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期以往,國人以瑤執鞭所向,乃是必然。”
韓庚說的是為馬首是瞻。
而“馬首是瞻”是中行偃給創造出來,算是晉國歷史的一部分。
國人就是能夠納賦的群體,其中包括貴族。
他們這一趟到鄭國收獲極大,除了人口和物資上的戰利品之外,幾個有新軍的家族也得到了歷練。
對魏氏和韓氏來說,檢驗新軍很有意義,美中不足的是楚軍素質比較一般,無法給予新軍更多的壓力。
這么看好像是得了便宜在賣乖,然而真不是這么一回事。
新軍無法遭遇同等實力的強軍,固然是能夠進行檢驗,可是并不徹底。
一直強軍要是長期打弱雞,慢慢強軍也會變成弱雞,類似的道理晉國各個老牌卿位家族早就洞悉了。
恰恰是因為能夠掌握晉國命運的卿位家族足夠清醒,才會沒有在眾諸侯開始各種擺爛中沉淪。
趙伯魯知道韓庚在擔心什么,說道:“瑤雖常有異舉,何時害過我等?”
這一點韓庚必須承認,以他們的認知觀察下來,長久以來智瑤的一些舉動還真沒有主動去坑害過誰。
當然,也可能是他們沒有發現,更可能是他們的目光不夠長遠,并不是智瑤沒有干出一些對他們有害的行為。
韓庚說出一個事實,道:“智氏獨強,不可不防。”
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對不對?
一時間能夠和平相處,不代表沒有爆發沖突的可能性。
再則說了,弱小本身就是原罪,將自身的安全寄望于強者的仁慈,著實是太蠢了。
趙伯魯陷入了沉默。
一些道理該懂的都懂,可是實力不濟之下基本沒有什么卵用。
“我知此時當與瑤友善。
然,些許準備不可不做。”韓庚說道。
也就是韓氏跟趙氏長期友好,目前更需要抱團取暖,再來是韓庚害怕趙伯魯太過憨厚,要不然這些事情本不該由韓庚來開口提醒趙伯魯的。
話說到這份上,趙伯魯需要有所表示,說道:“毋恤與子卿亦是如此說法,伯魯自當勉勵。”
自強啊,永遠是一件絕對正確的事情。
只不過,趙伯魯不是那么理解韓庚對智瑤防備心怎么突然變得那么強,不該說和不能說的話從嘴巴里一再冒出來。
其實就是韓庚被魏氏新軍展現出來的戰斗力嚇到,再來跟趙氏家臣陽虎私下會面韓不信談的一些話有關。
魏氏強大關智氏什么事?這個要提到魏氏跟智氏置換封地后跟韓氏存在的可能沖突點。
要怎么說呢?沒有置換封地,韓氏會被魏氏和智氏夾著,看著好像更危險。事情卻不是那么一回事,三方鼎立其實會安全一些,牽扯到的大概就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那一套。
韓氏的一些族人和家臣一再研究表明,智氏跟魏氏置換封地,可能是想讓魏氏針對韓氏,處在一旁的智氏再當漁翁。
他們的研究還發現一點,智氏的封地已經大部分集中起來,以前還不太明白智氏為什么要那樣干,后來看到智氏轉運各種物資變得更安全也更便利,尤其是不用途經他家封地能對隱秘性有保證,更是加大了他們內心的不安全感。
有些事情都不用其它理由,僅僅因為對方強大就能使得弱小者恐懼,著實是弱小到毫無抵抗之力也就罷了,干脆躺下并且躺得便于任由施為就挺好;本身有點實力,可能努力一把就能與強者并肩,誰不想努力一下呢?
韓庚說道:“我與駒有所交流,淺談便止。”
這一刻,趙伯魯有點覺得韓氏在找死。
智氏那么強大卻沒有任何跡象表明針對哪個家族,韓氏搞那么多小動作,甚至于都敢張嘴閉嘴提及智氏對各家族的威脅很大,智氏不知道也就算了,一旦被智氏察覺到的話,不針對韓氏都不行了。
另一方面趙伯魯也終于明白韓氏為什么會有那么強的緊迫感,原因就是韓氏嘗試找魏氏尋求合作,遭到了魏駒的冷漠對待。
“愈是如此,韓氏愈加需以結好智氏,為何……”趙伯魯是真心感到不解,索性就問了出來。
韓庚要說話,眼角余光發現鐘武的車輛正在靠近,用眼神示意趙伯魯什么都別說出去。
他們已經進入晉國地界,走的路線還是經由周王室歸國的路線。
周天子繼續裝聾作啞,沒有對凱旋的晉軍有所表示。
事實上,周天子窮得連宮城衛隊都養不起,對諸侯的賞賜已經斷了好些年了。
周王室想要有所獎賞,程序應該是先賞賜某位諸侯,再暗示該諸侯對治下的某臣子進行賞賜,絕對不是周天子直接賞賜諸侯的臣子。
智瑤和魏駒不在大軍之中,他們一起前往單國拜會單公遠去了。
上一次,智瑤不是請韓庚代為轉達智氏對周天子的問候嗎?既然南下晉軍收獲很大,拿出一些施舍周天子,加深周天子以及其公卿對智氏的好印象,看似用處不大,某天必會顯示出該有的作用。
智瑤倒是想要前往“洛邑”謁見周天子,可是一來跟周王室的關系沒那么親密,再來就是不作為使節,并不像韓庚想要拜會就能直接過去。谷縼
如果智瑤真的到“洛邑”去,會得到某公卿的招待,周天子則是沒可能見上一面。
這事關乎到周王室僅存不多的臉面,他們能夠維持的尊嚴已經不多,再丟了最后一層臉皮,多少姬姓子弟該覺得不能活了?
