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實而言,引領當前時代的人確實是在吳國。
不止是喊出“兵者,詭道也”的孫武,還有干了很多大事的夫差。
哪怕夫差不是君王,僅是修運河一項都足夠青史留名了。
需要明說的是,孫武盡管玩弄詭道,可是并沒有干出多少無所不用其極的事情,追求的更多是“以正和,以奇勝”這種軍事思想。歷史上真正將不講武德玩出花的人是孫臏。
什么伏擊、偷襲等等,人家吳國在孫武沒有過來之前就玩得賊溜,甚至還創造出引誘養由基到某處再埋伏大量弓箭手射死的壯舉。
當時沒有這么一句“善游者溺于水”的話,自然也就沒人說一句“善射者死于箭下”的話。
不過,那時的吳國君臣就想向楚國證明一件事情,養由基既然是神射手,吳人有能力能夠讓養由基死在萬箭穿心之下。
這個“萬箭穿心”就是個形容詞,意思反正就是那么個意思,同時極大鼓舞了處在絕對不利態勢下的吳人。
比較要命的是,設計誘殺養由基的吳國,他們在楚國的報復之下,出現了三代國君戰死疆場的事情,某方面體現出了吳國的不屈,何嘗不是楚國將他們打得挺慘呢?
當然,吳國現在已經抖了起來,給人一種吳國在引領風騷的印象。
白公勝在吳國學到不少,包括假意要與晉軍正面交戰,背地里派出楚軍想去偷襲晉軍的營寨。
只能說智瑤跟白公勝想到一塊去了。差別在于白公勝的偷襲行動失敗,智瑤派出的偏師至少真的在攻打楚軍營寨。
“乃是趙氏、鐘氏襲營。”
“兵不過五千。”
“勿用多慮。”
白公勝對被驚到的同僚一陣解釋,包括他早有準備,有在營寨留下伏兵,等的就是可能會發生這種情況。
話是那么說,智瑤真的派兵前往偷襲還是挺讓白公勝感到意外的。
白公勝的那一招是跟伍子胥學的,
果然做到了有備無患。
至于伍子胥是自己想的,還是跟孫武學的?白公勝就不清楚了。
吳人能那么搞,純粹是他們的區域性格,沒想到濃眉大眼的晉人也開始玩花招了!
“智瑤手中的兵力比我少,我能多做安排,他……”白公勝掃視了一眼晉軍那邊,目測軍陣厚度,一看之下給愣了愣神。
兩軍立陣之初,晉軍總體數量看上去大約是兩萬左右。
當然,目測只是得出一個大概的數字,肯定是辦不到絕對準確。
實際上,晉軍一開始是兩萬兩千多人。
他們已經交戰約一個半時辰,晉軍的中軍看上去怎么人數增加了?
然而,并不是智瑤的本部人數增加,其實是陣型拉開了一些,空出的位置給撤回的狐氏所部,再來是智瑤臨時虛設了旌旗。
下一瞬間,白公勝再次給愣了愣神,原因是韓氏所部竟然頂風逆推,并且韓氏的箭陣竟是干出發射漫天箭雨的舉動。
知道為什么敵我雙方發生接觸戰,兩軍的遠程部隊會停止箭雨覆蓋嗎?無非就是出現誤傷會打擊本方士氣。
白公勝看到是韓氏弓箭手能夠準確覆蓋己方的士兵,一再注視才發現幾輛出現在前方的巢車是干什么。
抵近戰線的巢車還能是什么用途,一定是利用巢車的高度,上面的旗手再向箭陣提供相關信息。
“韓氏能扛正面已經足夠讓我意外,他們還研究出了新戰術?”白公勝一下子猜到了很多,包括晉軍為什么要在‘新鄭’城外跟他們打一戰。
接下來還有更令白公勝意外的地方,比如魏氏一改以前的戰法,也就是打著打著大方陣突然分裂成幾個小方陣,其中的幾個小方陣又悶頭向前不斷推進,猛然間又突然干出列出橫向隊形切斷某支楚軍退路的舉動。
那是在干什么?
“怎么看著有我家的戰術應用?”智瑤看得很清楚,魏氏干的就是戰場上的一種切割、包圍、再殲滅的戰法。
智氏的“潮水攻勢”戰法,以為只是反復輪替沖鋒嗎?干的就是一支部隊先打崩其中的一股敵軍,友軍再從敵軍空出來的缺口殺進去,撐開敵軍之間的間隔,稍微休息過后的部隊再配合友軍圍殲掉被困在原地的敵軍。
這一次,智瑤從魏氏所部的表現看出了一種智氏戰法的影子,只是魏氏看上去更莽一些,硬生生頂掉前方的敵軍,不像智氏的軍隊發現有點難度就另外找機會。
某種方面來說,智氏的軍隊能發現有難度就另尋目標,其實還是基層軍官素質夠高才能辦到。而這一點并不是智瑤插手家族事務之后才能做到,很久之前就是這樣了。
智瑤后面將自己培養的人補充進入部隊,算是一種增強,只是這個增強的效果比較不一般。
打開之后的第二個時辰,韓氏所部不止頂住壓力,并且還在向前推進;同時,魏氏所部擊潰了正面的楚軍,他們開始按照既定計劃向己方的右矩推進。谷陏
如果楚軍沒有新的應對,比如投入新的部隊纏住魏氏所部,或是從其它方向威脅智氏所部,白公勝只能是舍棄被纏住的友軍選擇撤退或認輸。
戰局發展到這一步,白公勝先后投入了約兩萬部隊,本陣還有一萬左右。
剩下的楚軍?有三千去要偷襲晉軍營寨,以時間來看不是被殲滅就是逃走了;五千左右留在營寨,他們正在與趙氏和鐘氏所部酣戰;最后的兩千本來是留在營中保證各項運作,等于也是在進行營寨保衛戰。
白公勝看了一眼遠處的‘新鄭’,其實也就只是看到一個輪廓,手砸向了車欄,悶聲道:“可恨!”
