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佐未得軍令率軍往‘濮陽’而去,著實……”智躒召集了頭頭腦腦,講出了趙鞅的所作所為,沒有發飆,臉色則是很陰沉。
魏侈就事論事地說道:“此舉跋扈,亦非‘卿’所應為也!”
真的,不是老魏家跟老智家結盟才讓魏侈有那種想法,純粹是趙鞅這一次干得太過份了。
如果人人如趙鞅這般,不聽命令再以下級的身份來指揮上級,一切都要亂套啦!
最過份的是什么?是趙鞅強制帶走了智氏以及其他家族的軍隊,要去干一件一旦智躒不屈服就可能全軍覆沒的事情。
來自中等貴族的各個家主有點不知道該怎么表態,是跟魏侈那樣評價趙鞅,還是幫趙鞅講好話。
明明就是趙鞅不對,誰傻了才現在去幫趙鞅講好話,要遭到智躒怒火傾瀉的。
至于說跟著一塊批判趙鞅?他們很清楚身份地位和家族實力方便的差距,只能是選擇閉嘴又低頭,什么態度都不展露出來。
當然了,中等貴族這么干肯定是得罪了智氏,只不過得罪的程度不那么狠罷了。
因為之前智躒派人去通知趙鞅率軍前來會合的關系,他們這一支大軍還是停留在“祭”地暫時沒有動彈。
現在智躒需要做出抉擇,依照趙鞅說的那樣行動,還是以自己的意志進行接下來的動作。
如果是性子烈又缺乏理智的人,想都不用想了,一定是立刻追究趙鞅的抗命;性子烈但是有理智,不去立刻追究趙鞅抗命的罪責,但也絕對不會如趙鞅所說的那么辦。
智躒的性格是隱忍型,要說理智肯定不缺。
他將事情給講明白,不改陰沉的表情,說道:“下軍將。”
魏侈轉向智躒面對面,做了一個聽候指示的姿態。
“下軍將率三‘師’擊宋,勝負如何皆是駐‘祭’。”智躒說道。
魏侈應了聲:“諾!”
軍帳內的眾人心里詫異,有那樣的命令,代表智躒還是聽從了趙鞅的意見啊。
三百乘戰車和兩萬左右步兵的晉軍打三百乘戰車和兩萬五千左右的宋軍,按照以往的例子不可能戰敗吧?
那么就是魏侈跟宋軍打完,接下來就是攔住要東向增援的鄭軍,使得聯軍缺了宋國和鄭國前往會合。
一旦鄭軍和宋軍無法前往救援“濮陽”的話,晉軍就能對諸侯聯軍形成絕對的兵力優勢,晉軍想要達成的目標不是擊敗諸侯聯軍那么簡單,橫掃衛國的城邑不出意外就能夠進行了。
這個也是智躒心里很氣卻愿意執行趙鞅所提方案的原因,心中再怎么生氣,不要跟實際利益過不去嘛。
大軍做好一應準備,拔營的命令被下達。
智瑤等小輩沒有參加會議,事后才知道都發生了一些什么。
好些小伙伴看趙伯魯的目光就有點不對,有那樣的父親,兒子會不會也是一個不講規矩的人呢?
一些早熟的小伙伴,他們甚至都在思考趙鞅為“元戎”之后,會是囂張跋扈到什么程度,會不會是下一個欒書或是下一個三郤結合體。
像欒書或三郤集合體都不算什么,別是下一個韓起就行。
話說,韓起怎么了?他在趙武面前偽裝得太好了,使得趙武以為會是一個公事為重的人,哪能想到上位之后各種極盡的瞎胡搞。
有了韓起做榜樣,范鞅有樣學樣乃至于干得更過份,沒有魏舒后面補窟窿,晉國早就該玩兒蛋啦。
趙伯魯又不是瞎子,也不是沒有腦子,自然發現眾人看待自己眼神上的怪異,多少有些羞恥感地想道:“我能怎么樣?管不到父親啊。”
這一次好多二代跟隨出征,其中并不見趙毋恤的影子。一來是趙毋恤的身份不夠,最大的可能性是傷勢還沒有痊愈。
他們現在每一個人都是單獨一乘戰車,跟隨在大部隊的中間位置,正在朝衛國的方向進發。
哪怕有魏侈帶著三個“師”沒有離開,正在行軍的晉軍看上去還是顯得浩浩蕩蕩。