歷史上的田氏靠著幾代人的經營,剪除異己外加收買貴族,成功地取代了姜姓呂氏成為齊國之主。
只要有成功的可能性,能夠達到自己想要的目標,智瑤有充足的耐心慢慢跟周王室處好關系。
這樣做,超大概率不用像田氏所需花費的時間那么久?
一同前往的魏駒以為智瑤接觸周王室是為了恢復以前的關系,也就是成為扛旗者,不免對智瑤想要恢復晉國霸業更加深信不疑。
這個是信息差所造成的結果,并非魏駒是個蠢貨。
事實上,沒有第一個前例的話,誰又能想到某一天的周天子會因為一再得到好處,干出給臣下之臣封侯的事情呢?
智瑤和魏駒跟大軍在“蘇”地進行會合。
魏駒并不打算立刻回“新田”去,選擇“蘇”地跟小伙伴們分別。
大軍繼續北向。
某天夜里鐘武悄悄地找到了智瑤,見面第一句話就說道:“瑤,庚與伯魯一再密會。武使人窺聽,獲知乃是談及智氏。”
智瑤先露出詫異的表情,隨后熱情地請鐘武就坐。
以智瑤的為人,有可能不派人盯著某些人嗎?
所以是,智瑤未必知道某些人到底說了些什么,誰跟誰頻繁接觸之類,肯定是知道的。
有些事情屬于知道了也要假裝不知道。
畢竟,干什么都要看時機,時機不對就隱忍不發,到了時機沒事也要找事。哪一個干成大業的上位者,他們不是這么一種處世方式?
智瑤知道鐘武為什么要特別過來搞這么一出。
這一次南下打破了鐘氏的幻想,用事實證明鐘氏比起其他卿位家族簡直是太弱了。
晉國并不是每一個獲得卿位的家族從一開始就強大,好些家族都是先找到一根粗大腿抱住,得到庇護之后再慢慢發展起來。
鐘氏沒有搞創新的聰明人,他們還能缺找到現成的例子?
那么就是鐘氏想抱上智氏這根粗大腿,好不容易拿到可以作為投名狀的資本,思來想去的鐘武要把韓氏和趙氏給獻祭了。
智瑤好生招待了鐘武,卻是沒有表示會怎么處理韓氏和趙氏。
在晉國有卿位家族之后,什么時候還能少得了互相算計了?一套既有的規則早已經形成,只言片語不足以讓各個卿位家族展開廝殺,有沒有觸及到利益才是關鍵。
要是些許壞話就直接開干,豈不成了無腦怪?
當然了,智瑤隱晦地表示會庇護鐘氏,一下子就讓鐘武覺得這次冒險太值得了。
“狐,你可予趙氏得知鐘武今次來訪所談何事。”智瑤在鐘武走后,對臺狐說道。
這是把鐘氏賣了?不全是。
里面的彎彎繞繞挺多,包括智瑤想要幾個卿位家族互相猜疑,離間趙氏可能跟晉君午會有的合作。
“韓氏感到緊迫是應該的。他們無法融入到智氏跟魏氏的聯盟,趙氏、狐氏、鐘氏太弱,哪怕他們聯合起來在綜合實力上依舊弱于智氏跟魏氏的聯盟。”智瑤心想。
智氏這時候不合適對韓氏有什么劇烈舉動,不然極有可能讓智氏和魏氏的聯盟破裂。
同理,魏氏其實也不想主動對韓氏干點什么,怕的是智氏突然反水。
智瑤很想知道誰在給韓氏支招,采取這種冒險的方式試圖割裂智氏與魏氏的同盟。
明明是韓氏動作不斷,怎么扯到智氏和魏氏的聯盟上面了?這就是權謀的詭異之處啊!
他們回到“新田”。
各個沒有參與南下的家族得知收獲,一下子各種羨慕嫉妒。
有參與南下的家族則是早早從通信中知情,少不得進行過飲宴慶祝。
智瑤拜見智申,講完了南下的過程,又說道:“申員蒙冤而亡,命家臣扣下眼珠掛于東城門之上。”
冤屈而死的伍子胥有那種吩咐就一個意思,要“親眼”看到越國軍隊攻進吳國都城的那一天。
智申不是那么明白智瑤為什么突然講到這個。
而智瑤就一個意思:伍子胥一死是分水嶺,歷史篇章已經進入到后吳國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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