以戰況而言,沒有疑問就是楚軍吃了虧,白公勝主動撤退當然就是戰敗,敗得多慘則是要在后面進行各方面的統計了。
對于敗給晉軍?白公勝其實沒有多么怨恨,純粹的技不如人而已,恨的是不能給予鄭國更多的侮辱。
而在觀戰的鄭國君臣,他們看到楚軍要敗了很高興,一些理智的人卻是開始思考得罪晉人會有什么下場了。
白公勝喊來一人,吩咐道:“繞路往尋智氏宗子,告知我部認輸。”
輸給晉軍這種事情,沒有楚人會覺得丟臉,反正祖祖輩輩又沒少輸。
他們這一次是競技類的會獵,說白了就不是什么利益之爭,也不關兩國的紛爭。
白公勝認輸,以常理智瑤是該見好就收,樂意的話雙方的將校還能坐一塊討論交戰的得失。
別以為很搞笑,也就是時代變了,使得認輸就停戰帶著不確定性,換作還是君子之戰的年代,更離奇的事情也不是沒有。比如勝利一方幫敗兵修戰車,再讓敗兵接著逃。
智瑤這邊還是納悶白公勝怎么沒有新的舉措,楚軍再不干點什么,很快跟韓氏所部交戰的楚軍就要被魏氏所部抄后路,有覆滅的危險了。
沒有多久,白公勝的使者過來,代表白公勝承認戰敗。
發生這種事情讓智瑤覺得挺新奇,比較利索地答應答應下來,隨即發出罷戰的命令。
一陣陣的鳴金之聲響徹戰場,不止是晉軍本陣這邊在敲響,楚軍那邊也是一樣。
身處戰場的兩軍將士聽到鳴金聲,辨別之后才發現兩邊都在鳴金,優勢的一方不是那么甘愿,劣勢的一方則是由衷感到慶幸。
話說,智瑤為什么要答應停戰?
他們就是想要試煉新軍而已,再來就是向楚國證明晉國并未倒下。后面的一項意義十足,關乎到未來楚國在面對晉國提出某項協議時會有態度。
智瑤還想給白公勝留下足夠好的印象,說不定雙方還能成為朋友來著。
以后,世人研究智瑤的人生軌跡,提到今天必然會有一個“舍小利而取大利”的評價。
兩軍各自收兵,雙方的輔兵很快入場,尋找己方受傷的士兵,再對戰場進行其余打掃。
由于是楚軍認輸的關系,楚國這邊的輔兵只能帶走傷患以及戰死者遺體,其它東西按照原有規則是不能動的。
魏駒和韓庚反正是打得很盡興,覺得今天交戰的收獲極大。
他倆回到營寨,看到趙伯魯和鐘武正在爭吵,坐主位上的智瑤則是單手扶額看上去很苦惱。
魏駒走到智瑤身側一屁股坐下。
主要也是甲胄在身,屈膝跪坐會很不舒服。
“伯魯與武為何爭吵?”魏駒低聲問道。
智瑤說道:“鐘氏不堪任用,棄趙氏而逃。伯魯險些被俘,趙氏八百余眾陷于敵手。”
魏駒露出了一種果然那樣的表情,說道:“今日若是以鐘氏為‘鋒銳’,后果不堪設想。”
就是吧?
所以智瑤才拒絕鐘武擔任前鋒。
他們真心知道晉國公族的戰斗力變得很堪憂,不是鐘氏成為卿位家族立刻能夠扭轉,需要的是一次又一次歷練,最終能不能讓戰斗力得到提升也是兩說。
魏駒看到韓庚加入爭吵,只是看了幾眼不再看,又問智瑤,道:“尤何在?”
智瑤眼睛看著正在逮住鐘武狂噴的韓庚,回答魏駒,道:“瑤使之往‘新鄭’。”
這一戰他們跟楚軍打或許會輸,只是各個家族絕對不會虧,虧多少都能從鄭國身上加倍討回來。
當然,他們并沒有輸,相反是戰勝了楚軍,找鄭國要好處會更加理直氣壯。
智瑤甚至都派人與白公勝相約,邀請兩天后在“新鄭”南邊一塊再聚聚,到時候雙方的權貴喝喝酒,吃一吃炙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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