鴨子最肥,滋陰養胃,最適合秋季進補了……你說為什么母鴨子的皮會老,公鴨子老了皮肉都不老?”
“公鴨子的螺旋大雕可以長達四十厘米,擅于采陰補陽吧。”劉長安結合所學得出了答案。
秦雅南便臉紅給他看。
原本現在的女孩子也沒有那么容易害羞了,到處都是葷段子和各種污污的圖片和話題,可是男人嘛,不就喜歡這扭捏作態的矯情模樣嗎?像某個明明悶騷,卻喜歡在男朋友面前做出天真純潔的女孩子……就是隨便舉個例子而已,也沒有針對誰。
秦雅南也會啊,誰不會呢?
“這鴨子用的是麻鴨吧?”劉長安問道。
秦雅南點了點頭,“是用的麻鴨,用鎮江百花酒,青州海鹽和開水沖熱刮去浮沫,再加冷水和嫩姜,封在了這瓦蓋缽子里,皮紙封口,整個和火爐上沿一起用套包包住,一點味道都不走,足足燉了我……十個小時了。”
秦雅南看了看手表,時間差不多了。
“那開缽吃吧。”劉長安計較地去拿碗筷湯勺了。
秦雅南拆了套包,把皮紙拆了,還沒有打開蓋,香氣便已經溢散而出,在餐廳的劉長安都聞著了。
“相比較很多需要仔細調味的食材,鴨子才是上等之選。鹽水鴨,神仙鴨,蟲草鴨,烤鴨,三套鴨,樟茶鴨,血鴨,仔姜鴨,東門當歸鴨,陳皮鴨等等……”劉長安給秦雅南盛了一碗,然后自己才開始吃了起來。
“我的手藝,比你樓上的小媳婦做的強吧?”秦雅南有點兒得意,喝著自己燉的鴨子,絲絲入味的鴨肉,酥爛而肉香撲鼻,湯汁更是濃而不膩,入口滑嫩鮮美。
“各有風味吧。”周書玲盡管是被劉長安經常嫌棄的對象,但那僅限于只有他面對周書玲的時候,劉長安沒有任何理由還在別人面前通過用周書玲來抬高別人。
“是人還是菜?”
“嗯?”
“吃吧,開個玩笑。”秦雅南眼睛轉到一旁去。
“調皮。”劉長安笑了笑,也沒有計較。
秦雅南這幾天一直在想一個事情,她以前夢到的葉巳瑾和葉辰瑜的夢境,其實是真實的,就是那天晚上蘇眉下藥發生的事情。
毫無疑問,其實劉長安也是受害者。
這是這件事情里邊,大概很少有人意識到劉長安也是受害者,甚至會說他是渣男。
典型的受害者有罪論吧……秦雅南記得那天自己開了個不合適的玩笑,她和劉長安說,十年以后周咚咚十六歲了……劉長安當時很不滿意,他說長安哥哥和愚蠢的小孩就是最完美的狀態了,為什么要把這種獨特的情感,都扯到男男女女那些事情上去?
那時候的葉巳瑾和葉辰瑜,對他來說,也就是那種情感最完美的狀態吧,也是他十分在意和滿足的狀態……結果,蘇眉把他珍惜的這份感情給破壞掉了。
至于當時的葉巳瑾怎么想,無從可考吧,也許不止是單純的兄妹之情,也許有儒慕,敬仰和濃濃的愛意,也會吃蘇眉的醋,但是要讓她把已經習慣了的,最珍惜的感情,變成男女之情,只怕她也會忐忑不安,不敢肆無忌憚地去改變吧。
可是現在最關鍵的不是秦雅南怎么想嗎?
話是這么說的。
秦雅南也是這么覺得,她怎么想才是最重要的……她只是認識到這一點,也希望劉長安能夠認識到這一點,但是她真沒想什么。
于是秦雅南安靜地吃鴨。
她又想起了他解釋過她的名字,差點沒忍住笑意把嘴里的鴨肉噴了出來,只是用餐的時候保持淑女的儀態,本就是名門千金的基本技能,秦雅南吸氣提臀,頓時把笑意壓抑住了,這是一種遏制笑意的方法,一般人都不知道。
“好好吃飯。”看到她的眼睛再轉來轉去,胸口更是起伏不停,劉長安手指叩了叩桌子提醒她。
“哥,你今天和柳教授去干嗎了?”秦雅南隨口問道。
劉長安想起她中午和自己說的亂七八糟的話,什么你按過,你摸過之類的,好在她也只是說說而已,現在倒是沒有提什么也要他來按摩的事兒了。
“她要訂做衣服,讓我幫忙提點意見。”
“你又不是服裝設計師之類的,你能提什么意見啊?”秦雅南有點不樂意地說道,這女人啊,一旦開始找一個男人幫忙了,開始關注他的意見了,以后就得黏上了,因為女人是極其容易產生依賴感的生物。
她們往往會因為一個男人在某一方面的能力,而盲目信任他在其他方面的能力。
有時候習慣了找他幫忙或者問他意見,很容易就會遇著什么事,沒有他說句話,就沒有辦法安心下來。
這種感情啊,真的容易變質……尤其是自制力不夠,喜歡胡思亂想的,人老心不老的某些單身女人。
“我當過裁縫啊,我給安暖做過衣服啊,她知道我的水平。”劉長安可沒有想秦雅南這么多。
他做事情,是不會什么時候都想太多的,思來想去照顧所有人的看法和可能造成后果,那絕不是他的心態。
“那你給我也做一件衣服吧?”秦雅南挪著餐椅蹭了過來,期待地看著劉長安,“哥!”