事實上也是那樣,數千人看著就挺多,何況是五多萬戰兵和接近四萬輔兵相加起來的近十萬人,一條長龍從天際的這頭一直延伸到前方視野無法看到的盡頭。
現在的年月,武裝力量不是國家的軍隊,甚至家族也管不到“士”或“徒”想要帶上多少名輔兵,等于說攜帶多少輔兵是戰兵自己決定。
以前晉軍出征,參戰人員還是能夠很闊綽,一名戰兵帶上至少兩個隨扈,主要是保管糧食以及其它物資。原因嘛?納賦除了要自行武裝之外,還要自帶糧食。
作為“主人”的一方,能決定的就是自家要出動多少輔兵,帶上應急用的糧草以及軍械等等。家族的規模越大,攜帶的軍需物資就會越多,反之亦然。
好多小伙伴根本沒有見識過這種場面,保持著很高的興奮點,大喊大叫的事情卻是不敢做的。
有一些‘司馬’乘車在大軍之中來回巡視,一旦發現誰搞東搞西,輕的就是口頭警告,重的除了拉出去砍腦袋又能是什么。
他們每天的行軍里程大約是二十五里到四十五里,是快或是慢純粹看路況。
路途上,智瑤注意到一個叫“燕”的諸侯國,聽到的時候有些發愣,納悶燕國不是在遼東那邊么,怎么跑到中原腹地來了。
后來,智瑤才知道這個“燕”是南燕,一個異姓諸侯國,也是一個不入流的小型諸侯國。
“燕國好像跟中原諸侯失聯數十年了啊?”智瑤知道老智家的封地有跟燕國接壤,只是雙方沒有過聯系,真真也是一件怪事了。
他們行軍到“曲濮”地界時,前方傳回來消息,講的是趙鞅所部已經跟齊軍和衛軍已經發生交戰,戰事爆發的地點在“漕”那邊。
一天夜里扎營,智瑤得到智躒的召喚。
“我予你二‘旅’。趙氏子、魏氏子、韓氏子皆有一‘旅’,合為一‘師’。”智躒看上去笑瞇瞇,給予智瑤兵權,具體任務卻是沒有。
所以,這是要讓小家伙們自己發揮發揮?
智瑤還知道一點,同時也是智躒創造機會讓自己去收服幾個小弟,能讓多少人心悅誠服看能力!
二代都是從孩童時代就開始競爭,過程中未必會有多么血腥,可能結交到志同道合的摯友,也有可能產生幾個一生之敵。
這個“一生之敵”在以往并不是什么死敵之類,頂多就算互相不服氣的競爭對手。
然而,到了智瑤這一代人之后,很多事情正在逐漸變得不一樣了。
原因當然是趙氏對范氏、中行氏下了死手,互相之間的競爭不再局限于互相打壓,儼然已經到了非生即死的地步。
智瑤獲得三個“旅”指揮權的同時,第一時間對部隊的各層軍官進行調整,調走一些根本不熟知的人,換上了帶來的小伙伴。
同時,智瑤讓子貢和子路好好地調查部隊的構成,無法將四十歲以上十八歲以下的納賦者剔除,能做到的就是將他們調離原有建制,編成了一支由老弱組成的團隊。
沒辦法的事情,納賦就是那么一回事,基本是父輩死了兒子頂上,導致現在列國不缺少年兵;有許多老年人則是后輩沒有成長起來,他們只能拖著老邁的身軀繼續為家族履行納賦的義務。
“公孫,四十歲者不過三百之數,十八歲以下者六百余。”子貢其實不理解智瑤為什么要那么做,執行命令也就是了。
所以,智瑤麾下三個“旅”四千五百士兵,里面就有九百左右老弱?
子路一開始也不是那么明白,后來發現剔除老幼簡直是一種明智的安排,暫時還沒有爆發交戰,能體現出優勢的地方在于行軍方面。
簡單的來說,人的一生都有身體素質的巔峰時刻,一般是在二十歲到三十五的時候,該階段不止體力方面足夠,力氣和意志也是最強的階段。
十八歲以下的士兵,他們不但身體還沒有完全發育成熟,經驗方面也是絕對的缺失。
四十歲以上的士兵,他們的經驗是足夠了,可是身體素質已經下降,一些人甚至因為經驗累積過了頭會變成兵油子。
子路覺得自己又獲得了軍事知識上的一個竅門,僅僅是明白士兵的構造對軍隊的重要性,不啻于是發現了一座寶藏!