“這哥哥是越喊越順口,還會嬌滴滴的喊了。”劉長安贊揚,然后拒絕了,“你又想挑事。”
秦雅南白了劉長安一眼,虧她付出了挺多勇氣來撒嬌,她自己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又把餐椅挪回來原來的位置。
“那你給我做個按摩吧?真正的按摩。”秦雅南在“真正的”上邊加重了音節,示意她可不是要他做什么你按按再摸摸之類的活動。
“我給安暖按摩,是輔助她發育的,你有這個必要嗎?”劉長安擺了擺手,“別搗亂了,這鴨子得熱乎的吃了,涼了就味道膩了。”
秦雅南有些驕傲地同意他的觀點,但是也終于認識到了,打壓安暖這個小妮子,還是得靠自己,這個當哥的,最多兩不相幫,說不定還會在背后支持他那個心頭肉。
還好自己是有資本的,自己怎么能舍本逐末呢?什么做衣服啊按摩啊,最多就是和安暖齊平而已,她有安暖望塵莫及的資本啊,下次就降維打擊下安暖吧。
“哥,給你吃個鴨腿。”秦雅南熱情地把燉的酥爛條滑的鴨腿挑了出來放到劉長安碗里,因為要感謝他提醒了她對付安暖的殺器其實是在她自己身上。
劉長安懷疑地看了她一眼,但是也沒有多去揣摩什么,總之只要不是蘇南秀,其他人鬧騰不出什么大事。
“我今天見到了蘇南秀。”劉長安想到蘇南秀,便聊了起來,“她在湘大的地下擁有一個非常龐大的……機構,應該經營很長一段時間了。”
“她和你說了什么?”秦雅南十分在意地問道。
“倒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聊了聊過往的事情。那天晚上我們在麓山山谷殺了的基與皮爾兄弟,確實是蘇南秀的手下,山谷的地下基地和湘大內的地下基地是相連的。”劉長安有些疑惑,“我當時并沒有問她,為什么要在湘大建立這么一個龐大的地下基地。”
“這里我倒是發現了一些問題……首先,你就是劉建設教授吧?”秦雅南提起這個很有時代特色的名字,忍住了笑意。
秦雅南點了點頭,據說這位劉建設教授也是風流倜儻啊,當年湘大也頗有不少老師學生對他情根深種。
重點是劉長安說蘇南秀在湘大經營很久,倒是提醒了她原本以為沒有太多相關性的一些消息。
“21世紀初的那兩年,湘大和國外大學的學術交流活動增多,有一次霍普斯金大學來訪的團隊中有一個女人是尼古拉·特斯拉研究所的代表,當時她在湘大的種種行為十分異常,有人懷疑了她竊取了湘大的一些科研成果,但是沒有抓到現行。2004年的時候,特斯拉研究所宣布發現了一種關鍵的抗衰老腸道細菌,相關論文發表在世界著名醫學雜志上,湘大的兩名教授許展成和任長宏提起了異議和控訴,認為特斯拉研究所竊取了已經去世的劉建設教授的科研成果。這件事情當時還鬧得挺大的,兩位教授受到了許多壓力,要知道那時候特斯拉研究所進入國內,和多家科研結構和大學,許多醫院都建立了合作關系,就算是湘大內部質疑兩位教授的聲音也有不少。”秦雅南翻出手機搜索了一下,“早去十幾年的新聞……喏,在A·muciniphila細菌發現異議事件以后,竹家宣布將加大在湘南的投資。”
“你的意思是,那個隨著霍普斯金交流團隊來訪的特斯拉研究所代表就是蘇南秀?”
“多半是她。”自從知道蘇南秀就是三太太以后,秦雅南就開始關注了,只是一直沒有什么相關的證據和確鑿可靠的信息源罷了……畢竟她現在的關注點總是忍不住回轉到葉巳瑾和葉辰瑜的八卦上了,最近都忘了和劉長安提這些她當時覺得相關性不是很大的事情。
劉長安點了點頭,當年自己感覺到要暴露了,才果斷轉換身份,看來這種預感是沒錯的,只是他終究提前準備的早了一點,蘇南秀的行動晚了一點……她那時候大概也不叫蘇南秀,2004年的時候,應該是三太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