所以了,子路對于提出保證士兵素質盡量一致的要求,心中認為智瑤就是一個善于軍政的人物,想著什么時候智瑤有空,兩人好好交流一下用兵的心得。
事實是什么?智瑤未必有多么會用兵,一些軍事常識還是懂得的。簡單說就是身體力行未必,理論知識的掌握程度則是蠻高的。
智躒統率的大軍分成了四個部分,一部分就是魏侈的三個“師”留在“祭”地,另一部分是智瑤為主的一個“師”,程朔帶著兩個“師”游蕩在智瑤所部附近作為保駕護航的存在,他親自率領主力前去救援趙鞅所部。
聯軍方面,宋軍被魏侈所部攔住,雙方在濟水邊上一個叫“平丘”的周邊交戰;鄭軍則是還在集結階段,后面看是直接去衛國參戰,還是魏侈擊敗宋軍之后再次攔截住鄭軍。
第二次統兵作戰的智瑤無比淡定,身邊有子路,外圍還有程朔,再慌算怎么回事。
另外,敵軍大部分在“漕”圍攻趙鞅所部,外圍也就一些小股部隊,智瑤沒有興趣去逮著這些小股部隊,帶上部隊在干從“邦”級別據點開始掃蕩的活。
事實上,換作趙鞅那邊沒有智申的話,智躒才不會火急火燎趕過去。
所以,不管趙鞅以下級指揮上級,還是帶上部隊去當誘餌,壓根就是特么的有恃無恐啊!
致力于掃蕩衛國據點的智瑤有在關注“漕”的戰事,傳過來的消息比較詭異,比如會師之后趙鞅跟智躒吵了一架,為什么吵則是傳得眾說紛紜。
晉軍與敵軍在“漕”只是打了一波,聯軍在諸侯的率領下退向“濮陽”,眼見著又是一場“濮陽”保衛戰將要開打。
“當是敵軍折損輕微?”魏駒覺得一定是那樣。
也是。
趙鞅以身犯險將敵軍引誘到“漕”周邊,想的就是智躒到來后能盡可能多的消滅敵軍,然后智躒卻是大張旗鼓又是浩浩蕩蕩過去,敵軍事先察覺到晉國的援軍到來肯定會撤退的呀。
韓庚說道:“若是能繞到合圍……”
是呀,是呀,一旦智躒冒險一些繞到截住敵軍的后路,哪怕無法做到全殲敵軍,怎么也能打出更多的戰果。
問題是,智躒本身對趙鞅越權超級不爽,最為不爽的是拿智氏的世子智申和兩個“師”犯險,肯定會選擇以最輕微的代價進行解圍。
在那一件事情上,作為“元戎”的智躒不夠大氣,瞎胡搞的趙鞅則是超級陰損。要說誰對誰錯的話,從因果推理便可一目了然。
智瑤等人現在在哪?他們在“南燕”境內,不是來各種掃蕩,純粹是將得到的收獲先行護送渡過大河回到晉國境內。
南燕這邊有一個叫“棘津”的跨河大橋,到底是由誰去建的,智瑤并不清楚,知道能用也就行了。
他們掃蕩的區域比較廣,一度還誤入曹國攻擊錯了目標,只是曹國君臣沒有抗議,晉軍取得的收獲肯定也不會還回去;進入南燕之后就比較講規矩,原因是惹毛了南燕會讓征戰衛國的晉軍有后顧之憂。
“我等何時往‘濮陽’?”韓庚最想知道的是這個。
其余人一時間全部看向正在觀察跨河大橋的智瑤。
已經看了有一會的智瑤發現一點,選擇“棘津”建橋簡直是太有道理了,原因在于這里的河床較淺,水流速度方面也比較平緩。
“往‘濮陽’何用?”智瑤一臉奇怪地反問道。
韓庚說道:“我處有三‘師’之兵。”
對,沒錯,他們這里一個“師”,再加上程朔作為“保姆”角色的兩個“師”,加起來一共三個“師”。
這三個“師”里面有兩個“師”又兩個“旅”屬于智氏,不投入“濮陽”戰場肯定是智躒有什么用意,豈是韓庚這個小輩能胡亂猜度的?
在他們看來,一定是以為智氏不肯吃虧,有類似于這種想法簡直太膚淺了。
位于“棘津”的三個“師”明顯就是智躒交到智瑤手里讓發揮的兵力,智瑤選擇去根本不缺兵力的“濮陽”才是傻呢!
既然已經有人問了,智瑤需要講一講加下來他們要干什么。
“我軍可過大河,繞路往‘馬陵’而去,襲衛國東境,抑或進軍齊國。”
那個“馬陵”在衛國東北部。
智瑤本身比較傾向于入侵齊國。
畢竟,晉國在“濮陽”真的不缺參戰部隊了。
一眾小伙伴聽了臉色各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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